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旌。”淩鵬越剛剛入座,便盯著坐在桌子另一端的白袍鈺旌,他正在把玩著手中的玉石。


    鈺旌微微躬身,“程王殿下。”


    淩鵬越接過淩懷風給他倒的茶,“你一個小小太監,不在洛陽城裏好好呆著,跑來這柳月山莊做什麽?”


    鈺旌看向淩懷風:“殿下言重了,隻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況且,殿下不也來到這裏了。”


    淩鵬越愣了一下,隨後笑了笑,“看來,你早已不再是那個在宮塾與我稱兄道弟的那個熱血少年郎了,結業那幾年,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就連我這個天機閣淩家家主也查不到。”


    “我不過皇城中的一介飄萍罷了,何須殿下如此掛念。”鈺旌朝著淩鵬越緩緩舉杯。


    柳藏鋒提劍行至莊門之前,他從山腰到此不過瞬息之間,劍勢居然又運至了頂峰。


    但有一個人忽然攔在了他的麵前,正是那提著血劍戴著人皮麵具的武當道士,慕容皓月。柳藏鋒急忙刹步,駐足而立,“陰魂不散?”


    慕容皓月提劍上前,“現在我不隻為報恩。”


    “那是?”柳藏鋒將手放在劍柄上。


    “還想要用劍問一個問題,來證實我心中的想法。”慕容皓月舉起紅顏,劍上聚起了星光北鬥。


    “你的話開始有些多了。”柳藏鋒將二月春柳拔了出來,在空中留下細碎的殘痕。


    “因為這個問題的源頭,恐怕會是道家所尋覓十九年的答案。”慕容皓月將劍抬起,“我雖然不在意這些,但我的師弟,很在意。”


    然後,便是一陣虛無。


    “虛妄。”柳藏鋒忽然抬起二月春柳,乍然暴起的雷霆之勢令周圍的柳樹顫了顫。


    這一劍將那片虛無打迴原樣,也令劍氣橫流而出,附近各個地方都留下了深淺不一的劍痕。


    “你控製不住你的力量。”慕容皓月低聲道。


    “我控製不住又如何呢,重要的是,你擋不住。”柳藏鋒手忽然重重一揮,竟用出了不該用在軟劍上的重劈劍法。


    慕容皓月沒有去迎,而是垂手運劍在地上一劃,劃出一輪完美無缺的圓,頃刻間就裂出了一麵淵潭,他整個人向淵內後仰倒去。


    魚不可脫於淵。


    柳藏鋒這一劍如同擊到了水裏,先前凝聚起來的雷霆萬鈞之勢在這一刻也如煙般消散,慕容皓月避開了這一劍後,也立刻離淵,揮出了那一招示利!


    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這一切都是最好的時機。是有著野獸般的敏銳性,同樣也心思慎密的慕容皓月所捕捉到的,最完美的時機。


    卻被輕易擋住了。


    從離淵到示利,如此短暫的時間,柳藏鋒那本已無影無蹤的雷霆之勢居然又抵達頂峰!


    “果然,我沒有猜錯!”慕容皓月難以掩住心中震驚。


    清劍堂內,原本一直在安撫天道鎮玄的莫皓宸突然站起,看向了清劍堂外,隨後轉頭望向了一旁的清胤。


    清胤卻出奇地沒有責備他冒失,“皓宸。”


    莫皓宸微微垂首,“師叔,天道鎮玄……恐怕不能參加此次滌劍大會了。”


    “不妨的。”清胤揮了揮手,似乎在示意他快些離去。


    莫皓宸點點頭,甚至都沒有與堂內在座的尊長致歉道別,就頭也不迴地朝堂外奔去。


    林淮漫其實早已察覺到天道鎮玄的異樣,見莫皓宸出去後,才朝著清胤朗聲問道:“這小道童何事如此匆忙,似乎有些不太符合你們道門的靜篤之儀啊。”


    清胤站起了身,拱手一禮,“林堂主,皓宸這樣做,確實是有違了禮數。”


    “既然道長自知,那為何要放任而行呢?”林淮漫語氣不善。


    “因為堂外的事,似乎與吾武當,哦不,乃至天下道教都息息相關,裏麵有我們追尋了十九年的答案。所以,我就讓皓宸先行而去了。”清胤很謙卑地說道。


    堂內道門人皆是大驚失色!


    十九年前,天下道教,息息相關。將這三個因素聯係起來,那麽便可以得到唯一的答案。


    “堂外莫非有仙人臨世?”青城山掌教起身喝道。


    “請各位道友放寬心,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們武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清胤朗聲道。


    “仙人?”洛飛羽與柳藏月相視一眼。


    “肅靜!”林淮漫用盡全部力氣喝道:“清劍儀式的本意,就是為了洗去當年的汙濁,以煥發劍的新生,這個江湖的新生!豈能由你們在此心懷鬼胎!”


    莊門之外。


    慕容皓月勉力抵擋這柳藏鋒的攻勢,那二月春柳像是滾滾春雷,一下接著一下劈在了紅顏劍上,蕩起了一片血霧。


    忽然在天空之上,一鶴遨遊而來。


    準確的說,是一柄劍。


    劍身雋秀,上有仙鶴,似乎將要騰飛而起。


    “接劍!”一聲稚氣的聲音響起。


    慕容皓月挑開了二月春柳,將紅顏劍收迴腰中,隨後舉手握住了那柄劍。


    柳藏鋒看著那柄劍,喃喃道:“天道鎮玄。”


    名劍譜上位列第五,也同樣是蘊含道家至禮的名劍,天道鎮玄!


    清劍堂內,臉上稍有慍色的林淮漫抬眼看著堂內。她此刻心情很不好,在這次清劍儀式上的變故實在是太多了,而且柳藏鋒似乎也在外邊被人所限製,無法脫身,錯過了二人本約定好的入堂之時。


    “可還有人上台滌劍?”她隱隱覺得會有什麽大事會要發生,但她還是凝聚起了心神,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


    連問三聲,無人迴應。


    這下子全場都安靜了下來,就連倒茶聲也是清晰可聞。因為他們知道,儀式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了,也就不自覺嚴肅起來。


    “終究還是來了,儀式落幕之時。”柳藏月心中歎息一聲,轉頭看向了洛飛羽,卻發現他也很安靜,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片刻後,他拿起劍囊,站起了身。


    林淮漫眉頭微皺,迴過頭來盤算了一下,自己好像已經為不下三百人滌劍了,此刻無人上台倒也是情有可原,正準備想些儀式的結束語,卻被一聲極為突兀的腳步聲給打斷了。


    “顧少俠。”林淮漫認出了這張臉,也認出了來人手中的劍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洛飛羽沒有去看她,而是一直在看著自己腳下的路。


    眼看著這人將要走到自己麵前,林淮漫提前伸出了雙手,想要去接劍。卻再次被洛飛羽所無視了,他繞過了林淮漫的手,走向了最高處,同時,右手緩緩地將囊中劍拔出。


    這個行為很無禮,很大逆不道,卻吸引了全堂數百人的目光。


    他們看到,這個少年一把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了下邊另一副俊朗的麵龐。


    這個臉,全場幾乎每個人都認得。


    正是洛飛羽。


    以十五招劍術連勝十四場,並且是唯一一個在比武招親上與守擂者戰成平手的——洛飛羽。


    而距離洛飛羽最近的林淮漫,卻是緩緩睜大了眼睛,掩蓋不住心中的恐懼。


    因為這柄劍,她太熟悉了。


    哪怕二十多年過去了,身負鞘血的她,至今都沒有忘記,這柄劍曾給她帶來過的死意。


    這柄劍,曾令山河黯然,蒼生塗炭。


    葬劍山莊莊主尋仙客的佩劍,“折”。


    一時間,堂內劍的出鞘聲此起彼伏。其中一名老者質問:“葬劍餘孽現身此處,意欲何為!”


    洛飛羽丟掉了人皮麵具,將手中的劍高高舉起,眼中盡是燃不盡的信念。


    他朗聲喝道:


    “雪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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