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再死一次(上)


    容華幾個跟著薛老夫人一起向皇太後行了禮,皇太後命人賜坐,薛老夫人就坐在皇太後身邊,容華和薛夫人坐在一邊,任靜初與英親王妃坐在另一邊。


    說起華妃來,薛老夫人勸慰皇太後,「太後娘娘要保重身體。」


    皇太後拿起帕子擦眼淚,「可憐九皇子年紀還小,沒有出宮建府就……好在這會兒有他哥哥英親王陪著,要不然我心裏更是放心不下。」


    薛老夫人也跟著掉了眼淚。


    皇太後又道:「這才幾日,眼見沒了八皇子又沒了華妃,」說著嘆了口氣,「華妃這孩子心思也重,竟就跟著八皇子去了,她們母子倆走了可苦了皇上和本宮。」


    容華仔細看皇太後臉上的悲傷,仿佛就是由心而,隻是單單心疼華妃,沒有半點責怪華妃害了八皇子的意思。皇上雖然不是太後親生,可是這些年太後和皇上的母子之情已經深了,太後年事已高不可能還會又別的想法,也就是說太後是全心全意和皇上站在一起的,見到了太後娘娘,就等於是見到了皇上。


    皇上並不怪華妃。


    容華早就猜想,一個母妃早逝在宮中默默無聞的八皇子如何能及的上從小就備受寵愛的九皇子,皇上真的會因為八皇子之死連九皇子都疏遠冷淡了?可見皇上也在利用八皇子的死做文章。順理成章的懲治蔡家,和「病」了的華妃。


    皇太後和薛夫人、容華說了幾句話,目光落在任靜初身上,眾人也一同看過去。


    任靜初端著肩膀僵硬地坐在那裏,似是有些不知所措。迎上皇太後審視的目光,嘴角一抽勉強露出些笑容。


    薛三奶上戴了支東珠簪子,簪頂那顆大大的東珠比薛夫人頭上的還耀眼,宮裙下一雙秋香色的緞子鞋做的更加講究。看鞋要看底,鞋底都是用精細的緞子表了一層,上麵還繡著彩,就證明這雙鞋穿一次或是重新換底或是就要扔掉。宮中精貴的宮鞋也不過如此,別說是皇太後,就是宮中的女官隨便一看也能估量出來,這位薛三奶奶不是普通的富貴。


    任靜初不安地動了動腳,抬起眼看容華。她昨天讓青穹去打聽了消息,容華命身邊的丫頭拿了宮中賞賜的宮鞋來穿。宮中的賞賜她是沒有,可是她平日裏穿的鞋也不一定就比宮中的差,她正好有一雙秋香色的繡鞋平日裏嫌素淡沒有穿,這次就派上了用場。可是沒想到陶容華今天就隨隨便便穿了雙緞子鞋。陶容華大概是覺得一定比不過她,所以才沒有精心裝扮。任靜初想到這裏又抬頭看向容華,卻現容華的目光異常地一縮,立即低下了頭。


    任靜初不禁一怔,容華什麽時候在她麵前老實示弱起來。


    英親王妃先開了口,「聽說薛三奶奶在金華府長大?」


    任靜初點點頭。


    皇太後放下手裏的玉兔子,「我也聽說過,常寧伯祖籍是金華府。」


    英親王妃笑道:「可不是,金華府那邊的錦緞、成衣、小吃都是極好的,我屋裏還有塊料子是讓人從金華府帶的。」


    皇太後這才想起來,「之前有人進上來的貓耳朵可不就是那邊的小吃。」說著去問身邊的女官,「去看看那點心還有沒有了,拿上來給大家嚐嚐。」


    女官端了點心上來,坤寧宮的氣氛也比剛剛輕鬆了些。


    浙江一帶的小吃,應該是浙江的官員進上來的,比從京裏買到的味道更好。皇太後問問薛老夫人,「我年紀大了,吃起來隻覺得甜了。」


    薛老夫人也笑道:「可不是,年輕人更愛吃甜食。」


    容華不怎麽說話,說到浙江的小吃任靜初倒是開了話匣子,「還有更好吃的千層餅沒有這個甜。」又說了些風土人情。做過詩會劃過船,族裏出行動輒就幾十人,女眷也能在船上賞景。


    不是哪家都能有這樣的排場。要想讓女眷也能安心賞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上下打點,怪不得人人都說金華任家的富貴是數一數二的。


    皇太後聽了一會兒笑道:「聽你這樣一說,我還真想過去瞧瞧。」


    任靜初道:「那邊熱鬧的緊,不比京裏差呢。」句句都是很在行的樣子。


    話說到此,皇太後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一件事,微微笑著去問容華,「聽說你家裏的姐姐嫁去了常寧伯府。」


    這是要試探她和任家的關係。不論怎麽樣都是個表白自己的機會。是不是和任家站在一邊,這時候就要說個清楚。皇太後對任家的態度不清,問任靜初的話既像是關懷又像是試探,若是皇上果然要讓莊親王承繼大統,那她今天的表現就很有可能要和皇上的心意背道而馳,從到宮中開始,她就刻意和任靜初保持距離。皇太後就是看出了什麽,這才進一步提起瑤華來。


    她要怎麽做,是將態度擺清楚還是給自己留些餘地。


    沒有太多時間思量。


    容華臉上頓時出現尷尬的表情,臉頰猛然紅了,匆匆地點點頭。一副忌諱莫沉,不願意提及的模樣,半晌才道:「開始我也是不知曉,後來才聽說。」


    自己的親姐姐許的哪家竟然不知道,皇太後身後的宮人眼睛中露出一絲詫異。武穆侯夫人不大說話,似是對任家的事也沒什麽興趣,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薛家的兩個妯娌不合。


    大約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皇太後留下薛老夫人說話,英親王妃、薛夫人、容華、任靜初起身告退,皇太後身邊的女官親自送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皇太後身邊的女官折返,皇太後讓人扶著去更衣,將那女官叫進暖閣裏說話,「怎麽樣?」


    那女官道:「看樣子外麵傳言的沒錯,薛家長房和二房之間是有隔閡。武穆侯夫人對娘家的事也閉口不談。」


    按理說自己娘家和妯娌娘家之間又有一層關係,相處起來會容易些,武穆侯和薛三奶奶卻看著更加生分了,尤其是武穆侯夫人對薛三奶奶像是有防備似的。


    皇太後點點頭。這樣說來,薛家雖然結下這門親事卻沒和任家走在一起。和碩長公主對薛三奶奶也並不偏愛,反而舉手投足對武穆侯夫人愛護有加。提起薛三爺的親事也隻是一帶而過。再加上之前打聽來的消息,任家嫁女準備了不少的嫁妝,薛家送出的聘禮卻平平常常,這門親事看起來像是任家要攀薛家。


    皇太後迴到偏殿,命人將今日的點心裝了兩盒,「我看武穆侯夫人倒是愛吃的,拿迴去給武穆侯夫人吃吧,這個時候大人吃好了,孩子才能壯實。」


    薛老夫人笑道:「娘娘說的是,」說著就擔心起來,「容華年紀小,這段日子身體也不見壯起來,吃的東西也不多,我正擔心著,畢竟是第一胎大意不得。」


    皇太後聽著也擔心起來,「這樣一連奔波幾天身子恐會受不住,」說著去看身邊的女官,「你吩咐人去照看著武穆侯夫人,別出了什麽差錯,鹹福宮那邊也準備了休息的地方,武穆侯夫人帶著身子,一會兒就扶著她去歇歇。」


    那女官點頭應了,薛老夫人感激地笑起來。


    ……


    容華中途去更衣,然後才和英親王妃一起到了鹹福宮,薛夫人已經尋了地方跪下和眾人一起哭起來,容華慢慢走過去跪在薛夫人身邊。


    任靜初找準了機會,和薛夫人說了一聲就去見常寧伯夫人。


    哭喪時間一長,眾人沒有了開始的戰戰兢兢,外命婦開始湊在一起小聲說話,薛夫人平日裏不大和人交往,就帶著容華跪在角落裏。


    眼見到了巳時末,宮裏開始安排飯食。容華微微起身在目光緩緩從人群中掠過,人群裏的定南伯世子夫人也向容華看過來。


    容華重新低下頭,身邊有個宮人走到旁邊,「靜妃娘娘請武穆侯夫人暫去側殿裏休息。」


    容華看看身邊的薛夫人。


    薛夫人微皺起眉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那宮人又道:「靜妃娘娘正等著武穆侯夫人呢。」


    薛夫人更沒了話,隻是關切地看了容華一眼,容華這才起身道:「娘,我過去看看,一會兒就迴來。」


    容華跟著宮人進了側殿。跨進裏麵的屋子,容華讓人引著上前行了禮,便有一個親切的聲音道:「我總算是把你盼來了。」


    容華抬起頭來,靜妃娘娘躺在貴妃榻上,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彎彎的眼睛含著笑正看著她,「快起來,你也是有身子的人,我本意是怕你太勞累,讓你過來喘口氣,你跟我太多禮了反而壞了我的意思。」


    容華這才起身。


    宮人搬了錦杌給容華做,靜妃搖搖手,「讓武穆侯夫人坐近一些,我們也好說話。」


    宮人微微遲疑,容華也道:「妾還是在這裏和娘娘說話妥當。」


    靜妃聽得這話,提起帕子一笑,臉頰如同緩緩綻開的花朵,雖然不說話眉眼中也帶著嬌艷,「上次讓人叫你來,你也是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我哪裏是紙做的,離的近了就能如何不成?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也不是時時都要躺在床上將養,連話都不敢說了。」


    這樣的談笑風生,真似將她當作娘家人一般,尤其是清澈的眼睛裏仿佛帶著親切的霧氣,讓人少了許多的疏離。


    容華臉上一閃惶恐忙道:「妾怎麽能和娘娘比,娘娘要折煞妾了。」


    「好了,」靜妃收起些笑容,「我們也沒許多時候見麵,難得說兩句話。」


    錦杌擺在了軟榻前,容華上前去被靜妃仔細的端詳,「我進宮前你還沒到陶家。」


    容華點點頭。


    靜妃笑道:「你和陶家的幾個小姐長得也是像,隻是你比她們都更有福氣些。」


    容華臉上微紅突然青澀起來。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和她心裏的那個武穆侯夫人相差的有些遠了。那個能支撐整個薛府的武穆侯夫人,能在宮人麵前巧言善變的武穆侯夫人,看起來卻這樣的青澀、本分又單純,要不是那雙閃閃光的眼睛,她都要懷疑她找錯了人,靜妃抿起嘴唇笑起來。


    靜妃娘娘比瑤華更能隱藏心思,想必到最後關頭也不會露出半點的端倪,想要從靜妃娘娘臉上看出什麽,真是難上加難。


    「一會兒就陪我在宮裏用些飯食。」


    終於開口。留她在鹹福宮裏吃飯,傳膳的宮人都是華妃娘娘身邊的,出了事正好能怪在華妃娘娘身上,這樣一來既讓華妃擔了罪名又除掉了她。薛老夫人畢竟是長公主,眼看著懷著身孕的長孫媳婦死在宮中怎麽可能善罷甘休,何況外麵還有個薛明睿,必定會追究到底。薛家抓住不放,皇上也不能草率了結,華妃必然不能再以皇貴妃之禮入葬,母妃妄害人性命,九皇子的名聲也會受損,到時候恐怕沒有多少官員願意追隨九皇子。


    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策。


    不用自己動手,又能換來這樣的結果,出事之後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誰能有比這更好的法子,比當年嫁禍她偷了鳳釵裏的銀票又要技高一籌。


    想要害靜妃的人,必然不知曉側殿裏已經多了個替死鬼。靜妃娘娘隻要看好下毒的人,確保能抓住活人,這件事是真的,將來自然是審的越清楚越好。


    容華正想著,一桌飯菜已經擺了上來。


    到了這個關頭,她藉口不吃會如何?靜妃娘娘想辦法逼她吃不成?反正殿裏的宮人都是靜妃身邊得力的……很有可能……容華猛然想起被大太太硬灌下毒藥那天晚上,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縮起。


    飯食果然簡單,隻是兩隻八寶攢盒和黃金頭腦羹,這樣下起藥來也方便。


    靜妃讓人扶著起身,「我們先簡單吃一些,一會兒再讓人傳些別的飯食。」


    恭敬不如從命。容華隻得陪著在飯桌前坐下。


    看著這些飯菜,容華不知怎麽的倒傷感起來。


    靜妃道:「好端端的怎麽了?」


    容華擦擦眼睛,「隻是忽然想起母親就免不了……」


    靜妃也嘆了口氣,「我也聽說你家裏出了事……隻是我也幫不上忙,你迴去要好好勸大太太,讓她放寬心,家裏總還有幾位少爺。」


    容華點點頭,「眼下隻要大哥的病好了,母親的病也能去了大半。」


    聽到這裏,靜妃豁然睜大了眼睛。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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