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嘴張了張,竟發不出聲音,良久,魚羽兒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你應該知道的,對你,我沒有恨,也沒有愛,唯有的,就隻是害怕與恐懼。”


    男人像是遭受了重擊,踉蹌地退了兩步,有些站不穩似的,黑眸微垂,不再看向女人,在飛機滑行燈的刺眼光線中,胸膛起伏,臉色明顯的蒼白。


    “好,”仿佛撕心裂肺,才會撕啞了原本那麽好聽的嗓音,吐出的字,一個比一個艱難,“我放你走,還你自由,從此以後,我們形同陌路。”


    魚羽兒的心被這一個一個的字撕扯得粉碎,眼前驀地一黑,季北寒感覺到,連忙扶住了她。


    男人周身慢慢升起一團冷意,墨眸一抬,一股狠絕的戾氣陡然而生,暗黑的眸光凝住眉頭深鎖的季北寒,唇邊忽然微微一扯,冷酷又狂肆。


    “敢染指我的女人,看樣子也不想有好日子過,好,那我就如你所願!”


    盛飛鵠驀然轉身,朝那輛布加迪威龍走去。


    魚羽兒眨了眨眼,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背影。


    男人的背影,沉穩如山,沉默似海,步伐沉穩堅定又決絕,剛才那一瞬間的脆弱,仿佛隻是她的幻覺。


    那壯碩的肩膀,一如既往的寬闊堅實,仿佛就算天塌下來,也一樣能挺受得住,所以,這樣的小事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麽,他怎麽可能脆弱得不堪一擊,就算有些難過,也會很快過去的,就像以前的甘芸,他也很快就雲淡風輕了,不是嗎?


    想到自己也會在他心裏如過眼雲煙,心,立刻碎成粉末,不知覺地捂住胸口,生怕自己會在此刻碎掉,她還想再多看看他,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想要把這無比依戀的身影深深篆刻在心間,從此以後,形同陌路,她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銀灰色的布加迪威龍,在原地漂亮地一個甩尾,掉轉車頭,瞬間加速,如離弦之箭一般,穿刺入沉沉的黑夜,倏忽之間,飛機跑道上再無任何蹤影,仿佛他從未出現過。


    季北寒感覺到手裏攙扶著的人兒不停地顫抖,心中一緊,忙說道:“你肯定傷得不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不!”纖細的小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袖,“我沒事,真的,快帶我離開這裏,我想離開!”


    再不離開,她可能真的會後悔會妥協,她的心已經搖擺不定,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季北寒深深地凝了她一眼:“好,我帶你離開。”


    j國是近鄰之國,飛行時間不過三四個小時而已。


    就算是如此短暫的行程,季北寒通常也會利用這個時間處理公務,唯有這一次,他完全無心工作。


    眸光凝向對麵的那個女孩,她已不知不覺地靠在椅背裏睡著了,小腦袋微微偏著,長發遮掩了她的小臉,卻仍看得出,那張絕美的小臉蒼白至極。


    重新上了飛機之後,她依然像之前那樣安靜又淡然,仿佛沒有經曆過剛剛那場驚心動魄的別離,仿佛她的心沒有因為那場別離而生出一絲絲漣漪。


    她是真的很會控製壓抑自己的情緒,就連深愛著她的盛飛鵠都沒看出端倪,可是除了她自己,恐怕就隻有他,了解她心裏那無法承受的痛苦與絕望,不過是個柔弱至極的女孩兒,卻硬生生地隱藏著自己的傷痛,一個人默默承受,不願給關心她的人帶去任何困擾。


    想到她擋在身前,替他受了盛飛鵠憤怒的一擊,他不由得又眉頭緊皺,盡管知道那一拳並沒有實實地擊在她身上,但他還是……還是心疼了。


    她不是要他幫她嗎?那就應該被他護在身後,何必挺身而出,要知道盛飛鵠那一拳,如果真的擊打在她身上,她可能會沒命的。


    他看著她軟軟靠在沙發椅裏的柔弱模樣,心裏又是一緊,或者,她已經心如死灰,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了。


    飛機終於降落時已是深夜,魚羽兒仍沉沉睡著,季北寒很不忍心叫醒她,可是總不能讓所有的隨行人員都陪在這裏等著,他隻得起身走過去,輕聲地喚著她的名字。


    “魚小姐,魚小姐?”喚了好幾聲,女孩沒有任何的反應。


    季北寒沒料到她會睡得這麽沉,隻得伸手輕輕拍她的肩,仍沒有反應,他有些無奈地笑了下,很想不叫醒她,幹脆把她抱下飛機,但顧忌到自己的身份,終究不能這樣恣意妄為。


    伸出手,握住她的小肩膀,輕輕晃了晃。


    “魚小姐……”


    軟軟的身子被他這一晃,便向一旁歪倒下去,如果不是係著安全帶,很可能已摔向地上。


    季北寒驀然察覺不對勁,她不可能熟睡到這個程度,被安全帶勒著,整個人呈如此別扭難受的姿勢,她卻依然不醒。


    慌忙將她扶起,鬆開安全帶,將她抱在懷裏,輕輕搖晃。


    “羽兒,醒一醒,羽兒……”


    一旁的助理從目瞪口呆中迴過神來,連忙提醒道:“先生,魚小姐……可能是昏迷了。”


    季北寒心中一顫,看向懷中蒼白至極的小臉,這才意識到,她不知已昏迷了多長時間,他竟然一直以為她是睡著了。


    心裏頓時慌亂,抱起她就往艙門處疾步走去,下了飛機,坐上來接他的那輛加長林肯,立刻就吩咐司機開去醫院。


    氣喘籲籲跟上來的助理聞言一愣,連忙說道:“先生,這不妥當吧,你現在的身份被民眾所熟知,抱著一個女人去醫院,恐怕會有不良影響。”


    季北寒一愣,深知助理之言有理,頓感無奈。


    “好吧,立刻請一位妥當的醫生到我住所去。”


    “是。”助理應聲,隨即便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季北寒低頭看向臂彎裏的女人,對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責,她心裏痛苦至極,怎麽可能會安然沉睡?


    不由自主地便緊了緊手臂,將女人緊擁在懷裏,希望能傳遞給她溫暖,希望能讓她知道,她並不是孤獨無助的。


    ……


    夜深人靜,季北寒走進客房,護士已斜靠在一旁的沙發裏疲倦地睡著,床上的女人仍昏迷未醒。


    走近,看著那張蒼白的小臉,那兩排密密長長的睫毛,安靜得沒有一絲顫動,仿佛她內心沒有絲毫的痛苦波動。


    醫生為她做檢查時,他看到了她肩窩處那一大片的淤青,頓感觸目驚心,但醫生檢查之後,確定並沒有傷及筋骨,隻是軟組織有些損傷,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慢慢恢複。


    至於她昏迷不醒,醫生檢查出她有低燒症狀,推斷也是因為受傷引起的,但季北寒卻忽然意識到,肩頭處的傷應該不會嚴重到致使她昏迷,真正重傷的,是她的心。


    他不由微蹙了眉,那個冷酷霸道又蠻橫狠戾的男人,她就那麽愛他麽?從她所說的話裏聽來,那個男人似乎曾殘忍地傷害過她,可為什麽她還是這樣義無返顧地愛上了他,還愛得如此卑微又悲苦。


    季北寒輕輕歎了口氣,這麽美好的女孩,本可以擁有最完美的幸福,卻偏偏愛上了一個最難以去愛的男人。


    俯身,將她放在外麵的小手輕輕放入被子裏去,凝視著她蒼白的睡顏,心中無比憐惜。


    ——


    夏夜裏的愛蓮別苑,別有一番獨特的情致,花鳥蟲魚已安靜地棲息下來,唯有荷塘中一聲聲的蛙鳴聒噪著,卻反而使得夜色更加濃鬱安寧。


    盛飛鴻輕輕推開“清蓮居”的門,迎麵一陣清風,滿室荷香,伸手開亮了燈,原本昏黑的臥室裏,頓時布滿了柔和的光線。


    她看了眼飄窗前微微拂動的紗簾,眸光轉向那個鬥櫥,慢慢走了過去。


    看著鬥櫥上那一排相框,目光久久停留在中間最大的那個相框上,相片裏那個跟她容貌相似的女子,清雅脫俗的姿容永遠停留在最美的那一刻。


    微微歎了口氣,眸光又轉向旁邊一個稍小的相框,相片裏,是極為難得的一張全家福,那時,她才二十歲,而弟弟,剛剛滿十七。


    某些記憶,會在白日裏蟄伏,一到了夜晚便如驚蟄,翻湧複蘇。


    那時的她,跟弟弟雖然待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仍在,雖不親熱,但還是關心彼此,不像現在,生疏冷漠得幾乎連陌生人都不如,生疏到她已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


    盛飛鴻凝立良久,那對一貫冰冷的美眸難得的柔和了片刻,卻在吸了一口氣之後恢複如常,身為盛氏的長女,豈能被迴憶軟了心誌?


    她從來就沒有遺傳到母親的多情,自不必喟慰感懷,傷春悲秋,否則,她也會似母親一般,整日品茗作畫,撫琴弄字,而不是現在運籌帷幄淩厲果決的女總裁了。


    轉過身,幾乎毫無眷戀地離開,她很滿意自己一直以來的狀態,所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個決定,她都從未後悔過。


    走出“清蓮居”,輕輕關好房門,將心底某些柔軟的東西鎖在了那裏麵,輕鬆地轉身,想迴自己的臥室去。


    木質的樓梯上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她頓時蹙了眉,轉頭看去,盛飛鵠高大的身影自下而上慢慢出現,在古典廊燈昏黃的光色裏,幽沉陰鬱得猶如地底升起的撒旦魔影。


    盛飛鴻秀眉蹙得更緊,紅唇微微一扯,一聲冷哼:“迴來了?總算還知道,這才是你真正的家。”


    看著那對垂著的墨眸緩緩抬起,盛飛鴻眸光微閃,心中隱隱驚嚇,那對墨眸如染薄血,真似魔鬼一般蔓延著恐怖。


    “你怎麽了?”她鎮定住心神,淡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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