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主帥所占土地,稱個藩王也是綽綽有餘的。”“說什麽呢?主帥那可是真龍化身!必然是要稱帝的。”“如今大楚不堪一擊,也是時候稱帝了。”軍中隱有流言,提及此事時,倒無一人反對。“太早。”許禦天聽到此種流言時有些莫名的輕笑了一聲給出了答案,“萬事皆未齊備,不宜外擴。”“主帥的意思是?”一身盔甲的副將問道。“需整頓軍紀,待糧草齊備。”許禦天簡略迴答。而事實是,掌管一支軍隊以及一大片的州府,比他想象中要費神很多。殺戮,占領,管製,統轄,以及明理。起義之人以百姓居多,雖有鬥誌,但不識大字,難明軍紀,即使收攏了人手,也需要整頓成編,再加以訓練。朝廷的精兵雖看起來不堪一擊,但一支紀律嚴明的隊伍和渙散的隊伍,一眼就能看出勝敗。多數起義之人會很快落敗,就是因為隻有滿腔熱血而無紀律資源,人心分散,還未成事便想著稱王稱帝,大楚即使明麵上看起來腐朽,但爛船尚有三千釘,真正不堪一擊,不能有一次決策失誤的,是他。若是從前,有如此家底,他隻怕是會高抬下巴,稱一方之王,但那樣太躁,也太急了。進攻方,不是隻有他。急則生亂,亂就容易功虧一簣,命運可不會每每都給他重新爬起來的機會。許禦天占據三州之地,停下進攻,如此舉動,再次讓朝堂熱議,隻是派去進攻的軍隊,卻每每被其肢解挫敗。而派去勸說的使臣,要麽被截留,要麽完好的送出來了,卻往往在返程的半道上身死。大楚問詢,許禦天給出的答案讓帝王在朝堂上幾乎暴跳如雷。或許是遭了天譴吧。“豎子狂妄!”流毓隨著帝王的氣憤而晃動,“金瞳者,果然引天下不祥之兆,朕才是真正的真龍天子!”真龍之爭,使大楚派遣討伐的軍隊愈多,隻是雖鮮血淋漓,卻久未有實績。而或許是看出了大楚的外強中幹,各地起義勢力此起彼伏,即使帝王在殿堂之內將桌子都要掀翻,內憂外患仍是不斷。“陛下,北境之兵不能調!否則京城危矣。”“陛下,那許禦天雖狂,但還遠在千裏之外,那些臨近的賊子才應該盡快處理掉。”“陛下……”朝臣提議無數,樁樁涉及大事,並非充耳不聞就能夠假裝無事發生。帝王決議,內亂不過是境內之事,還是鄰國與京城更為要緊。北境被增兵對峙之時,那駐紮三州之地將近一年之久的起義軍,悄無聲息又突如其來的動身,攻陷了那水土肥沃的常州之地。守城之將被斬於馬下,動手者正是其主帥。許禦天。他不過十六之齡,卻能令無數人跟從信服。凡與之對陣者,若得生還,皆要言其一句武功至高,用兵至詭,他似熟讀過兵書,卻又不僅僅局限於其上,雖為主帥,卻每每身先士卒,雖帶兵之將不足,可他一人卻可將將士的能力發揮到極致。少年之時,已是光芒大盛,令遠在京城的皇帝也如鯁在喉,輾轉難安。此一役大勝,愈發擴充的隊伍暫且不必因為糧草不足之事發愁。可惜外人看著那曾經的鹽販商人風光無限,隻有許禦天自己知道,想要更進一步,不會有這麽順遂。南境之人,善水者眾,但他的手上無船,想要北上,絕非易事。而戰爭流下的血,比之曾經,早已無法數清,但他也早已不能迴頭,也不想迴頭。心隨著血液濺落似乎會變得冰冷,但戰場上的血腥搏殺,卻讓他見證了另外一片天地,心好像也隨之廣闊了起來。思及從前,以計謀與利益牽扯,終究不及大軍在握來的踏實。隱有輕嘲那時的幼稚,但那時的他,似乎必然會走上那樣的道路,因為不甘和肆意妄為,也因為對這個王朝尚有一絲期冀。而如今,軍中雖戰時禁酒,非戰時卻可暢飲。兵丁來自各方,大醉之時最易吐露心中所思所想。有人從前不過是想要一塊屬於自己的田地,有人不過是想要安生度日,有人不過想好好經營,也有人曾經認了命,為奴為婢隻為討一口飯吃。男兒膝下有黃金,可尊嚴換不來食物時,不過一句空話。但能站著活,沒有人想要跪著死。沒有去賭,也保不住父母妻女,災禍,病痛,饑餓,奴役,匍匐扛著無數血淚前行者眾。如書中所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片荒蕪,這天下,並非他許禦天一個可憐之人,與之對比,他似乎是幸運的,因為他的苦難,在三歲時便有終結。雖然無父無母,但他得以吃飽穿暖,得以識文斷字,博覽群書,擁有過巨富,也站在了高位,如那時瀕死時所想,他似乎沒什麽值得怨憤和不甘的。而掌控利益分配者絕不能隻是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觀,若遠離人心,終將在不知不覺中被其覆滅。“報!”帳外有士兵嘹亮一聲傳來。“進來,何事?”許禦天抬眸問道。“主帥,外麵有一女子想要進入軍營,呈上了信物。”士兵呈上一方帕子,打開之時,其中包裹著一支眼熟至極的木簪。簪子平滑,唯有一端雕刻了梅花圖案,那時經常被簪在許小玉的頭上。“快請。”許禦天起身道,“人在哪兒?我跟你同去。”疾行軍營門口,那一身男子裝束的人見他時已有些高興的揮起了手,隻是身旁未見另外一人。第241章 卑劣者的經曆(11)“許禦天!”清悅的女子聲線從那一身男裝的人口中響起, 引得駐守的士兵紛紛投去了驚訝的視線。雖是男裝顯得十分利索,可麵前的人卻是哪裏都能夠看出來是一位女子,她也明顯沒有什麽遮掩的意圖。隻是能得到他們主帥親自到軍營外迎接, 還能直唿其名……“你怎麽來了?”許禦天走過去, 抬手讓士兵放行後問道。“非羽先生讓我來給你幫忙。”許小玉看了眼那讓開的長槍,帶著幾分雀躍和新奇的進了此處仰頭道,“你好像又比從前長高了很多。”“他人呢?”許禦天問道。“不知道, 他隻把我送到了這附近。”許小玉迴答道。許禦天斂眸, 伸手道:“一路舟車勞頓,吃飯了嗎?我先讓人給你準備點吃食,休息一會兒。”“好。”許小玉抬手, 留意到周圍的兵丁將士時打消了拍一拍他的打算, 整理了一下衣擺道, “勞煩。”非羽先生叮囑,到了軍營之中,許包子最大,無論裏外都要將他當成主帥來對待。“不客氣。”許禦天看著她的動作笑了一下, 跟身旁的人示意道, “去準備一份吃食。”“是, 主帥。”副將略有打量,詢問道, “不知這位如何稱唿?”兵將聞言皆是豎起了耳朵,女子雖未禁止入營, 但能進入者皆為家眷。“家姐。”許禦天瞧過那一眾好奇探究的目光迴答道。兵士態度皆是慎重, 許小玉拉著包裹的手微頓, 朝那跟她行禮的將領頷首, 跟上了青年的身影。“原來是姐姐, 我還以為我們主帥已經成親了呢。”有巡行士兵看著那遠去的人說道。“主帥也到了該成家的年齡了。”“主帥那可是要娶天下第一美人的人。”“你從哪兒聽說的這話?”“你不記得了,昔年主帥登醉仙樓,便有此語傳出,非天下第一美人不可相配,如今娶個天下第一美人,可不是綽綽有餘。”“不許議論,好好巡營!”“是!”營帳需要時間搭起,許小玉跟著人先是去了主帳,營帳自不比小院來的穩固,但連綿駐紮,兵士巡防,又有主帳被包圍其中,隻是看一眼,便已覺得心潮澎湃。許小玉向來膽大,但也直到進入主帳時才輕輕鬆了口氣,被接過包裹時看著那一頭長發束起,十分颯爽的青年道:“要不是你來接我,我都不敢認。”熟悉之人態度雖看起來和緩,但此處之人對他皆是唯命是從,不在那座小院之中,許禦天也變得格外的不同。“你來了,我怎麽會不去接你。”許禦天將包裹掛起來笑道,“坐。”“你現在怎麽不叫我家姐了?”許小玉瞧著他的動作,探頭笑著問道。這麽多年,這混小子向來直唿她的姓名,她還是第一次被稱唿姐姐。“在外人麵前得講規矩。”許禦天落座,拿起倒扣的杯子給她倒了水笑道,“你真想我一直那麽稱唿你?家姐。”“呃……”許小玉渾身激靈了一下,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難受勁,她接過了杯子將其中的水一飲而盡道,“還是算了……你這裏的水不怎麽好喝啊。”“臨近的泉水煮開了的,偶爾可能會揚一些土進去,你要是喝不慣,我讓人給你找些茶葉。”許禦天給自己倒了一杯道。“不用不用,我這次來主要是來幫你的忙的,這種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許小玉提過水壺又倒了一杯道,“其實我本來是不想來的……”“主帥。”帳外通報之聲響起,交談的話語戛然而止。“進來。”許禦天開口。簾帳掀開,士兵端著托盤進了營帳,在主位伸手時將其放在了許小玉麵前的桌案上後,再度行禮離開。盤中食物並不豐富,麵餅,野菜,佐以一些鹽和一些肉幹果子,看起來甚至是有些粗陋的。“現在不是飯點,食物有些簡陋,先吃點填填肚子,想吃什麽明日我帶你去城裏吃。”許禦天說道。“不用,這些就夠了。”許小玉倒也不嫌,“我來之前非羽先生就跟我說了,你這裏整肅軍紀,將士兵丁都是同飲同食,不用因為我操心這些。”亂世之景,能有一份食物已經相當不易,她雖食物充足了十幾年,但也有獨自行走在外的日子,也不是非精糧不可食。“是他讓你來的?”許禦天沉下心緒詢問道。“是啊,他說到處生亂,那個小院已經不再安全了。”許小玉原本是不想來的,她不懂行軍打仗,也不想給許包子添什麽麻煩。當年少年離別,數年不歸,但他們仍然能夠安穩度日,她就隱約知道這算是一種撇清,避免他們成為弱點軟肋,被人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