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已成定局。


    不管是前些天的郊外惡戰,還是昨夜的宮城遇襲,都沒能改變大局。


    至於世間謠言……


    謠言止於智者。


    新君有為,朝臣忠勇,足以化解任何風霜刀劍,更能砥礪向前。


    因新君還未娶親,故後宮之事,暫由皇貴太妃打理。


    淑太妃、麗太妃因先帝之喪,傷心過度相繼病倒,病情一日重似一日。


    貴太妃心慈,將二人安治在僻靜院落療養,並交待陳太醫好好醫治。


    而北麓公主婚嫁一事,為遵先帝之命、慰先帝之靈,新君特旨加封北麓公主為長公主,並賜京都公主府一座,命二人於先帝孝期內完婚。


    又因是在孝期,固婚事一切從簡,且守孝三年後方可圓房。


    公主府並非新建,乃是前朝一位官員的舊邸,被換上“北麓長公主府”的牌匾後,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長公主府了。


    廊簷下,君熠然微闔著眼,懶洋洋地半倚在藤椅裏,麵前的小圓桌上擺著精美糕點,繪有纏枝蓮紋的茶壺裏氤氳冒著熱氣,貌美的侍女正矮身替他輕輕地揉捏著腿腳。


    片刻,君熠然睜開眼,坐起身子倒了杯茶慢慢喝了口,順便瞟了眼桌上的糕點,眉頭微微一皺,衝替他捶腿的侍女道:“桂花糕,你爺我想吃桂花糕了,少糖,不要有桂花味的。”


    要吃桂花糕卻不要有桂花味的,這不是為難人嗎?


    侍女呆了片刻,在觸到他那冷冽的目光時,不由打了個寒噤,忙應聲是飛快退下。


    君熠然又閉眼躺迴了藤椅裏。


    新帝繼位,並未問罪君家,當然也沒給君家厚賞,一切從前。


    但隻有君熠然心裏明白,君家,大勢已去了。就連他自己,也不過是別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一陣風吹過,樹葉簌簌而落。


    隨葉飄落的,還有一道人影。


    君熠然乍然睜開眼,看著來人,幽深的眸子裏情緒複雜。


    半響,才道:“北晉盟已經沒了,是嗎?”


    朱九也看著他,緩緩點點頭。


    “但願你不會後悔,朱翎。”君熠然漠然道,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朱九一震,莫明地感到心酸。


    曾經的北晉皇室,但凡受寵子嗣的名諱,向來都是由尊者所賜,他的也不例外,是由他的皇爺爺當時的晉靈帝所賜,寓意羽翼豐滿,展翅翱翔,顯見對他寄予了厚望。


    朱九再次深深地看著他。


    然而怎麽看他都還是君家的三公子,北麓長公主的新駙馬。


    君熠然沒有再說什麽,坐起身子又淡定地呷了一口茶,動作優雅。


    想著這人對自己的維護,以及關鍵時刻對自己的寬容,朱九心裏湧上愧疚,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道:“你放心,有我在,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嗬嗬,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君熠然又呷了一口茶,嘴角流露嘲諷的笑意,“你在他們眼裏,餘孽仍然是餘孽,永遠變不了忠臣的。隻待他們鞏固了政權,第一個就會拿你開刀,趁現在他們沒法騰出手,有多遠滾多遠吧。”


    其實不需他說,朱九也明白。


    即便慕彥崢不想這樣做,那些知曉底細自諭為忠臣的朝臣們也會暗地裏出手。


    他已經沒了北晉盟的倚仗,又由暗站到了明處,那些人想要對付他,太容易了。


    到時一切已成定局,慕彥崢也無可奈何。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會現在離開。


    不僅僅因為薑氏母女,也因為眼前這個人。


    事已至此,除非他願意,否則自己永遠不會知道他跟北晉到底有何淵源,但他對自己的好是實打實的。


    終歸是自己“恩將仇報”,才讓他落到這樣的下場。


    來見他之前已經想好一切。他若不原諒,也不過一死;他若原諒,此後就要好好護他平安到老。


    正這時,院子二門處有人影一閃。


    朱九忙閃進屋裏避開。


    君熠然淡淡掃了眼,沒吭聲。


    來的是慕溶月,手裏端著托盤,裏麵赫然盛著一碟桂花糕。


    兩人在大行皇帝出殯後草草完婚,婚後住進了長公主府。


    但二人並未住在一處,這還是慕溶月婚後第一次來見他。


    “公主有事?”君熠然沒有起身行禮,隻抬了頭懶洋洋地問,臉上一派雲淡風輕。


    慕溶月在他身旁坐下,把拖盤放在兩人麵前的小圓桌上,伸手拿了塊糕點遞到他嘴邊,柔聲道:“我親手做的,你嚐嚐,味道怎麽樣?”


    君熠然很領情地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咀嚼了一會,才笑著道:“嗯,還不錯,難得公主有心,還做得這麽好吃,我算是有口福了。”


    “應該的,既然做了你的妻子,我自是要盡本份的。”慕溶月也笑得開懷。


    經曆了這麽多,她其實也有些累了。


    如果此生就這樣歲月靜好地活著,與心愛的人相伴到老,再生幾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未嚐不是一件幸事。


    大婚前薑氏去見過她,跟她說了許多話,包括他們那一代人那些不足為世人道的過往、恩怨,也坦言知道她的真正來曆。


    薑氏說,隻要她安守本份,過往一概不究,也必保她富貴榮華一生,連君熠然的事也可以不再深究。


    別人的話她或許不信,但薑氏的話她是信的。


    事到如今,她早已沒了作妖的本錢,隻好認命了。


    她希望君熠然也認命。


    君熠然做了這麽多事,難得新帝沒有要他的命,隻瓦解了他的那些勢力,讓他服了慢性且不致命的毒藥,廢了武功,不良於行而已。


    君家,依然是皇親。


    慕溶月靜靜地看著他把一碟桂花糕吃完,又掏出帕子體貼地替他擦掉嘴角的殘漬。


    她現在有的是時間,也願意把時間花在這個她愛的男人身上。


    她相信,總有一天,會有好結果的。


    君熠然似乎很享受她的這種體貼,抬手在她頭上摸了摸,“你呀,還真是傻,以後不要做這些事了,有丫鬟婆子們呢……你就天天陪著我好了。”


    “真的。”慕溶月眼睛眨了眨,臉上沒來由地染上紅暈。


    幸福來得太突然,她有點不相信。


    君熠然道:“當然,你是我的妻子,餘生的路我們要一起走,這大好時光,豈會辜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上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詩雨如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詩雨如夢並收藏錦上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