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普觀的麵上原本已經是一片冷漠,已經看不出憤怒的神色,但當這名黃牙漢子倒在井水之中的時候,他的麵容還是微微扭曲起來。


    這名黃牙漢子很髒。


    除了血水讓清澈的井水瞬間變得渾濁之外,他身上的衣衫很多油漬,就像是很多年沒有洗了一樣。


    他還有體臭,即便是那種旱煙的氣味都遮掩不住。


    尤其當他在井水中死去時,他髒器裏麵的汙穢也都在水中漂浮出來時,鄭普觀突然感到很惡心。


    這也是他第一次有這麽強烈的感受。


    他隻覺得自己的胃部在抽搐,他一陣陣強烈的作嘔,很想要吐出來。


    之前他也殺了不少人,也在血泊和汙穢之中走過,但不知道為什麽,當潔淨的井水衝刷著他的身體時,這樣的人被他殺死,和他一起泡在井水裏的時候,他會有這樣強烈的感受。


    一名拿著一根扁擔的漢子就在不遠處。


    他認得那名黃牙漢子。


    那名黃牙漢子叫做任三。


    平時也是個很討人厭的主,經常偷雞摸狗,甚至還偷偷宰了人家的狗吃狗肉。


    這人也曾想參軍贏取點功名,但是他身體不行,而且還有很強烈的體臭,所以每次招兵都被刷下來。


    他平日裏在染坊附近負責搬運些染好的布匹,周圍的街坊和染坊中人也不太願意搭理他。


    當任三摔在井水中死去的時候,這名拿著扁擔的漢子其實並沒有多少悲戚的感覺,隻是有些嚇得腿軟。


    但當任三死去之前那聲“讓你丫洗”的叫罵聲傳入耳廓時,不知為何,這名拿著扁擔的漢子眼眶一熱,他的胸口也像是燃燒了起來。


    “我草!”


    他也大叫了一聲。


    他大叫著,也朝著鄭普觀衝了過去。


    鄭普觀此時正在強烈的作嘔。


    啪的一聲。


    他的扁擔居然砸在了鄭普觀的頭上。


    鄭普觀身體一僵。


    他抬頭看向這名拿著扁擔的漢子。


    這名拿著扁擔的漢子也渾身僵住了。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夠一扁擔打在對方的頭上。


    鄭普觀揮劍斬去。


    他此時的腦袋有些麻木,身體還處在強烈的惡心嘔吐的感覺之中。


    他隻是很想這名拿著扁擔的漢子死。


    這名拿著扁擔有些渾身僵硬的漢子便死了。


    他的肚皮被一下子切開。


    看著從肚子裏像瀑布一樣流淌出去的髒器和鮮血,這名拿著扁擔的漢子沒有覺得痛苦,隻是覺得震驚和身體急劇的寒冷,然後他朝著前方摔倒下去。


    啪!


    他也摔進了全是血汙的井水之中。


    “他媽的!”


    在臨死之前,他看了一眼任三的屍身,覺得自己死也要和這臭人死在一個池子裏真的不爽,但下一刻,他卻是突然覺得有些解氣,有些豁然,又用盡最後的力氣罵了一聲,“草你丫的!”


    “草你丫的!”


    隨著他臨死之前這一聲叫罵,更多同樣的叫罵聲響了起來。


    “還想洗!”


    “你洗得白麽!”


    鄭普觀從井水之中跳了起來。


    他剛剛跳起,就有幾個男子提著木桶砸了過來。


    木桶裏全部都是黏稠的染料。


    這些染料在空中潑灑,鄭普觀身上又全部沾滿了這些染料。


    他剛剛出水的刹那還顯得有些潔淨,但現在,他渾身又髒了。


    哇!


    鄭普觀突然嘔吐了起來。


    因為後方有人將發臭的雞蛋鴨蛋,將糞桶都全部丟了過來。


    他劇烈的嘔吐著,有些無法唿吸,但是他卻吐不出什麽,隻覺得有酸水在喉嚨裏翻滾,讓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在被灼燒。


    “草你丫的!”


    之前那幾名提著木桶潑灑染料的壯漢繼續衝來,他們隨手操起周遭的東西,朝著鄭普觀的頭上和身上砸來。


    然後他們死了。


    鄭普觀手中的劍也隻是用力的一揮,他們幾個人的身上就出現了致命的創傷,他們的髒器都被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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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之前隻是在染坊外守車的車夫拿著抽馬的鞭子抽打在了鄭普觀的身上,然後他也死了。


    一名富商模樣的人將手中把玩的玉石朝著鄭普觀腦門丟了過去,然後他的腦門上出現了這顆玉石,他也淒厲的慘叫著倒下。


    十幾個壯漢幾乎同時拿了鍋蓋、桌麵等物朝著鄭普觀衝來,但是他們手中的這些東西也沒有能夠擋住鄭普觀手中的長劍。


    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死去。


    鮮血比染料還豔麗。


    大量的鮮血順著地麵流淌,落入那三眼井之中。


    三口井的井水,全部變得血紅。


    更多遠處的人拿著磚頭砸,拿著竹竿來拍打。


    突然又有一個廚子大叫著,拿著菜刀衝了上來。


    這個廚子很胖,跑起來自己都氣喘。


    他拿著菜刀衝上去,給人的感覺似乎他自己隨時都會摔倒。


    這和送死沒有什麽區別。


    當的一聲。


    他手中的菜刀落在地上。


    他的咽喉處噴出一蓬鮮血。


    他倒下,死去。


    他的確是送死。


    但是所有人突然一靜。


    所有人看向鄭普觀,看向他手中的劍。


    他手中的七尺長劍斷了。


    一截劍身和那柄菜刀一起掉落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手中還握著的那柄斷劍上。


    斷劍的劍身上滿是卷口,有些地方已經有了很大的缺口。


    轟!


    突然之間,這個染坊內外爆發出一陣海嘯般的歡唿。


    “草你丫的!”


    “死鬼胎兒!”


    “挨刀地兒!”


    歡唿聲隨著叫罵聲,聲浪就像是實質一般拍打在鄭普觀的身上。


    這個時候,這個染坊裏的人,以及在染坊外的那些人,乃至更遠處已經推開門跑出來的人,都很驕傲。


    哪怕到此時,所有這些人都明白自己的行為無異於送死。


    但是他們依舊很驕傲。


    因為從鄭普觀這個妖怪進城之後殺到現在,他衝殺起來之後,到這個地方卻停了下來。


    而且他手中的劍都斷在了這裏。


    而且他在嘔吐。


    此時這些街巷中的人說不出什麽豪言壯語,隻是用自己平日裏最擅長,最簡單的罵人話罵著這人。


    他們也知道鄭普觀手中的這柄劍隻是隨手奪來的,他斷了這柄劍,依舊可以再奪一柄。


    但是他們現在堅信,哪怕他們是送死,鄭普觀手中的劍也會斷,鄭普觀手中的劍會斷,那他身上的皮也會爛,那他身上的骨頭,也會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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