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油總有燃盡的時候,當最後一絲火光消失之後,涇陽縣門前在此變得喧囂了起來,螞蟻似得黑色影子嗷嗷叫著,成群結隊的衝向了並不是很高的城牆,經過剛才短暫的戰鬥,城頭上的唐軍已經少了四五百人,讓本來就稀疏的唐軍顯得越發凋零。


    “衝!殺進縣城,三日不封刀!”


    烏墨輟的憤怒情有可原,自打進了中原,不敢說獨得頡利恩寵,但作為頡利的頭號狗腿子,那也是可汗麵前的紅人,那次戰鬥不是自己的鐵勒部身先士卒,拿下大小勝仗無數,可是如今卻折在了這區區的縣城之下,折讓他這個紅人情何以堪?對著那低矮的有些不夠看的城牆,烏墨輟眼睛通紅的下大了不封刀的命令。


    “嗷~”


    聽到這句話的突厥人顯然很興奮,不封刀,還有一個隱身的意思就是可以不守軍紀,戰爭結束之後隻需要交納很少的一點戰利品,這一點對於貧窮的草原人來說絕對是巨大的誘惑,城裏的女人,錢財,珠寶,都會成為他們自己的財產,這種誘惑不可謂不大。


    匡三身邊的親衛叫做二子,跟匡三一樣,也是一個沒有家的人,所以匡三一直將他帶在身邊,此時的二子學著匡三的樣子順著城頭向城外看了看,見著城下黑壓壓的人開始攻城,轉身對著靠在城牆上的匡三小聲說道。


    “校尉,那幫突厥人又衝上來了,這次咱用啥辦法?”


    說話匡三翹著頭朝著門外看了一眼,城頭上一片漆黑,但是城下確實燈火通明,順著燈光,隱約能看見城頭下一片片的黑影嗷嗷的一邊叫著,一邊朝著城頭這邊衝過來,樣子說不出的興奮,剛才遠處的喊聲自己也聽見了,不過就是許諾錢財的話,重新靠在牆上,對著邊上的二子說道。


    “啥辦法,老辦法,先射箭,然後潑金汁,娘的,要是火油足夠,老子燒他一天一夜。”


    二子聞言看了遠處的大翁一眼,厭惡的皺了皺眉頭,那東西煮過之後的味道絕對是這天底下最難聞的,沒有之一,若是自己澆了一頭那東西,別說是疼,就是惡心都能惡心死,不過想到受過的還是突厥人,心裏稍微好受了一些,拿起邊上的弓箭瞄也不瞄的朝著下麵射了一箭,樓下那些人密集的像是糞坑裏的蛆蟲一樣根本不用刻意瞄準,城頭上的箭雨漸漸的稀少,不時有唐人的士兵開始中箭,然後哀嚎著被民夫拉下城頭。


    “等這次完事了,我就求嫂子給我也找個婆姨,不求跟嫂子一樣好看,能生養就行。”


    說著又朝著下麵射了一箭,盡管巨大的喊殺聲將人的通唿聲隱藏的很好,但二子依舊是聽見了,拍了拍匡三的胳膊說道:“校尉,你說嫂子能答應我麽。”


    匡三微微一笑,輕輕錘了他一拳說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喜歡洗漿的王寡婦麽,咋的,現在又不想要她了?”


    “前天我見她跟三叔好上了。”


    匡三一愣,哈哈笑了一聲,對著二子說道:“行,這事保在哥身上。”


    “嘿嘿~”二子的笑聲在黑暗中顯得有些突兀,兩排呲著的白牙讓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頑皮,模樣惹得邊上的士卒都是捧腹大笑,讓有些肅殺的戰場,帶了一絲溫馨。


    兩千人對陣兩萬人,就算是守城,匡三也是有些吃不消了,城下又開始射箭,而且箭雨比之前更加兇猛,顯然弓弩手已經到了更近的地方,匡三不過是稍稍露了下頭,想要偵查一番,就看見一隻黑色的箭雨順著自己頭皮劃過,箭尾因為繞動狠狠抽在側臉上麻沙沙的疼。


    “狗日的,到是好眼神,這他娘都能看得見.”說著看了一下釘在遠處木柱上的箭支,嘴角微微一笑。“其餘三門現在情況如何了?”


    邊上親軍朝著遠處看了看,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不過聽聲音,確不如自己這邊猛烈。


    “校尉不如咱們過去調些人過來吧,這麽下去,怕是早晚都會撐不住的。”


    “叫個屁,突厥人都他娘的打到涇陽了,你說他們就這三兩萬人?就算是苦點也不能大意,再等等,若是援軍還不過來再說。”


    兩人說著話,敵軍已經將梯子架在了城牆上,聽著長剃打在城牆上的聲音,兩人相識一眼,閃過一絲決然。


    “告訴兄弟們,刀出鞘!準備死戰!!”


    “刀出鞘!準備死戰!”


    “死戰!”


    吼!!吼!!


    隨著一陣陣的怒吼聲,突厥人的梯子終於搭在了城牆上,城牆上士卒們不時拿起一塊塊巨大的石頭,看也不看的朝著門下就扔了過去,隨著一陣陣悶響傳來,每個人嘴角都泛出一絲惡作劇得逞的陰笑,但更多的則是擔心。


    “透你親娘的突厥人,若是過了今日,老子不把你們腦袋割下來喂狗!”


    那是一個軋髯漢子,漢子不高,一米七零左右的樣子,此時的漢子從邊上抱起一個巨大的石塊,移動到女兒牆邊上,匡三正抱著刀在牆後閉目養神,乍然看到那漢子就覺得事情不好。


    “老吳~”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就看見支箭噗噗噗的插進了漢子的額頭,那漢子愣愣的超前走了兩步,抱著身子瞬間隨著石塊朝著城下撲了過去。


    “草!平常教你們的東西都喂狗吃了麽!混賬東西。”


    戰爭沒有不死人的,但是死亡並非不是不可避免,匡三從開始到現在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將自己的有生力量留存到突厥兵爬上城頭。


    不可避免的,突厥人還是怕了上來,一罐罐帶著濃重氣味的糊狀物順著城牆噗嗤一聲拍了下去,微風吹過,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聲音直撲突厥人的鼻端。“啊~~”


    不幸中獎的突厥人捂著腦袋四處逃竄,卻是被後麵的士兵死死的留在了原地,想過去的過不去,想逃走的走不開,這一小片瞬間就堆疊在了一起。


    “看什麽看,一缸都扔下去!”


    那軍士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將巨大的木勺扔了,將手上纏上一層皮鎧連同邊上的士卒一起,抬起了大翁就朝著城下就扔了過去。


    “翁~砰~”


    一陣悶響夾雜著瓦崗摔碎的聲音傳來,幾乎是在下一刻,這一小片地方瘋了似得開始嚎叫了起來,聲音嘶啞難聽,還帶著一些嘔吐聲。


    遠處的烏墨輟也看見了那一片地方的不同,抽了抽鼻子,惡心的皺了皺眉頭道:“漢人就會用這種惡心的方法!傳令!第一個衝上城頭的,上千金,封萬戶侯!”不過他似乎忘了,比起突厥人在河水裏仍死羊,死馬,這點東西隻能說是小兒科。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管局部的勝利如何,大規模的攻城總是有那麽一兩處疏漏的,就比如匡三所在的地方。


    一個身穿皮甲的漢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的順著梯子爬到了城頭上,那漢子最終含著彎刀,見到了城牆,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雙手一攀確實抓住了女兒牆的邊緣,身子一擺一提,整個人便朝著上麵竄了過去,靈活的就像是攀爬在樹上的猴子。


    “噗~”


    驟然攀上城牆的漢子讓周圍的人同時一愣,趁著那人愣神之際,漢子彎刀猛然從上到下的劈落,沉重的彎刀劃破了唐軍的帽子,直直砍入了那人腦門之中,那漢子眼神艱難的轉過邊上震驚的匡三,用生平最後的力氣撲在了那人身上,朝著城牆外麵撲去。


    “二子!”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皮甲的突厥人又是竄上了城牆,許是對突如其來的功勞有些不知所措,見著怒發衝冠的匡三非但沒怕,反而嘿嘿的笑了起來,拿起彎刀朝著匡三就劈了過去。


    “笑你姥姥!”隨著一聲怒吼,長刀一甩將彎刀磕飛,大腳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那人的胸前,突厥人甚至連匡三的樣子都沒看清,就已經嗷嗷叫著從城頭跌落~千戶剛剛到手就已經飛了。


    幾乎是同一時刻,城牆上開始漸漸的出現了許多拿著彎刀的突厥士兵,城牆上的戰鬥也漸漸的激烈了起來。


    城下的突厥人源源不斷的傳來,城頭上的戰鬥確實漸漸的朝著不利於唐軍的方向發展,一切都變得未知了起來。


    匡三這邊在防禦,尉遲旌德那邊差不多也已經到了涇陽城三裏之外,聽著遠處傳來的一陣陣嗷嗷的叫聲,皺了皺眉頭。


    涇陽城還沒有被攻破,這是一個好消息,不過他想不清楚,涇陽城不過是五裏的小城,如何能在突厥人猛烈的攻擊下撐到現在的。


    “涇陽縣的縣令是誰。”


    “房子莫~是房大人的子侄輩。”


    聽到這裏尉遲稍稍的詫異了一下,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是攀了老房的路子升上來的?沒想到那老家夥也做這事,迴頭看我不好好奚落奚落他。”說道這裏,確實見邊上的人搖了搖頭,說道:“還真不是,那房子莫素有智慧,雖為房大人子侄,卻從未趨炎附勢過,怕是就連房大人自己,都不知道有個侄子在這裏為官。”


    兩人說著話,就看見遠處有十幾個黑色身影嗖嗖的竄到他的麵前,為首的上前單膝跪地,肅聲道:“秉總管,現已查實,攻城的乃是鐵勒部首領阿史那烏墨輟的人,敵軍兩萬,全是騎兵,現在主攻南門,縣城東西北各有三千人,南麵看樣子有兩千,守將名叫匡三。”


    “以兩千軍士硬抗數倍於自己的敵軍,這守將不管如何本將要定了!走!先賣他一個救命之恩!”


    “全軍出擊!”


    隨著尉遲敬德一聲令下,停在身後不發一絲聲響的隊伍猛然移動,在黑夜的掩映下宛若一道黑色的巨龍,朝著涇陽縣緩緩移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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