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桓退迴車廂,拉開簾布看外麵的情況。


    一路來也碰過流匪,每次都是很快解決,可是這次……他預感不妙,一般的山賊不可能在這種天氣下,還悄無聲息埋伏這麽久。


    這批侍衛總計十八人:四名侍衛來自大內,皇帝特派,八名受太子差遣,剩下六個來自軍營,是經過太原時,駐紮的呂付將軍所派的親兵。雖為外戚,呂將軍的名聲倒還不錯。


    出自相府的書童小廝竹石,則和紀桓一樣沒有武功傍身。


    按說黑風幫充其量一個地頭蛇,不會比先前所遇的匪徒厲害多少,紀桓身邊不乏大內高手,怎麽都不至於被吊打。然而這群山賊,一人一騎,比紀桓預想的更厲害,居然很快將一眾侍衛殺了個七七八八,比刺客還來得喪心病狂!


    竹石魂不附體,躲在侍衛身後慌得腿軟,本能想要避開刀鋒,卻不慎進了山賊的馬蹄之下,胸口挨了畜生一踢,暈了過去。


    紀桓看在眼裏,心想竹石或能保住一條小命。隨著侍衛越來越少,他的眉頭也是越蹙越緊。這些山賊出手彪悍,人手一把圓弧長刀,真當殺人不眨眼,片刻後,隻一個呂付將軍所派的侍衛孤軍奮戰。


    那侍衛叫趙鳴。紀桓很有印象,一路以來,大多數人都是嘻嘻笑笑的,數趙鳴最沉默。沒想到他的武功相當了得,招式身法明顯高出大內侍衛一籌。隻是在眾多山賊的包圍下,獨臂難支,未幾趙鳴敗下陣,長劍在交戰中脫手飛出,後背被狠狠砍了一刀。


    趙鳴倒下,一山賊見狀,身法輕巧,一個鷂子翻身下馬,出手如電,轉眼間揪住趙鳴的頭發,刷刷點上其周身幾處大穴。


    “要不是老大特地交代要抓個活的,誰跟你磨這麽久!”他笑嘻嘻掏出一團破布,無視趙鳴兇狠的眼神,將其嘴巴堵了個嚴嚴實實,“還挺兇,放心!你的命總還是閻王的。”說著,一手將人甩上馬背。


    又有幾個山賊下馬,翻死人,從裝行李的馬車中搬戰利品。


    紀桓目睹全程,竭力鎮靜,暗忖應對之策。等了好一會兒沒動靜,心想,難道這群人把我忘了,就聽得一個山賊道:“誰去把人拖出來?”


    有人嚷嚷:“主子吩咐不得傷他!咱們一群老粗,怎麽弄?”


    “這還不容易!”


    說容易的是一個長相極其兇惡的山賊,他哼笑著“哪用得著推三阻四”便策馬上前,拔刀一揮,冷光閃過,地上滾落兩個汩汩流血的馬頭。


    這手段太狠太快,紀桓頓覺失重,原來拖著馬車的兩匹馬已經身首分離,八條腿痙攣抽搐,哪站得住?


    他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前傾倒,失重不著力,順勢從車廂中滾了出來。


    一陣天旋地轉。


    睜眼,一灘腥臭的馬血近在眼前。


    紀桓手撐地麵,爬起來,站直身體。出場狼狽,人倒是毫發無傷。他緊繃著瘦削的下巴線條,黑沉沉的眸子打量一圈山賊。


    不想,這群山賊脫口而出便是:“真他娘漂亮。”


    “長這麽俊,不會抓了個男寵吧?”


    “扯吧,車裏沒別人了……”砍馬頭的山賊嗤笑,又咂摸,“給主子暖床不錯。”


    紀桓原先還有點害怕,這下一張臉徹底冷若冰霜。


    空氣混濁而潮濕,天色陰冷。眾賊環繞,他揚起下頜:“你們想怎樣?”


    砍馬頭的山賊一聽,挑起橫眉,淩空一揮刀,刀身殘留的一串血珠飛出。


    有人喊了句五哥,想說您別拿刀子嚇人,卻意外見到紀桓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一雙清亮的眼中滿是厭惡。


    “嗬。”王五不爽地齜牙,轉轉脖子,“你這是什麽表情?膽子不小啊。”


    紀桓幹脆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此話一出,眾山賊齊齊感到——他在看不起我!


    “操,嘴還挺硬!別說,長你這樣,殺了可惜……”王五冷笑,一把彎刀指向紀桓,威脅:“我們把你帶迴去好好折磨,放心,就是不給你死個痛快!兄弟們多久沒嚐過女人了,試試男人也成……”


    話沒說完,旁邊一個山賊笑嘻嘻搭上王五的脖子,“哎,老五,兄弟們不喜歡男人啊,你收收脾氣,別亂說,主子還在後麵。”


    “老子就是討厭這種裝腔作勢的人。”王五一臉不買賬,又恐嚇紀桓,“迴頭主子要是拿你沒用,你小子就給我等著,馬棚裏老子親自伺候,保證你不人不鬼還牢牢吊住一條命!”


    這做派的確像山賊。


    紀桓很快有了打算,他一邊毫不屈從地與山賊對視,一邊袖中滑出一把匕首,飛快拔出刀鞘,在幾個山賊還沒反應過來前,毫不猶豫地將刀鋒逼向了自己的咽喉。


    “靠!”


    王五瞪眼:“放下!”


    匕首是先前在車廂裏臨時找的,紀桓不通武功,手上輕輕發抖,麵上卻很鎮靜:“你們主子說不能傷我?既然如此,都退下!”


    難道剛才底氣這麽足!


    嬉皮笑臉的山賊名叫羅老六,當即道:“別別別!”


    王五兜頭給多嘴的山賊一巴掌,“叫你多話!”又對紀桓說:“我們退了,你一個人也走不遠!看那邊,漕運司救你的人要來了!不跟我們走,隻會連累更多人送死!”


    分出一絲餘光,紀桓臉色微變,河畔果然有一艘官船將將要停靠,以這些山賊的武功,漕運司來的人隻能是送死。


    “你們要對漕運司的人動手,我便自裁於此。”紀桓咬牙又將匕首貼近一寸。他見山賊乖乖後退,便捏準了這些人不敢傷他。


    “嘿,還蹬鼻子上臉了!”


    羅老六使了個眼色,有個山賊策馬離去,轉入之前他們藏身的山坳。他又悄聲對王五道:“等主子來處置,這事兒他親自安排了這麽久,有差錯能要咱們的命。”


    “老子不信這白麵小生真能抹自個兒脖子。”


    “你沒聽說京城那案子?他連皇帝老子的麵子都不賣!”羅老六又揚聲,朝紀桓道,“紀大人,您千萬別衝動!”


    紀桓立刻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埋伏在這裏,了解我的行蹤?究竟受誰指使?”


    “一切是主子安排的,我們當然聽主子指使。”


    “你們主人是誰?黑風幫?”


    羅老六嗬嗬笑道:“有話可以慢慢說,小心刀鋒真碰上了脖子,您說您一個豆腐兒似的人……”在他們這群皮糙肉厚的人看來,紀桓那白皙如玉的皮膚真是豆腐兒一樣了。


    這時,空中傳來幾聲馬鈴。


    去報信的山賊後麵跟了一人一騎迴來,眾山賊都不由緊張起來。紀桓意識到來的是“主子”,他握緊匕首,如果這人立刻下令,不再考慮什麽傷不傷他……那該怎麽做?


    然而尚未得出思量,人已經策馬到了紀桓麵前。紀桓一看,來人渾身上下除了一身黑衣,沒有半點山賊的樣子。他相當年輕,而且麵容之俊美,堪稱眉目如畫。


    寒星一般的眸子打量紀桓,最後將眸光停在鋒利的匕首上。


    紀桓調整唿吸,手卻微微抖了起來,正欲開口談條件,忽地匕首上襲來一道外力。他不由自主手一鬆,緊接著胸前鎖骨下方如同被手指點了一下,尚未有所反應,整個人眼前一黑,已是四肢無力。


    紀桓腳下一軟,卻有人飛快地一把摟住他的身體。


    和陌生人貼近的瞬間,紀桓隻覺得整個人被一陣清淺的異香包圍住,隨後就一下失了意識,暈了過去。


    青紫閃電劈開天空,傳下轟隆巨響。


    這邊風風火火緊趕慢趕的陳二帶著主簿和幾個大漢,徹底傻了眼,他們軟著手腳下船,才看到有人暈倒被擄到馬上,那群人就快馬加鞭疾風一般消失在了遠方。


    車廂沒了人,遍地是死屍。大雨不負眾望地磅礴落下,血水和雨水泥水統統混在一塊,流入滾滾不息的黃河。


    發生了什麽?


    陳二和主簿對視一眼,心驚膽戰——洛寧縣的新縣令紀大人,被山賊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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