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氣勢恢宏的,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模樣,沈苑看著怪揪心的。


    “你們就這麽去蠻荒?不先做一點什麽?”沈苑掌著蒿,看著四個人排排站的模樣,總也覺得還真有那麽點氣勢。


    薛看著下巴撐在手背上的沈苑,笑:“去送死,又不是什麽好事情,還要準備一番?可別落了笑話。”


    “別,我可不是去送死的。”孟婆哼哼了兩聲,扯了扯帝辛的衣袖,“怎麽說,我和帝辛都是去求個明白,對吧?”


    帝辛笑:“對。”隻是去把所有事情給問個清楚,但是……其實所有的事情已經知道得夠多的了,再去問的話也根本問不出什麽來了。說到底,還是為了當年的事情,心裏頭有一個結,過不去。


    沈苑抿唇,而後開口:“殿下,這一趟,可否替我去陰鷙穀走一趟,替我去瞧一瞧主子。”


    “……”薛愣了一下,對了,沈苑還不知道。不知道江君涸已經死了。“好的,我會先去看看他的。”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有一點多,江君涸同司命還在纏綠的住處,那兩個人……現下是個如何境地,又是如何狀況,他什麽都不知道。


    迴頭,真的要去看看了。


    傾洹還是第一次在地府待這麽久,地府的每一個地方他都走了一遍,從一殿到十殿,從一層地獄到十八層地獄,他一個一個看過來,想象著這七千年薛是如何在這裏度過的。


    還好,除了陰鬱一殿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其實,沒有他,薛也可以過得很好。隻是,有了他之後薛會變得更加開心罷了。


    自此一別,便是經年。


    後來的後來,沈苑在忘川河上撐船看著奈何橋上邊一個接著一個的鬼魂,偶爾想起大殿裏的那位十殿下,而後便是一陣歎息。也不是說命運就一定是被上蒼注定的,但是有些事情,兜兜轉轉終究還是這般下場,原本是什麽樣的,就該是什麽樣的。


    從地府到蠻荒是沒有特定的通道的,進入蠻荒隻有一個辦法,就是迷霧森林,而這條路……除了薛,其他幾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如何走。


    四人並沒有直接去蠻荒地,而是兵分兩路,薛和傾洹去了纏綠的住所去看江君涸和司命,孟婆和帝辛兩人則是迴天庭,去看看帝止,去做最後的對峙。


    天庭其實一直很平和,盡管當日薛和傾洹象征性地來鬧了一鬧,但也隻是象征性的,不過隻是殺了幾個天兵天將,其他什麽都沒有做,最後還是敗興而歸,也算是輸給了帝止。


    孟婆之前就鬧過天庭,也是自那日之後她再也沒見過帝止,好像那個人從此就真的從她的心裏消失了一般。


    “怕嗎?”帝辛忽然有一些好奇,“久目,從前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在那高座之上。”


    “你錯了,我也錯了。”孟婆笑,她扯開自己的發帶。前些時候還未出地府的時候,帝辛特意給她綁了一個好看的發式,她這麽一扯,頭發全都散了下來,“我心心念念的從來就不是他。”


    她想也許當年的她是有錯的,她不該認不清帝辛和帝止,但是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哪一個人。不是那個把權位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帝止,而是一直會陪在她身邊的帝辛。


    “也許……”帝辛抿唇,笑了笑。他九千年來,做得唯一一件覺得正確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相貌完全改變了,和原先的相貌一點都不一樣。原先的樣貌實則是很出眾的,現在的相貌說不上醜卻是平凡,平凡到讓他覺得安心。


    孟婆點點頭,她知道之前的自己有多荒唐,是如何地認錯了人又是如何地執著自己的片麵的想法。從前的她有多執著,在現在的她看來就有多愚蠢,愚蠢到讓她覺得羞愧無比。


    帝止彼時正在批閱奏折,作為天君,他的日常就是批閱奏折,然後習慣性地坐在禦花園裏頭發呆。好像,真的無事可做一般。


    “進來,可安好?”帝止擱下筆,抬眸看到了兩個光明正大站在淩霄寶殿的身影,不免覺得有些好笑,而後就真的笑了出來,“看了過活得很不錯。”


    帝辛點頭:“自然。你看著,倒不是很好。”說著,他鬆開握著孟婆的手,一步一個腳印朝著帝止走了過去,“我想過很多種方式同你再見麵,恩,也許還是被你利用的樣子也許是我想要反抗不再對你懷有愧疚的樣子,總之太多了,我想不出來了。”


    “卻沒想到,你會拉著久目的手走到我的麵前是嗎?”帝止替他說了出來,“怎麽了?不是如願以償了嗎?怎麽不向我炫耀?你不該是這個性子的啊。”


    “如果是九千年前,我也許會拉著久目在整個天庭走一圈,和每一個人說道說道我的喜悅。”帝辛點點頭,眸子垂下,視線落到了案桌上的奏折上,“現在的我,隻想把這份喜悅藏起來,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想獨自享受這份喜悅。也許,你不懂……”


    帝止覺得,能說出這話的帝辛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在炫耀啊。


    “我的確不懂……”他笑了笑,而後撇頭,視線落到孟婆的身上,“還是穿了一身大紅色的衣服,你對紅色真的是很偏愛啊。”


    孟婆抿唇:“要和我繞彎子嗎?”


    帝止瞳孔閃爍了幾下,而後聳肩,笑:“好吧,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九千年前,你是不是騙了我?”孟婆不知道從何事說起,隻能挑著大範圍的事情講起,“騙我,我喜歡的人是你。”


    “我沒有騙你。是你自己一直沒有認出來而已。”帝止搖搖頭,的確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一句‘你喜歡的人叫帝止’,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孟婆自己的猜測,是她自己臆斷出來的,與他又有什麽關係,“久目,你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會認錯,其實你也沒有你自己想象之中那麽喜歡帝辛吧?”說著,他特意把目光落到了帝辛的身上。


    帝辛顯然接收到了帝止的目光,毫不意外地朝著帝止笑了笑。他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但是他並沒有想太多,他寧願認為久目曾經喜歡帝止而後又喜歡上了他。


    這樣,也許心底會更好受一些。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孟婆磨牙,腰間的六節鞭散發著紅光,“你為什麽不解釋?我說什麽你都說是,你這難道不算是騙我?”


    “那些都是好事,既然要推脫到我的身上來,我自然也是義不容辭的。”帝止笑眯眯的,但是那笑並未到達眼底,“久目,你捫心自問,你喜歡帝辛嗎?當真喜歡嗎?還是隻是對當年事情的不舍執著?又或者,當年你其實根本就不喜歡帝辛吧?隻是因為,你的身邊恰巧出現了這樣一個人,出色並且願意把你捧在手心。”


    孟婆愣了一下,一時之間,她竟覺得帝止說得很對。也許,當初她喜歡上的隻是那樣一個模板的少年,出色並且喜歡她把她捧在手心裏當個寶一樣。


    “是啊,自小你得不到父愛,所以把所有對你好的人都當成了你的父親吧?”帝止笑得十分爽朗,說得話卻十分殘忍,“那個時候,其實你把伏羲當成自己的父親了吧?自然而然的,我們這些同輩的孩子,不能成為父親的角色於是隻能成為喜歡的對象,是吧?”


    “……也許你說得很對。”孟婆沉著臉,“帝止,不可否認,也許你說得都是對的。但也不能說明我不喜歡帝辛。我喜歡他,就像我並不喜歡你一樣。是啊,我承認,初次見麵的你狠和藹很溫柔,但其實那根本不是真正的你不是嗎?你用這樣的外表欺騙了多少人?”


    “他們?欺騙?”帝止冷笑,“我誰也沒騙,那不過隻是我的偽裝而已,是他們自作主張不來熟悉我就以為我是那樣的人。你是這樣,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等到發現我並不是他們平日裏所看到的那樣,便說我欺騙。嗬,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就是這樣的人?既然會有這麽一天,那麽當初為什麽不能好好地來了解我?”


    帝辛離帝止近,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帝止渾身的憤怒,可是這個人依舊在笑,笑得十分燦爛。


    “那我呢?”帝辛忽然開口,“旁的人是不了解你,可我了解。那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呢?你說你沒有說謊,那麽你從前做得那些事又算什麽?我愧對於你,那麽你就要讓我做那些殺人的事情嗎?”


    “那麽,是你做的嗎?”帝止冷笑,站起身,身子向前傾,臉貼著帝辛的臉,“帝辛,你不也是這樣可恥的人嘛?你殺不了人,於是你放了纏綠,讓他來做這些,你的私心,可見一斑。”


    當初把纏綠放出來是帝辛的主意,而帝止也沒有阻止,表示雙手讚成帝辛的想法。


    “帝辛,當年是我陷害纏綠,他的焚魂火根本就沒出現什麽問題,那都是我胡編亂造的。”帝止扯了個笑,而後遠離帝辛的臉,看向久目,“當然,為了事情的可信度,我殺了人。隨便挑了幾個仙子,而後偽造一下,其實很簡單的。”


    他忽然大笑起來:“你們根本就不相信纏綠。你瞧瞧,纏綠多可憐啊?你們卻是如何對他的?他的一生,根本就是個笑話,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就連他喜歡的那位六殿下,怕也是從頭到尾就沒相信過他吧?”


    於是,四個人裏麵,最可憐的稱唿卻落到了纏綠的身上。


    “他怎麽會可憐?”孟婆挑眉,“他有喜歡的人,他喜歡的人喜歡他,他還有什麽好可憐的呢?真正可憐的,除了你,還有誰?”


    那麽,到底誰才是最可憐的那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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