肖月的房間還亮著燈,我邊拍門邊喊肖月開門。肖月在裏麵不做聲。我使勁的踹們,才踹了兩腳,房東老頭就挑著簾子伸出個腦袋衝我喊:“踹什麽,踹壞門你賠錢?!”。我又踹了一腳,伸手從肖月門外拿過根粗木棍,老頭一嚇,腦袋哆嗦迴去。

    肖月猛的把門拉開,我差點沒被閃的摔一跤。她站在門當中,平靜的問:“你到底要踹到什麽時候?”

    她的頭發很亂,衣服也不整齊。

    這樣的情形,我如果還讓主人公迴去就太殘忍了,會令遐想無限的讀者非常非常的失望。讀到這裏,一定沒有人希望我道上幾句歉,陪上幾個禮,說聲對不起,就轉身迴到我那八個男生住的宿舍裏。期待的結果是劈裏啪啦的一陣摔打聲,一陣衣帛爆裂聲。好吧,我對自己與肖月的進展速度也已失去耐心。我不想過多的描述細節,想一想我用的是第一人稱我也沒那個勇氣。這裏我僅能采用的方法就是讓肖月房裏的燈一黑,然後讓讀者自由的去發揮想象。我知道這樣的手法已經很老土了,前八十年代的導演們已經在考慮遺棄。我撿起來這點電影拍攝教材的內容隻是為了遮羞,我隻有二十一歲,我不免羞澀,請大家原諒。

    對了,在第二天東方破曉之時我也不準備向誰宣布肖月到底是不是處女,這是個迷,她是不是那晚上我遇到的女人就讓大家猜去吧。至於我為什麽要燒協議書,天知道,或許真的是因為曉葉,我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癡情。如果不是故事裏的我而是真實的正在為工作發愁的我擁有了這份協議書,我會不會燒,天知道,也當作個疑問留給大家去猜吧。

    肖月和我的關係算是定了下來。我去肖月那裏的次數更加頻繁,而且有時通宵不歸。宿舍裏的弟兄已經習慣了晚上不給我留門,而我偶爾迴來晚了敲不開宿舍的門的時候也通常跑到肖月那裏去過夜。我的動作逐漸熟練,一次比一次得到更多的樂趣,而從肖月身上我也了解到有一副好的身材要比有一張漂亮的臉孔更加重要。

    那個山大物理係的高才生,我始終沒見過他的麵。他已經成為局外之人。肖月自己處理了這件事。她和我“既成事實”之後絕口不提以前的男友,我也懶得去問。到現在我依然不知他叫什麽名字長的什麽模樣。偶爾在山大校園裏走的時候,我會停住腳步去想一想:“是不是我曾經見到過這個人,隻是不認得他。”

    已是初冬。太原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終於有一天天空飄起了零星的小雪。肖月很興奮,她拉著我要去逛街說如果呆會下大了兩人一起走在街上一定很浪漫。我也從沒有在雪中陪女孩逛過街,點點頭答應了。肖月把她給我織的圍巾往我脖子上一繞,又給我遞過厚厚的外套。她手腳麻利的收拾好自己就攬著我的胳膊出了門。我本來想摟著她的腰,想一想還是把手插迴了兜裏。

    太原很少下雪,也許是氣候太幹燥,也許和這裏汙染太嚴重有關。到底有什麽科學道理我也說不清,可給我的感覺,空氣中懸浮的顆粒多了應該多降雨雪才對。雪果然大了起來,太原柳巷的街麵上已薄薄的覆了一層白色。盡管雪不斷的消融,行人的腳步也不斷的把地上的雪踩成黑色並破壞著它的物理狀態,雪依然逐漸增厚。肖月停在一個賣羊肉串的小攤前吵著要吃,我就要了十幾串。她一邊吃一邊用另一隻手拂去前額發絲上的雪花。我隻拿了一串,慢慢的一塊塊的品嚐撒滿了辣椒的羊肉。我不大愛吃辣椒,吃多了就上火生口瘡。我吃了兩塊覺得味道不錯就誇賣羊肉的手藝好。攤主是個新疆人,他很高興,說我找對了人,有口福,眼力也好,就多烤了幾串送給我。我說這多不好意思,他說沒關係,要覺得好吃以後經常來就是了。我轉手遞給肖月,肖月讓我吃。我和肖月就相互推了會。攤住在旁邊看的眼熱隻說我倆真恩愛。肖月聽了臉上漾出說不出有多幸福的笑。

    吃完了我要付錢,肖月搶著付了。她遞給賣羊肉串的一張十快錢說不用找了。得,那攤主送的算不是送的了。

    街上人很多,許多人湊雪趣來柳巷逛。肖月指著一個從我們身旁走過的女人說:“你看,那女的多漂亮。”我說:“是挺漂亮。”肖月聽了不高興,站住了跟我撒嬌:“那你追她去。”我說:“你沒看那女的旁邊男的多帥嗎,我自慚形穢。”她立即開心的笑,用拳頭砸我,說我還算識趣。

    在我的記憶中,我從來沒有在一個白雪紛飛的季節裏逛過柳巷。我已極盡可能的描述了我所能想象到的情景,一對戀愛中的男女在街頭漫步的 romance.飄舞的雪花使我的眼睛逐漸模糊起來,我想起了童年度過的一個個雪天。迴想起來,總覺得那時的雪比現在的要大,常常幾天幾夜下個不停,積雪堆的很厚,馬路上汽車一過,路麵便壓的瓷實而堅硬。我與一群童年的小夥伴愉快的在街頭溜來溜去,偶爾摔上一跤,馬上引起一片無憂無慮的笑聲。我真的懷念我貧困的童年,那冰天雪地裏的孩童還沒有人知道彼此父母有著貧窮與富裕的差別。我們是平等的,而且沒有一個人想過女人。

    肖月給我買了件風衣,我什麽也沒給她買,她說她衣服已經很多,用不著再破費。她把我錢包塞迴我口袋的時候,我發現她鵝黃色的羽絨服有些舊了,式樣也不大時興。

    馬上要考試,我不能再把所有的課餘時間留給肖月。這是最後一次考試,誰心裏都明白。班裏的同學大多數都跑到教室裏上自習。我好久沒有晚上與諸多校友共處一室的感覺。一種久違了的新鮮在我盯著頭頂上方日光燈看時產生。

    所有的人都寂靜無聲,我知道大多數人平時是什麽德行,他們都和我一樣,臨陣才去磨槍。我努力讓自己的思想沉浸在書本裏,一頁頁的二十四開紙翻過,一道道的加重線劃過,我終於有些累了,仰麵靠著椅子躺著。

    和靜偉走過來問我複習的怎麽樣了,我說還可以,應付考試大概沒問題。他說他連著看了四個小時的書實在累的不行,我說我也沒了精神。他提議到樓道裏聊會,我低聲對他說這主意太好了。

    和靜偉是我們班的班長,平時和我關係很好。以前沒有肖月的時候,我時常和他聊天,找他打撲克。他係裏工作忙,一般沒時間陪我玩牌,隻在晚上睡覺前能和我侃上會女人。他是個不簡單的人,對係裏領導和大多數同學都能玩的轉。我對“政治”不感冒,有時譏他幾句,他就罵我懂得個屁,男子漢大丈夫要成大事沒手段不行,象我這樣自視清高不屑與俗人為伍的人其實在別人眼裏啥也不是,一句話,我將來肯定窮困潦倒的跟孔乙己沒兩樣。我不覺得他說的有理,但也不反駁他,一反駁就顯得我被擊中要害,惱羞成怒。

    他先是感歎說教室裏空氣他媽的太沉悶了,我點點頭沒說話。他說你他媽的怎麽也沉悶。我說我看書給看傻了。他說:“你一有空就和那妞泡一塊也能學傻了,難以置信。”

    我說:“唉,別說幾天沒見她還真想她。”我知道和靜偉這幾年官場得意情場失意,故意刺激他:“和女人在一起的感覺真好!”

    “是這麽迴事”,他表示有同感。

    “你知道什麽?”他得意洋洋:“咱哥們現在也是拖家帶口之人。”

    我以微笑表示對他的吹擂不屑一顧。

    他發誓說是真的,對我說了那女孩的姓名,班級,宿舍號我才有些信了,他說:“你這段時間不在宿舍呆著,哪知道國際形勢已發生重大變化,我迅速脫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獲取了一個女孩的芳心。”說著他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你是最後一個。”

    我看了看:“這好象是別人的女朋友。”

    他說:“沒錯,幾天前是,但現在是我的,她和那男的已經吹了。”

    我問:“你那麽大魅力?”

    他說:“不是因為我,他倆吹了,我才追的。”

    我問:“剛吹你就追?她就答應了?”

    他說:“沒錯,那女孩挺痛快,看完我的信就點了頭。”

    我罵:“性饑渴碰一塊了!”

    我問他以後打算怎麽辦,工作有沒有著落。他說工作倒不必發愁,他一大摞優團優幹傑出青年的證書,找個門子送點禮在省城進家行政單位大概不成問題。他又補充說那女孩考研究生,他正好可以有幾年的時間奮鬥,等她讀研出來已小有成就。我覺得他說的不是不可能。他是個有能力的人。我預祝他將來的生活幸福美滿。我們又聊了會班裏其他人的一些事,聽他一講我才知道我們班同學有多能耐,背後的關係有多少。我感慨萬千:不與群眾聯係,群眾已非昔日群眾。

    最後他問我有何打算。

    我說:“沒打算。”

    “你馬子呢?”

    “沒想過”。

    我對不起肖月。肖月對我很好,我能感覺到,我大概再也遇不到這樣一個女人。執筆的我都快要後悔自己的無情,我甚至覺得不應該在文章的開篇提到在莊稼地裏遇到過遇她同名的一個女性。讀者順著我的筆讀下去難免要將這兩個人看成是一個人,而我實際上也是這麽策劃的,寫著我就有些舍不得了,舍不得她叫“肖月”,一切隨筆……

    剛考完試,肖月就打來電話問我考的怎麽樣,我說:“還可以,估計老師不會給不及格,要是大四老師還‘掛’人。那老師就太變態了,明天晚上我去找你,你在屋裏等我。”

    考完試就意味著放假,以往都是這樣的,此次稍有不同,班主任讓我們在教室裏多呆了一天,上午發文件,下午發資料。即將畢業,這個寒假是我們找工作的最後一次機會,一直放到明年五月才開學。“希望你們明年歸來的時候,個個都有喜訊。”班主任說這話的時候,我覺得她底氣不足。

    將會有長久的一次離別,肖月顯然明白這一點。她對我分外眷戀,一舉一動都使我倍感溫柔體貼。我們相互熱烈的擁抱,撫摩,雙唇長久的緊貼在一起,她滑潤的舌尖似乎舍不得我的舌尖,我感到有些窒息,轉過去吻她的耳根……

    我穿上衣服坐起來,她仍然鑽在被窩裏不出來。“我買好了明天的火車票。”,我對肖月說:“明天中午2:45的車”。她坐起來,裹著被子,隻露出個頭,看著我不說話,撅著嘴不滿的樣子。我隔著被子拍她屁股:“起床吧!”她坐著我當然拍不到我說的部位,實際上我拍到的隻是她腰部以下靠臀的地方。“不起,不起,就是不起。”她一副賴樣,“多陪我會”。

    我摘下牆上她的畫像,哈了口氣擦了擦玻璃。我認識她才幾個月,感覺卻很久了。我看著自己的作品,覺得自己當時畫的確實很好。

    “給我畫幅人體。”她突然說。

    我吃了一驚:“開什麽玩笑?”

    “我說真的”她一掀被子,露出她令人目眩的裸體。她的身體是絕美的,我恥於用任何詞語來形容。我也不想用什麽詞語來形容,我不想象其他的作者一樣堆砌大量的華美辭藻來說明實際上隻要一個字就可以囊括的內容——“美”。

    我已多次在她的胴體上遊弋,可我還是不禁轉移開視線。令人驚歎的美總是先叫人的視覺難以接受而不是一下子就吸引住人的視線。

    肖月換了個姿勢,玲瓏曲線畢露無遺。我有些受不了,生理上有反應。

    “給我畫一幅”,她撒嬌:“我抽屜裏有紙筆。”

    我的心跳砰然加快,唿吸急促起來。我不能再看她。我不懂為什麽這具熟悉的軀體每次都叫我難以抵製誘惑。我轉過臉:“時候不早了,別鬧了,我還有事,你快點穿衣服。”

    她突然從床上坐過來,一把抱住我,把臉緊緊貼在我懷裏:“今天你就得給我畫,畫也得畫,不畫也得畫,不許走,有什麽事也不許走!”

    我低頭看看她的臉,這張清秀的臉上顯出的是執著與堅毅。

    我不知道為什麽她今天會有這樣的念頭,我毫無準備盡管我當初認識她時有過給她畫人體的邪念,但那隻是想入非非的想一親芳澤。當我已完全徹底的占有她之後,我從沒再有過類似的想法。

    我了解她的執拗,我不能再拒絕她。

    我對她說:“好吧,你等一會。”一開門我走到院子裏,迅速的關上了門。屋外很冷,清晨七點鍾的太陽剛剛露了個臉,我讓冷風吹了會自己,覺得臉上不再發燙了心情也平靜了才返迴肖月的小屋。

    我用心的給她畫著,我以前也畫過人體,但都是臨摹之作,肖月是我第一個模特。我總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但一時記不起來,當我畫到她豐韻的乳房時才突然迴憶起這一幕與《泰坦尼克》裏傑克與露絲的表演何其相似。

    屋子裏有暖氣,但溫度並不高。我看到肖月的身體在微微發抖。我停下筆,說:“算了吧,太冷了,別把你凍壞了。”

    她隻吐了一個字:“畫!”

    大功告成!我放下紙筆一個箭步衝過去緊擁住肖月。她的身體冰涼如玉。我把被子給她裹上。肖月問:“畫完了?”

    我點點頭:“恩,完了。”

    她鑽在被窩裏和我一起欣賞我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完成的作品。她呆呆的看了半天,一顆淚滾了出來。

    當我厭倦了做某件事的時候,總有人對我說continue 鼓勵我繼續做下去,可對於這部我準備寫幾萬字的小說,我隻有自己咬牙切齒的給自己打氣。事情發展到這裏我無法再安排任何一個人的命運。我的想象已經超前把未來兩三個月的事情交代明白。

    我能控製那個我正在描繪的“我”嗎?我懷疑自己有這個能力。我時而不時的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剖析當局者的我,力求不混淆筆下的人和執筆的人,可這樣做有必要嗎?我懷疑自己一開始就在犯錯,不該表明我是在虛構和想象,我的感情完全是真實的,這不關情節與結構的事。我一再的旁白也許隻是靈魂懦弱的緣故。我早就講的含混不清卻還要辯明。一切都是多餘的,隻能有一個,沒有先知萬能的我。我決心將那個自稱是作者的人剔除出去,他太討厭了。“假做真時真亦假”,我想加一句——“真做假時假亦真”。

    家裏依舊是老樣子。從學校歸來,我找不出一點與先前印象不同的地方。家裏還是那些破家具,電視還是那個黑白的。父母對我的歸來十分高興,他們老了,我每次放假迴來都有這樣的感覺。父親坐在床上看著我笑,問我從車站迴來累不累,母親忙著磕雞蛋做飯。我知道這次迴來帶給他們的是什麽——我找一份工作的憂愁。

    我一踏進門檻,心裏就湧起一股負罪的內疚。假若當時不燒掉那張協議書,這個春節也許將是長久而熱鬧的歡樂之節。我太自私,隻顧及了自己的感受而放棄了一個可以減輕家庭負擔的機會。我那可惡的一點點所謂個性!

    在家裏坐了兩天,看了兩天電視。我心不在焉,看著屏幕經常走神發呆。父親拍我肩膀把我拍迴現實之世。我看到了他臉上關懷慈祥的表情,他一定以為我在為工作發愁,我真想告訴他你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沒那麽大壓力。

    我跑出去找一些高中同學。隻有在寒暑假我才能和他(她)們見麵,上了大二以後就是寒暑假也不能經常碰頭。慢慢的都長大了,他們都有了自己的事情。這個寒假也許會有很多人迴來,我想,畢竟是大學的最後一個寒假,什麽事都可以拖到春節之後做,哪個學校都會給學生們留出點找工作的時間。

    陸續找到了幾個同學,還有幾個沒迴來,問了一下,大多數工作的事還沒著落,其中有兩個考研剛迴來,看他(她)們的神氣對上碩都很有把握,我心裏暗暗嫉妒。他們喜氣洋洋的說兩三年後再考慮為社會貢獻自己的青春。我不由得就想起了高中時的我。那時侯我眼裏哪有他們,我是才華橫溢的尖子生,他們是什麽?一群待培養尚需挖掘潛力主要看高考能不能超常發揮的角色。四年下來我卻淪落到了在他們麵前自卑的地步。我辜負了自己其實善於考試的天賦變的痛恨一切類似科舉的選拔製度。我這個叛逆者在我昔日同學的眼中是不可思議的,我知道,他們一定認為我受了不良風氣的影響而懶散墮落。

    我背叛的不徹底,別人羨慕上碩者的眼神竟使我心理失衡。人不能不在乎別人怎麽看!

    有人提議聚一聚,在“涮鍋城”裏撮一頓,我沒反對。口袋裏還有在學校剩下的錢,如果這頓飯需要我向父母伸手我會找個理由推辭的。和肖月一起的幾個月,她替我省下了不少本應我花的錢。這個寒假我經濟上得以寬裕,必須得感謝她。摸摸兜裏的錢,我突然發覺自己幾個月來象個吃軟飯的。

    聚餐的場麵熱鬧但不值得敘述。喝翻了好幾個,我是唯一喝了很多而頭腦清醒的人。我從中學開始就以善飲而聞名,過了四年仍然沒有人是我對手。有幾個女同學也喝的麵紅耳赤神智不清。她們提議我們在“涮鍋城”給我們每個人作為紀念品的絲質手絹上簽名留念。眾醉鬼轟然一片說如此甚好。大家就把潔白的手絹傳來傳去讓歪歪扭扭的字在上麵留下痕跡,同時眼淚,汪汪的說工作以後不知是否還有相聚之日。我沒舍得讓人在我的手絹上留名,我覺得他們任何一個都不可能成長為將來簽名能值錢的人。我把友誼珍藏在心中,而不想讓它流於形式。有人向我要手絹,我說你已經簽過了,他(她)就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喝多了,記不清了,真不好意思,讓你笑話了。

    大年初一,大年初二,大年初三,大年初四,大年初五,很快就過去了。這個春節比去年春節更加索然無味,我能看到的變化隻是電視上喜氣洋洋的黃色小龍變成了綠色小蛇。

    我不想再在家裏呆下去。父親和母親一有空就竊竊私語商量著去哪裏送禮怎樣給我找工作我聽見了就心煩意亂,我是個大人了卻還讓他們替我操心臉紅發燒的感到自己太無能,對不起他們。他們要找也不過在這座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縣城裏找,而我已經厭倦了這裏,不想從起點再跑迴起點。

    我對他們說我想出去看看有沒有機會。父親和母親對望了好大會才開口。父親說:“這樣也好,你自己出去闖一闖,如果有機會留在外麵更好。我聽說不少人在南方,你原來的同學劉軍就在廣州。”母親說外麵很苦,你要覺得不好就早點迴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不想讓自己難過,緊咬著嘴唇不再啃聲。父親說:“都怪我沒本事……唉!”我說:“爸,你別這麽說,你們供我上學不容易,養了我二十年,現在我該靠自己了。”

    聽說我要走,不少同學來看我。他們說過幾天他們也不能再呆著了。我說彼此彼此,咱們上學的舒服日子算到頭了,往後真不知要去哪,說不定天涯海角的真就見不著麵了。寒暄的人陸續散去,我閑下來給自己收拾行李。

    有人敲門。母親開的門。我馬上就聽到她歡喜的叫我名字。我跑到外屋,看見張曉葉在麵前站著。

    我不知道怎樣擠出了一絲笑容,澀澀的問:“你怎麽來了?”母親說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說話,人家哪次放假不來看你,還不趕快讓人家坐下,倒水給曉葉喝。

    我動作僵硬的按母親的話去做。張曉葉的確每次放假迴來都到我家來玩。我母親已經和她很熟,母親曾問過我和她是不是“朋友”關係,我支吾著說不是。母親和曉葉說了幾句話就出去串門了,臨走時關照我多和曉葉聊會,兩人半年也不定能見次麵,不容易。

    沉默。我和曉葉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她低著頭,雙手不停的扯衣角。我就一直扯衣腳的雙手。

    我是男的,我覺得一個男的不應該讓這種尷尬的氣氛繼續下去。我開口說:“我。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所以我決心一定要來看看你”她說,“我猶豫了很長時間才這樣決定,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這話真俗,我聽的心裏發酸。

    我指指糖盒說你吃糖。她看了看卻剝了粒花生吃。往年我都是把糖剝好了才給她,今年不一樣。

    “你是個有才的人”她說。

    我不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你會找到理想的工作的。”

    我想告訴她我差點就和她成了同行。

    “聽說你……你、你,有了女朋友、她、她一定很漂亮吧?”我山大有幾個同學,這消息傳來傳去傳到她耳裏不奇怪。

    “女朋友?就算是吧。長的還行,沒你漂亮。”

    “祝你倆幸福!”過了一會她才緩緩的說。我從她臉上看不到“衷心”。

    “我並不愛他。”

    “我知道。”我冷冷的說。

    我和她的交談無法再進行。我們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站起身來禮貌的和我握手:“一路順風,祝你找份好工作,希望以後還能常見。”

    我說等一等 ,從牆上的日曆本上扯下一頁來用筆唰刷的寫了會:“這是我原來寫的句子,現在送給你,也許寫的那會我就應該想到今天了。”

    她接過紙,仔細的看。

    是一首詩,是這樣寫的:我這段旋律/隻是偶然的/在你耳邊/響起/ /匆匆的/我來了/又去了/仿佛一隻插曲/在你的記憶裏/不曾 留下一點痕跡。

    她小心翼翼的把紙折起來放進上衣靠裏的口袋裏,說:“你不是插曲,你一直是主旋律”

    她揮手與我告別,我目送她的背影在我視野中消失,二十分鍾後我母親迴來怪我沒有婉留她,菜都買好了,客人卻走了。我說:“沒關係,媽,就咱家裏三個人不是挺好嗎,呆會可以少洗一個碗。”

    我母親怪我說的這是什麽話,讓人家知道你這樣,也太傷感情了。

    我手起刀落,使勁的剁案板上的青菜,亂糟糟的聲音象一曲交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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