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很大,轉轉悠悠能轉上個幾百年不帶重複出現在一個地方的。孟婆跑得急了,也沒注意方向,這會兒聽了腳步,隻覺得周身灼燒得厲害,耳邊全是撕心裂肺地喊聲。


    仔細一琢磨,孟婆臉都綠了。這不是第八殿大熱鬧大地獄?怎麽哪都不跑,就往第八殿跑?從來沒有一個時刻是如此地恨自己,孟婆扭頭,發現藏身的地兒都沒有,赤紅色一片,偶爾還冒個小火苗。


    “我說是誰光臨我的大熱鬧大地獄呢?”都市王黃手裏頭執著一柄十二紙骨傘,笑眯眯地看著孟婆,“遠在第十殿的孟婆怎麽有空來了?”


    孟婆扯了個笑,蹭蹭身子想往那十二紙骨傘下躲。那傘是二殿特意做來給八殿的,說是能驅驅熱。而八殿得了這傘後,幾乎就沒放下過。平日裏用法術撐在自己的頭頂,高興了就自個兒舉著,裝裝文雅之士,也能博得地府女鬼的小芳心。


    “八殿哪裏的話?這大熱鬧大地獄可不就是地府最熱鬧的地方?孟婆我也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不是?”孟婆這話說得自己都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這話太狗腿了!


    黃笑,靠近孟婆幾步,把傘撐到孟婆的頭頂,頓時一股涼意從頭頂襲至全身:“如今這地府最熱鬧怕是十殿吧?聽說薛的紅鸞星動了,這可是個大事兒,也沒聽蔣提起,孟婆可知道些什麽?”


    “這……上頭的事兒,我孟婆哪裏能知道?”孟婆如今涼快了,腦子也清醒了。


    黃也不忙,接著問:“一萬年前,薛就斷不了塵世間那段情劫,這一萬年間陸陸續續地也沒見他斷了。我還想著薛四百年前去凡間遊曆是為了靜心去了,不曾想,今兒個連紅鸞星都動了,這就有些……”


    後頭的話他也不點明,地府裏頭的事兒大家都朦朦朧朧知道一些,孟婆呢好歹也是十殿的人,知道的東西也多一些。如今黃這麽一提起,她總也覺得這事兒怕是要瞞不過去了。


    且不說這地府,就算鬧起來,地府能怎麽樣?多大點兒地方,怕什麽?主要是怕鬧到天庭,鬧到洪荒之地上古伏羲神那兒,那事情就……大條了。


    孟婆覺得很愁,十分愁,怎麽自己就攤上了那樣一個看不破塵緣的主子?


    “聽說傾洹來了。”黃挑眉,話鋒一轉,“來找薛?”


    “不是……也算是。”孟婆覺得說謊這事兒怪難的,想不到好的措辭,真憋得慌。


    黃多看了兩眼孟婆,隻顧著笑,也不說話。


    這笑太高深莫測,孟婆看得眼花繚亂,唯一念頭就是快一點離開。


    “薛和傾洹隻會是孽緣……畢竟傾洹看上的也不是他。”黃移開目光,將手裏頭的傘放到孟婆手中,“你且撐著出去,你出去了,傘自然會迴到我的手裏頭。”


    孟婆抿抿唇,背身、走人。其實對於黃,她並沒有很討厭,隻是如果和他對話總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這讓人很不爽。特別是對於像孟婆這樣,由自己小秘密的人,與這樣的人相處,根本是一種折磨。


    黃的話其實一半對一半錯,孟婆擰眉。對於薛和傾洹,其實她也並不怎麽看好。但如今紅鸞星動,這紅鸞自然是與傾洹的紅鸞而非他人。如此一想,恐怕事情正要朝著最不想預見的方向走去。


    ……


    心累,有這樣的主人心是真累。


    宋洵沒想過還會有一天得到淵的幫忙,這麽突然,猝不及防。


    “想什麽?”傾洹把下巴擱在宋洵的肩膀上,手推了推船篙,“你還會撐船,真少見。”


    “從前在地府待過一段時間,做得就是船夫。”宋洵抿唇,雙手握著船篙撐船,“撐船這事兒很簡單,你想學嗎?”


    傾洹笑,額頭輕觸宋洵的臉頰:“你會就好了,我負責坐在船上。”


    “那你就好好坐好,別拿頭頂我的臉。”宋洵將頭撇開,拉長脖子逃離傾洹的親昵舉動。


    “好吧。”傾洹站直,一甩衣袖,優雅地坐在了船上,“你如何想起要來撐船?”


    宋洵拉動長篙,然後將船篙撐下去,船前行了一小段路程:“想讓你看看這忘川河。”也沒什麽目的,誰都可以自欺欺人,何不把表麵功夫做到家?


    傾洹挑眉微笑,遠山眉輕輕挑起的模樣看得宋洵心裏頭直癢癢。還有那笑,溫潤儒雅,更是鬧心。他彎腰低下頭,唇碰了碰傾洹的眉,唇上癢癢了,心裏不癢了。


    “真是……”傾洹愣怔了一下,伸手搭上宋洵的腰,一個用力,唇撞上了唇,卻另有一番情趣。


    剛迴到忘川河旁的孟婆遠遠地就看到了兩人的舉動,頓時捂住眼睛。


    ……辣眼睛。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做如此,如此……她分開手指偷偷看著倆人,忽然覺得這倆人很是般配。那……十殿該如何?


    一個彎著腰,一個懶散坐著,倆人互相親吻對方,怎麽看都是一副美景。


    孟婆仔細琢磨,估計可能沒她家十殿什麽事兒了。那十殿的紅鸞星又會是誰?沒道理不是傾洹,當年先是欠債還債硬生生抓著不放,隔個日子還要見上一麵以消心頭思念之苦。四五百年前更是獨自一個人出去了,莫不是當真去所謂的遊曆?然後遊曆著遊曆著就遇到了命中之人?


    這……和人間話本子上的故事頗為相像啊!忍不住就讓人浮想聯翩了。


    “你去哪了?”董忽然出現在了孟婆身後,壓著嗓子開口,把孟婆愣是嚇得跳了起來。


    看著孟婆滑稽的模樣,董眉眼化開,笑得格外開心。


    像個孩子。


    孟婆愣了半響,腦子裏蹦出了這麽四個字,然後臉一黑,心裏更不舒服:“這是十殿區域,孟婆自然在這裏。七殿若是無事還是少往十殿走動,多關心關心您的熱鬧大地獄。”


    董聳肩,眼珠子一轉,下巴朝著宋洵和傾洹點了點:“那二人光天化日,你看得倒也不害臊。”


    “七殿害臊?”孟婆反問。


    “並不。”董搖頭。


    像是達成了一種共識,兩人又多看了一眼宋洵和傾洹。遠處的二人知道這邊的情況,傾洹想後退鬆開宋洵,哪知宋洵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硬是按著傾洹的後腦勺,不願讓他離去。


    傾洹笑了笑,用了力把彎著腰的宋洵一把拉到了懷裏,一個翻身更是把宋洵壓到了身下。


    船劇烈晃動了一下,昭顯著這二人動作幅度之大。


    這下宋洵慌了,手拍了拍傾洹,試圖推開他,卻發現根本是徒勞無功。


    實力懸殊,難看至極。


    “阿洵,這個時候想退縮?”傾洹稍稍離開了一些宋洵的唇,拿自己的唇去磨宋洵的,聲音沙啞,聽的人心裏癢癢。


    那話就在耳邊,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尖上,惹得宋洵耳尖紅透:“傾洹,之後的事之後我們好好來。”說著一把摟住傾洹的脖子,拿自己的額頭去蹭傾洹的額頭,“我們之間,可不該是這個體位……”


    這話曖昧無比,更是勾起了傾洹百年前的記憶,身子猛地一僵,笑容都凝固在了嘴角:“阿洵……你真犯抽。”說著當真打了一下宋洵的腰,輕輕一拍,溫度一下子上升了很多。


    “再這樣下去……”水裏頭傳來了淵的聲音,“你們就要上演活春宮了,我可不想看。”說著還搖晃了一下船,以示自己的不滿。


    宋洵和傾洹紛紛紅了臉,不過也隻是一個瞬間。一個瞬間的事情,這兩個人紛紛撇頭去看趴在船簷上淵,對方眨眨眼,少年一般的容貌看著十分無害。


    遠處的孟婆和董看不到淵的身影,隻看到船在劇烈晃動,兩個人對視一眼,紛紛腦補出了一番完整的畫麵。畫麵內容色香味俱全,孟婆甚至捂住了自個兒的鼻子。


    “你……”董吃驚地看著一臉激動的孟婆,一時之間似乎明白了什麽,“荒唐。”說是這麽說,他的臉卻也是夠紅的。


    情愛之事,從來是你情我願,無關乎性別無關乎種族。說是如此說,但這世間哪裏容得下異類?大同卻很難小異,誰看得起異類?


    孟婆生而為鬼族,天地孕育而生。‘久目’隻是她的名,鬼是她的身份。曾有人說她是‘豔鬼’,豔麗雙絕的鬼。可惜,那人是生而為神,神與鬼,哪能生死同依?


    “哪裏荒唐?”孟婆嗤笑,“超出你的認知違背你的觀念便是荒唐?”


    這話不針對誰,卻讓董聽了覺得壓抑。


    “當年……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孟婆眨了眨眼睛,恨不得擠出幾滴眼淚。但是,鬼當久了,看盡愛恨情仇,眼淚早就不值當了,誰還有?


    “當年伏羲大神也不過爾爾。”這話,帶上了仇恨。


    許多年前的事真的是神話,誰也不明真相。偶爾有一個知道真相的,卻憋在心裏頭,打碎牙都不願意說出來。


    紮心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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