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無語,但謝青山覺得這熱鬧看得還挺歡樂的。關於特案組的傳言他聽過不少,但從沒聽他們很搞笑啊——這也算是第一手資料了。 他的另外一個感受是:程錦要帶這一幫人,還真挺不容易的,所以嚴厲一點、嘮叨一點、甚至是變態一點都是情有可原的。 程錦完全不知道他在傳言中的形象將變得越來越扭曲。 他正在和楊思覓默默地對視著。發呆有助於調節心情。 好一會兒後,程錦伸手撥了撥楊思覓的睫毛。 楊思覓被他摸得癢了,垂下了眼睛。 再摸,楊思覓便不耐煩地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拽過來,啃上了他的嘴唇。 兩人正親著呢,葉萊打電話來催了,“老大,你們過來了嗎?” “……就來。” 飯後,有人給程錦送來了謀殺案發生地點即那個廢棄工廠的資料。 那工廠沒倒閉前曾光鮮過一段時間,當時是屬於一個叫王前進的人,此人有一子一女,後來把工廠交給了兒子王讚繼承。 公安局這邊聯係過王讚,他人不在劍屏,工廠倒閉後,他就去了別的地方發展,後來全家都在那邊定居了,很少迴來。 工廠以前的員工,絕大多數都已經無法確定了,隻收集到了小部分名單。 程錦本來是想,兇手會選擇那個地方作案,或許是因為他對工廠及那附近的環境比較熟悉。 但查下來便發現,這個方向很難查。那地方已經廢棄了十五年,當年的工人們已經不知去向,主人也早就遠走高飛了。完全不知是誰這麽留念這個地方——如果這個地方真的對誰有特殊意義的話。 而且王鳳霞說兇手在七年前是個年輕人——且在心理危機幹預中心一類的地方工作,以此推斷,那十五年前才他就隻是個少年人,不太可能會是工廠員工。 也許,兇手對工廠也並不熟,他隻是先花了一些時間去踩點,摸清楚了那地方一般沒人去,所以就把它充做了他的刑房。 想到這,程錦出聲道:“韓彬,失蹤人口的調查進展怎樣?” “查到了一些可能符合條件的,還在核實中。”韓彬道,“目前隻查了劍屏市管轄範圍內的。” “嗯。” 韓彬又道:“如果有更多被害人,那屍體在哪?有沒有可能是埋在了工廠裏。” 步歡道:“我覺得很有可能。要去挖挖看嗎?就是那範圍太大了,有得挖了。” 遊鐸看向他,同時想起了之前說過的“智商”問題。他提醒道:“可以雇挖機去挖,效率應該還可以。” “好辦法,就是很容易一鏟下去把屍體挖成兩截。” “……” 韓彬道:“不管斷成幾截,也要先挖出來再說。挖嗎?”他問程錦。 程錦想了想,“等把失蹤人口大概確定了之後再說吧。” 第二天,步歡和葉萊去見方蘇的閨蜜們。 程錦和楊思覓去了電視台見方蘇曾經想參加的那檔感情調解節目的主持人。 主持人有兩位,一男一女,男的叫徐賀,女的叫朱曉林。 當時,和方蘇見麵的是朱曉林,因為同性之間比較方便討論家庭和感情問題。 程錦他們今天主要要見的也是朱曉林——雖然兇手應該是男的,但先聊聊看吧,或許會有發現呢。 當然,他們也想和徐賀聊聊。 他們到電視台時,兩位主持人正在錄製節目,程錦和楊思覓旁觀了一下,發現是在說婆媳矛盾,還挺逼真的。 程錦問楊思覓:“你說這是演的還是真的?” 楊思覓道:“三分真的七分演的。” “哦,看起來還挺真情留露的。” 旁邊的人聽到了,皺眉,問他們:“你們哪個部門的,有什麽事?” 程錦轉頭看過去,對方是個中年男人,應該是這裏的工作人員。 “我們和朱女士有約。” 那人作思索狀,“你們是哪個節目的?”怎麽沒印象? 旁邊一人道:“難道你們是公安局的?” “對的。” “哦,你們好你們好。”中年男人立刻熱情起來,並叫了人過來,“小吳,小陶,你們招待一下公安同誌。” 程錦和楊思覓被帶去了休息室。正好程錦對婆媳劇的興趣也不大。 小吳、小陶都是節目策劃。 “節目策劃是負責編劇情的嗎?”程錦問。 “也不算編吧。”小陶笑道,“但節目確實需要製造一些衝突,太平淡了沒人看。” 小吳道:“嘉賓的故事都很狗血,不缺劇情,我們要負責的是稍微調控一下。” 聊了下節目製作的事後,程錦問起了方蘇,“你們見過她嗎?” “見過。我們的流程是,先聽一下那些有意向來參加我們節目的人的故事,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請他們來上我們的節目。方蘇的故事其實沒什麽好講的,不過,她老公是蔡益飛——他在網上很紅的,所以他們家的事很有爆點。不過,方蘇後來反悔了,那期節目就沒做成,否則收視率肯定很高。”小陶一臉遺憾。 “你們見過蔡益飛嗎?” “見是見過,就一麵之緣,沒和他說過話。” “哦?他也來過電視台?” “不是,方蘇不是被他打得住院嘛,我們就想再爭取一下她,去醫院時看到了蔡益飛。”小陶歎道,“這男人看起來挺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私下卻是個打老婆的男人。” 小吳無聲地笑了下,“衣冠禽獸很多的。” “是的啊。” 程錦道:“你們這兒涉及家暴的節目多嗎?” 小吳道:“不多。” 小陶補充,“來找我們的多,但能上節目的少。這種事得報警,得離婚,跑來上節目有什麽用?我們這兒雖然能調解感情矛盾,但治不好精神病啊!我真覺得家暴男都是些偏執狂精神病。” 小吳反問:“警察同誌,你們那兒涉及家暴的多嗎?” “多。”程錦很隨和地道,“一樣的,找警察也沒法從根本解決問題,得離婚。” “就是啊。”小陶拍了下沙發扶手,“這些被家暴了還不知道跑的女人真是傻透了……” “或許吧,但有時候是身在其中不自知。”一個柔婉中帶著英氣的聲音傳入了大家耳中。兩位主持人過來了,說話的是朱曉林。 小陶拍了下小吳,然後兩人都站了起來,“徐哥,曉林姐,那你們聊,我們先出去了。” 大家互相打過招唿後,朱曉林很直接地道:“我前夫也對我家暴過,他第一次對我動手時,我整個人是懵的,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因為婚前他對我非常好,完全沒有暴力傾向的痕跡——或許也是有的,他有點霸道總裁範兒,當時我還挺吃這一套。” “第一次動手後,我們談了一次話,互相反省一下,他說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就原諒了他。這個時候我不知道他會一錯再錯。” “他控製欲很強,疑心病也重,嫉妒心更重,不喜歡我見外人——不管是異性還是同性甚至我的家人,有時會因為我和別人說笑對我動手,他說是因為他嫉妒,因為他太愛我了,我相信了他,因為當時我覺得我能理解他的這種想法。” “那個時候,我是真覺得他非常愛我,離不開我,會打我也是因為他太不安了太焦慮了,就像個控製能力不足的孩子——有時候他們使用暴力隻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我根本沒意識他這是在虐待我。我沒覺得我是受害人。實際上,我覺得相對於他,我才是強大的那個,他是脆弱、自卑、控製不了自己情緒的弱者。我覺得我陪著他是在幫他,我是在拯救這個飽受困擾的男人,而且這件事隻有我才做得到。” 她的搭檔徐賀道:“女人總以為自己能讓男人‘浪子迴頭’。” 朱曉林自嘲道:“或許吧。” 她是個漂亮幹練的女性,給人感覺很強勢,如果不是她親口說出這事,沒人會相信有人能家暴她。 楊思覓道:“怎麽想通的?” “慢慢就起疑了,他特麽天天打你,這怎麽能是深愛?這是變態啊。”朱曉林從手包裏翻出一盒煙,問在場的幾位男士,“能抽麽?” 幾人都道:“抽吧。” 迴憶這種不愉快的往事,難免有壓力,抽根煙可以稍微緩解一下。 楊思覓道:“然後你就離開他了?” 朱曉林點頭,把煙湊著嘴邊,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 “我本來就不是那種能被一直養在家裏的金絲雀,發現不對,我當然得撤。不過,我那婚離得可非常不容易,他花樣百出,求我、威脅我、找我朋友鬧、去我家裏鬧,什麽都幹出來了,讓人簡直無法相信他是個高學曆高智商的成功人士。” 朱曉林聳了下肩,“但不管他怎樣折騰,反正我不會迴頭。” 徐賀笑道:“我最佩服你的一點就是:有迫力,說幹就幹,絕不含糊。就算命運讓你走入歧路,你也照樣走得出來。” 朱曉林擺手,“行啦,老徐,別誇我了,咱們這又不是在開記者招待會。”她對程錦和楊思覓笑了笑,“讓你們看笑話了。” 程錦笑道:“你是很厲害,很多人運氣好則一生平順,一旦誤入歧途,那就完了,因為他沒能力走出來。” 朱曉林淡然道:“做事要有成本,會有代價。我是折騰得起。” 因為自己經曆過,所以她更能理解處於家暴境遇中的人。 “那些沒有離婚的女人或男人——也有男人被家暴,都各有各有原因,除了受虐狂,沒人會喜歡挨打。” 程錦順勢道:“但難免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想看看這兩位主持人是會選擇哀還是怒。 徐賀歎道:“命運最悲哀的地方,就在於有時你沒得選,你目光所見之處都是汪洋都是沼澤,就是沒船。” “所以岸上的人得幫他們造船。”朱曉林說。 “‘怒其不爭’,風涼話說起來很容易啊,但俗話說,針不紮你身上,你是想象不出那個疼的。” “你要真‘哀其不幸’,要麽你選擇幫他,要麽你口頭同情一下然後轉身走人——畢竟幫人需要成本,我們都很吝嗇,這也是我們的自由。但惡語傷人就算了,除了讓自己戾氣十足外,難道還能因此得到什麽好處?” 程錦點頭,“你說得有道理,但有時候你幫不了他,他也不肯接受幫助。——最讓人‘怒’的大概就是這點了。”例如方蘇。 這次朱曉林給出的反應是:看向了徐賀,“我覺得這可以類比‘借錢給朋友’的例子。” 徐賀笑道:“如果你打算借錢給朋友,那麽就做好他不會還你錢的心理準備。” 朱曉林點頭,“幫別人也一樣,別指望你一定得到什麽——不管是物質上的迴報,還是精神上的感恩。” 程錦笑了笑,這個說法挺有意思。 朱曉林倒沒笑,“關於幫助,我認為關鍵是:你得給人提供‘有效幫助’。因為經濟問題不敢離婚的家暴者,要提供給他們經濟援助——這方麵,我們政府做不到;因為被威脅而不敢離婚的,其實不管離不離婚,都應該給每個人提供安全保障——我們也做不到;因為被洗腦不離婚的,那就應該把他洗迴正常狀態——當然,我們還是做不到。” “……”程錦有點尷尬,畢竟他也是公務員,是政府的一份子。 看到他的神色,朱曉林倒是笑了,“不過家暴也不是我們國家獨有的,發達國家一樣有,當然,他們在反家暴方麵做得比我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