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飛鵠看向身旁的女人,她一直看著黑沉沉的車窗外,柔順的長發披瀉在肩頭,遮住了她的小臉,隻露出小耳朵的一點邊廓。


    看她那麽喜歡海邊,身體也似乎因此恢複得很快,他本來打算再在那裏多待兩天,可是中午接到邢天的電話,這邊實在堆積了太多的工作,很多項目都因此拖延停滯,他不能再耽誤下去,必須得趕迴來處理了。


    他看得出來她有些小小失望,但卻什麽也沒有說,立刻懂事得收拾著自己的行李,順從地跟著他上了飛機。


    可是下了飛機,他們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話也變得很少,漸漸就都沉默不語。


    盛飛鵠看著女人放在腿上那雙雪白柔軟的小手,想了想,還是伸了手過去抓握住,將她的小手裹入自己的掌心裏。


    魚羽兒驚了一下,迴過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眸,卻順從地沒有掙脫開。


    感覺到她的小手冰涼,盛飛鵠眉頭微蹙。


    c市正處於冬天,而他們才從炎熱的海島迴來,一冷一熱,這女人身體柔弱,恐怕一時適應不過來。


    長臂一攬,將她圈入自己懷中,低頭問道:“冷嗎?”


    魚羽兒在他懷裏搖了搖頭,偷看了眼前麵開車的司機,感到有些不自在。


    這些天的朝夕相處,夜夜同床共枕,讓盛飛鵠忽然有些不舍得放開她,他心裏甚至閃過一個念頭,想把她帶迴別苑去,可這個念頭一閃即逝,便不再興起。


    別苑畢竟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把這個女人帶迴去似乎不妥,如果帶著她在外麵住酒店,又覺得有些可笑,或者,他該考慮在市中心買套公寓……


    他難道打算金屋藏嬌了麽?盛飛鵠微蹙了蹙眉,低頭看向懷中的女人,忽然覺得無論怎麽安置她,都好像不是最好的辦法。


    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抬頭對前麵開車的老吳說道:“先送魚小姐迴碧落園。”


    “是,少爺。”老吳立刻答道,在路口處打轉方向盤,朝碧落園方向開去。


    魚羽兒感覺到自己這些天一直虛浮著的心,隨著碧落園越來越近而越來越沉靜下來,當車子終於開進小區,在她家樓下停住時,她的小臉又恢複了往日的清淡,那對早上還曾亮晶晶的美眸,又重新平靜如水。


    “去吧,迴去早點休息。”看到老吳已為魚羽兒打開車門,男人說道。


    魚羽兒迴過頭,看到他柔和的臉部線條,還有那對深邃黑眸中的溫柔,她的心又不爭氣地飄浮了起來,忙吸了口氣,點了點頭,轉身要下車,想了想,還是迴過頭來。


    “謝謝!”


    謝謝你帶我去海邊,謝謝你這些天的溫柔相待,即使隻是一場夢,也讓我心存感激。


    看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盛飛鵠感到胸腔某處一陣抽緊,因為她的那句“謝謝”,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心在疼痛。


    深夜。


    魚羽兒實在睡不著,隻得坐起身來,下了床,走到飄窗的窗台上坐下,看著窗外安靜又冷清的夜色,靜靜地發呆。


    這段時間,她以為自己改掉了認床的壞毛病,結果現在才知道根本沒有改掉,反而變本加厲,連躺在自己的床上,她都變得不適應了。


    某些習慣真的很可怕,太容易養成,卻很難戒掉。當她把頭埋在自己最最熟悉的枕頭裏時,感受到的卻全然不是以往的那種放鬆與舒適。


    觸不到那火熱的體溫,聽不到那沉穩的心跳,也沒有那隻大手在背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她竟怎麽也放鬆不下來,眼睛疲勞到不行,頭腦裏卻清醒得不行,擁著自己最最熟悉的柔軟被褥,卻滿腔的悵然若失。


    一夜的輾轉難眠,讓她忽然發現,自己不僅僅是看不懂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她連現在的自己都有些看不懂了。


    ——


    盛飛鵠一迴來就忙得幾乎不見人影,工作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早上來上班,他隻是跟魚羽兒打了個照麵,就和邢天匆匆外出,有幾個項目亟待他去考察決策。


    當魚羽兒以為他不會迴公司用午餐時,他卻匆匆忙忙地趕了迴來,但仍然不得輕鬆,魚羽兒端著食盒走進辦公室時,他正埋首伏案在如山般堆積的文件中。


    魚羽兒停下腳步,看著辦公桌上小山般的文件,心裏忍不住地想,如果不是因為她,也許他現在不會忙成這個樣子。


    盛飛鵠抬起頭來,看向站在那兒的魚羽兒,深沉的眸光立刻變得柔和,蹙著的眉頭也稍稍鬆開了一些。


    魚羽兒愣了一下,忙問道:“總裁,可以用午餐了嗎?”


    見他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她忙端著食盒走進休息室,擺放好碗盤時,盛飛鵠已走到餐桌跟前。


    眼角餘光瞥到身旁男人修長的深灰色西褲,小手將筷子放在他的碗邊,莫名地有些不敢抬頭看他。


    “可以用餐了。”


    她小聲說道,就想退開,卻連半步都沒來得及退,纖腰已被男人有力的手臂攬住,整個人就緊貼在了他堅實的懷中。


    身體僵了一下,隨即便順從地放鬆下來,感覺到男人俯頭在她的發頂上,鼻尖和唇瓣輕輕地在她柔順的黑發裏摩挲。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昨晚沒睡好麽?”男人圈緊了她,低醇磁性的嗓音輕輕顫動著她的耳膜,癢癢的。


    她幾乎一夜未眠,卻不願告訴他,咬了咬唇,小聲說道:“昨晚……睡得還好。”


    這個迴答讓盛飛鵠感到有些失落。昨晚他失眠了,這些天習慣了抱著她香軟溫膩的身子入睡,昨夜一人獨睡,竟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輾轉反複,怎麽也睡不著。


    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抱著女人的手慢慢鬆開。


    “吃飯吧。”他說道,徑自在椅子裏坐了下來。


    魚羽兒愣了一會兒,因為他忽然鬆開手而心生失落,轉身走到他對麵的位置坐下,男人已自顧自地先吃了起來。


    雖然他身材高大健壯,但吃相卻很斯文,處處透著良好的教養。


    跟他一起共餐多次,從一開始的迴避,不敢也不願注意,到現在的觀察入微,魚羽兒忽然覺得自己對他也已在不知不覺中轉變了態度,她想不太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也許是兩個人相處久了,自然而然就習慣並接受了對方的存在。


    似有所覺,對麵的男人忽然抬起頭來,魚羽兒慌忙低下頭,無意識地吃了一口白飯,然後再吃了一口,隻是吃著白飯,卻一口菜都沒有吃。


    盛飛鵠看了她一眼,什麽話也沒說,繼續埋頭吃飯。


    氣氛在沉默中漸漸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直到盛飛鵠放下筷子,才終於打破了這種沉悶。


    “你慢慢吃吧,我還有很多文件要批閱。”


    魚羽兒見他說著就要起身,心裏一慌,連忙喊住他:“等……等一下。”


    深邃的眸光凝了過來,眸底卻讓人看不出內容。


    魚羽兒不由緊張起來,小手捏緊了筷子,怕他沒耐性聽自己說話,忙先說道:“我……有事想跟你說,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對麵的男人仍那樣凝視著她,麵容平靜地沒有任何表情。


    魚羽兒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敢跟他對視。


    “過幾天,我想……請幾天假,希望你能同意。”


    盛飛鵠幽深的眸光一縮,終於開口:“為什麽請假?”


    魚羽兒心裏又是一慌,還是不敢抬眸看他。


    “就是……有些事要辦,必須得請假才行。”


    劍眉之下的那對墨眸越發幽沉,看著對麵的女人,淡淡地說道:“是想去英國參加魚憶和甘芸的婚禮吧?”


    魚羽兒的心猛地一跳,抬眸看向男人,捏著筷子的小手有些微抖。


    “你……你怎麽知道的?”心沉入驚恐的漩渦,小小的唇瓣也輕顫著。


    看到那如水清眸中泛起懼怕的漣漪,盛飛鵠的心如同被輕扯了一下,很不舒服。


    他以為,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對他應該不再那麽害怕,可現在看來,似乎沒有改變什麽。


    “你的本意,是想瞞著我去英國?”濃眉微微蹙起,深凝著女人有些蒼白的小臉。


    魚羽兒心裏越發地驚慌:“我……我想,你可能……不願聽到這件事,所以……”


    她仔細看著男人的臉色,眸光不安地閃動,想從那冷毅的線條中預先察覺到動怒的跡象。


    盛飛鵠黑眸幽深,心裏忽然一涼。


    她這些日子以來的乖順甚至迎合,難道就是為了現在能向他提出請假的要求?接下來,她是不是還想著繼續用這種方法,最後讓他不再威脅魚憶甘芸並徹底放開她?


    對他,她心裏所有的,可能除了害怕,就是不信任,再無其它。


    厚實的胸膛下,心房裏一陣陣地發悶,吸了口氣,冷冷說道:“你放心,我對他們的婚禮一點也不感興趣。”


    抬眸,眸色幽黑,冷淡又不悅:“說吧,你想休幾天假?”


    魚羽兒怔愣著,腦袋裏思緒複雜,總覺得好像誤失了什麽,卻又摸不清到底是什麽,這種感覺讓她的心像是無根的浮萍,無線的風箏,飄來蕩去,沒有著落,無處依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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