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也不是什麽特殊的月份,甚至可以說,那一年都不是什麽特別的年,但是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所有人措手不及。


    從程家滅門開始,不……應該是從更早的時間開始。大抵是從程釧欽的出生開始,所有的事情因果循環,早不到晚了也就該到了。南餘安的出現,琴司的出現,不過是加快了這些事情發生的步伐,又或者是改變了一些什麽。


    一環扣一環,溫家的支離破碎,程家的逆天違法之舉,鳳家的虎視眈眈,所有的一切擠在了一起,才造就了現在的局麵。


    鳳嵐冉已經三四天不曾出門了,待在自個兒的房間裏一句話也不說,反正就是悄無聲息的,送的飯吃的幹幹淨淨的送得水果糕點也吃得滿滿當當,同他說話呢也會點頭示意,反正就是不說句話。


    鳳老爺子瞧著呢也沒說什麽,唉聲歎氣了一會兒,直搖頭,也沒強求什麽,隻放任鳳嵐冉這般任性。


    那日,兩人談了一個晚上,第二日鳳嵐冉推門而出,臉上的表情沉重得很,抿著唇眉頭皺得搞搞的,走了沒兩步,吐了一口血就昏了過去,醒來後就這副模樣了。


    南餘安在鳳家轉了一圈,看到的是程釧欽被收拾起來的屍體,鳳嵐冉的影子都沒瞧見。迴了溫家,發現溫至殊拖著一條被褥蹲坐在門邊,頭一搭一搭的,看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真實的……”南餘安歎了一口氣,上前伸手把這人給報了起來,剛抱到懷裏,溫至殊就支支吾吾地醒了。


    “迴來了?”溫至殊眼睛都沒睜開,就知道是南餘安了,“我就睡了一個午覺……”


    南餘安扯了個笑,有些無奈,抱著人往屋子裏頭去:“午覺就不能迴屋子睡?非得出來,把自己給凍壞了又得嚎叫,發個小脾氣。”


    “我是這樣的人嘛?”溫至殊總算是睜開了眼睛,隻是有些迷迷瞪瞪的,眼睛也半眯著,“你就會說一些風涼話,說我這樣那樣的……”


    南餘安把人放到了床上,而後又拿了一床被子給溫至殊裹好,裹得嚴嚴實實的:“我說的是風涼話?你可得緊著自己的腦子吧,整日裏頭盡犯一些糊塗事。裹緊了,我迴頭喊人給你煮一些薑湯,熱熱身子,你躺好。”


    溫至殊點點頭,眯著眼睛看著南餘安半響:“是不是……出事兒了?”


    “恩……”南餘安點點頭,“倒沒發現,你的直覺挺準的。”


    溫至殊抿唇:“你說話一向不多,一多就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從你迴來到現在,至今閉口不提程釧欽的事情,約莫情況並不算好。”


    “死了,屍體都冰涼的了,被鳳家收斂了起來,約莫是準備要葬到程家的主陵墓去。”南餘安點點頭,而後伸手,冰涼的手放入溫至殊溫熱的脖子裏頭,凍得溫至殊一個激靈,本來還沒睜開的桃花眼一下子睜得老大,“知道你難過,別想太多。”


    溫至殊眼睛瞪得老大,嘴唇抿緊,而後眼皮子耷拉了下來:“知道了……”聲音悶悶的,還沒一會兒,眼淚就唰唰地滾落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了被子上,“最後一麵……是一個多月前。”


    一個多月前,如果知道那是最後一麵,他決計不會隻顧埋在失去五姐的悲傷裏頭,可寧要多和程釧欽說上兩句話。啊……誰能想到呢,當初那個活生生活在自己麵前的人,一個轉眼就死掉了。


    南餘安抿唇,伸手拉過溫至殊抱在了懷裏。他把下巴抵在溫至殊的腦袋上,手輕輕拍著溫至殊的背。


    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對於南苑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也沒什麽特別好的朋友,所有遇到的人不過是萍水相逢,見過了也就忘了。也許會有幾個印象深刻的人,也許當時還玩得不錯,但是一個轉眼,離開了也就徹底忘得一幹二淨了。


    不過就是時間問題而已,所有忘不掉的人,真的就隻是時間問題。


    他也覺得,溫至殊於他而言也隻是時間問題。後來發現,有些人有些事還真的和時間沒有關係,刻在了心底,再怎麽著都沒辦法。


    “鳳嵐冉呢?”溫至殊傷心了半天,而後忽然想起了獨留下來的鳳嵐冉,琢磨著這人也該傷心得很,“他如何了?”


    “沒見著……”南餘安搖搖頭,“要去看看他嗎?”


    “不去了。”溫至殊抿唇,一雙眼睛跟個兔子眼兒一樣,紅得賊溜,“見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跟他,我跟程釧欽,依舊是好朋友好兄弟。但也隻是這樣了,不論怎麽樣,我同他們已然有了隔閡。”


    南餘安瞧著溫至殊悶悶的樣子:“隻有你這麽想而已,你想得太多了。”


    “……”溫至殊沒有應答。


    這事兒還沒有個應答,外頭又傳來了唿喊聲,兩個人驚了一下,溫至殊的臉上還帶著淚珠子。


    “少爺……三小姐,病倒了。”下人的聲音有些急促,匆匆忙忙,“冼隸大師他……走了。”


    溫至殊本想開口詢問冼隸的下落,畢竟有冼隸,再大的病那都不是什麽大病。誰曾想,這還沒開口說詢問呢,那下人就直接報備了。


    “喊大夫了嗎?”溫至殊掀了被子起身,接過南餘安遞給他的羊絨外套,“把最好的大夫喊過來,溫家這點銀子還是付得起的。”


    “是。”下人點點頭便退了出去。


    溫至殊的衣服穿戴得差不多了,準備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迴頭,對著屋子裏脫了外衣的南餘安開口:“迴頭,你幫我弄一點薑湯,弄兩人份的,你也喝一點吧。迴頭,你別也生病了。”


    剛準備翻書看得南餘安愣了一下,點點頭,笑:“我家至殊也會關心人了,難得難得。”


    “……”溫至殊沒理他。


    溫詠息病倒了,病來如山倒不是說笑的,溫家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溫至殊淋濕接手,還沒熟悉呢,鳳老太爺來勢洶洶,不過幾句話的事情,就把空桑山的人心給挽到了鳳家的手下。


    鳳老太爺呢也是個懂人心的,什麽‘溫家人心不古,盡出一些妖孽’什麽‘溫家風水不好,會禍害到整個空桑山’……總之就是揪著溫瞿溫尹的事情說事,怎麽著都要把溫家給拉下馬。


    溫至殊還沒反應過來,溫家就一下子被拉下馬,鳳家躋身而上。


    大病一場的溫詠息早就料到,她一旦倒下就會有這樣的結果,但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還纏繞在病榻上的她一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差點沒從床上滾下來。


    她不明白,自己掙紮了這麽久。她甚至與自己的丈夫和離了,她甚至累到病倒在床榻之上,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麽上蒼要這麽對待溫家。溫家如何得罪了上天,要如此折騰溫家。


    溫家的賬務一下子被亮了出來,所有人都沒想到溫家的財政上居然會有這麽大一個漏洞,並且如何都填補不了。溫家一倒,所有的人都跟溫家開始撇清關係。


    溫至殊整日裏頭眉頭緊鎖著,看賬本這個不對那個也不對,從前有溫尹撐著,現在連溫詠息都撐不住,更別提溫至殊這個一問三不知的家夥了。南餘安在旁邊也隻能幹瞪眼,這事兒對他來說也是個十分大的困難,他也沒接觸過算賬之類的事情,站在一邊,連腦子都動不上。


    鳳嵐冉這剛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幾天,鳳家的地位在空桑山就一躍而上,很快就取代了溫家的地位。這些,他不知道。他更加不知道的是,溫家的大宅子被收了,整個溫家在幾天的時光裏就散了。


    這些,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鳳嵐冉卻一點都不知道。等到他出了門,想找溫至殊的時候,這才發現,溫至殊已經走了,溫家整個都散了。


    “爺爺,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麽?”鳳嵐冉一把推開書房的門,眼睛通紅,“您到底想做一些什麽?何苦把溫家把溫至殊他們逼到這個地步?”這些日子他沒少吃飯,身子骨卻還是瘦弱了下來,臉上都沒幾兩肉。


    鳳老太爺抿唇,手上還拿著賬本:“與你,有什麽關係?”


    “……”鳳嵐冉眼睛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直跳,“爺爺,何必呢?做事情這麽絕。”


    “做事情不絕一些,鳳家能有現在的立場嗎?你以為你現在的吃的用的住的,都是哪裏來得?”鳳老太爺本來就被鳳嵐冉這些日子的自暴自棄給弄得氣火上來了,現在又被鳳嵐冉這麽挑釁,如何能不生氣?


    鳳嵐冉抿唇,轉身離開了書房。偌大的鳳家,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樣表麵看著風風光光背地裏不知道搞了多少小動作的地方。


    不過才短短幾天,他卻覺得,自己不僅僅是跟這個鳳家就連這個世界,他都融不進去了。


    “程釧欽……”鳳嵐冉呢喃著,“我可想你了,賊想。”


    誰也不知道鳳嵐冉去了哪裏,鳳家找了將近半個月,半個月後,鳳老太爺琢磨著是不是該去程家的陵墓去看看。程家陵墓早就被封了起來,根本打不開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陵墓被開了口子,足夠一個人鑽進去的洞。鳳老太爺拄著拐杖站在陵墓口看了半天,最後卻什麽都沒說,轉身帶著一大幫子的人怎麽來的就怎麽迴的鳳家。


    鳳老爺子琢磨,就怪他自己當年幫程家做了那檔子害人的事情,他就不該替程家找什麽神醫來給程釧欽換什麽心髒。


    到頭來,報應還是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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