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模樣相比於其他的同學算是比較周正白淨的,個子也遠遠超過了他這個年齡段的平均水平,可能是因為身高竄的太猛,整個人看起來挺瘦,路錚心裏估計,他很可能就是將自行車騎走的那個人。  被安置在約束椅裏的時候,他看起來有些緊張,兩隻手像雞爪似的蜷縮成一團。  “蔣鵬雲同學,知道今天把你帶來,是為了什麽嗎?”  蔣鵬雲臉色幾經變換,最終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仰起頭,帶著一些自暴自棄的意味說道:“知道。”  “那你有什麽想和我們說的嗎?”耿誌忠給了他一個自己闡述的機會。  高個男孩在約束椅裏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了。  “這事兒是我幹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和他們幾個都沒有關係。”  路錚和耿誌忠心下微微吃了一驚,不由得隱蔽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什麽事兒?”耿誌忠沒有按照蔣鵬雲的節奏繼續往下走。  “我……我……”蔣鵬雲有些卡殼,最後還是咽了口唾沫道:“我把我們班主任老師打死了。”  打死了?  路錚心頭飄過一個巨大的問號。  “可以把具體的經過都說明白嗎?是哪一天?在哪裏?怎麽打死的?”  耿誌忠的神情也變得有一些嚴肅了起來。  “一個禮拜前在小蒼山,我們本來想把我們老師騙上山,然後把她綁在山裏一晚上,讓她吃點兒苦頭的。”蔣鵬雲現在說得倒是流利了:“之前山建明考試抄書,被她看到之後叫了家長,山建明他爸把他打了一頓,挺慘的,我們就想為山建明報仇來著。”  路錚此時的眉頭已經幾乎忍不住皺起來的欲望。  “我就讓我們宿舍那個慫包賈凱傑去約她,因為我們約的話,薑藝香可能不會相信,就不來了。她到了山上後,我就從她身後拿了塊石頭打了一下她的腦袋。本來想著隻是把她打暈,結果人沒氣了,我們就把她藏在了石頭後麵。後來我們下了山,迴到宿舍後,我想起來薑藝香的自行車還擺在山路上,我怕別人看到覺得奇怪,就趁著半夜迴到山頂然後把車騎走了,騎到夜市那裏扔到了胡同裏。”  “然後呢?你接下來做了什麽?”  “我……”蔣鵬雲想了一下:“擦了擦車把手,就迴宿舍了。”  “你為什麽要擦車把手?”  “我看電視上都說會留下指紋的話會被警察抓住。”  路錚聽到這兒忍不住了:“懂的還挺多。你之前一直都在試圖隱瞞這件事,為什麽今天承認得這麽痛快?”  “你們是不是把欒康和山建明一起帶來了?”蔣鵬雲看起來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我是他們大哥,自然要罩著他們。這事兒是我起頭的。”  路錚幾乎要冷笑出聲了。耿誌忠道行比他深,就算這樣,臉上也忍不住帶出了一絲異樣來。  沉默了一會兒後,蔣鵬雲又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不確定來,像是想起了什麽的,強調了一句:“對了,我還沒滿十四歲。”  路錚這次是真的“嗬”出了聲音。  蔣鵬雲被帶出審訊室之後,路錚搖了搖頭,一臉不可思議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是我老了嗎?這幾個小孩都在想些什麽?”  耿誌忠看起來也有些一言難盡,不過很快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路,這個小孩的供詞有點兒問題啊。”  “對。”路錚點頭道:“他說自己用石頭打死了薑藝香,但是根據邵源之前的屍檢,她的死亡原因是被濕泥巴糊在臉上導致的窒息,而且對她的性侵害也是在生前進行的。難道說是有人在這幾個學生離開之後對薑藝香實施了侵害?”  很快,他們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山建明麵對警方的提問,一言不發,而長相稚氣未脫,在幾個人中歲數最小的欒康,則是沒怎麽問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兒抖落了個幹淨。  “我們看薑老師死了,蔣鵬雲就說,今天這事兒大家都有份,誰都不準說出去,然後我們就把薑老師拖到草叢裏,拖著拖著,她的褲子就掉下來了。”欒康說話的時候語氣甚至還有一些天真無邪:“山建明說想看看女生尿尿的地方和電視裏的是不是真的一樣,就摳了兩下。”  聽到這兒,路錚克製不住地咬了咬牙:“然後呢?”  欒康想了想,好像有點害怕似的抖了抖:“我看薑老師臉上都是血,有點害怕,都說小蒼山上是有鬼的,我怕老師死了還來找我,就用了電視裏殺厲鬼的辦法。”  “……什麽辦法?”耿誌忠的聲音仿佛從天際飄來,路錚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開始變得恍惚。  “我把水壺裏的水倒出來和了點稀泥,抹在薑老師的臉上了。”  欒康看起來依然有些懵懂:“聽說這樣,鬼魂就會去投胎,不會留在人間害人了。”  **  案件終於真相大白。  然而所有的辦案人員對這個結果都感到無法接受。  “所以說,其實在這三個小孩以為薑藝香已經死了,把她拖到草叢裏,其中一個還因為好奇實施了猥褻行為的時候,薑藝香還活著,是嗎?”魏雄風兩眼有些無神地看著文遠小學的操場。  “然後,是其中一個小孩怕老師變成厲鬼,希望老師能好好去投胎,往她臉上糊了厚厚一層淤泥,才讓喪失行動能力的薑老師窒息身亡的,是嗎?”魏雄風緩緩地搖了搖頭:“組長,你和他說了薑藝香到底是怎麽死的沒?”  路錚搖了搖頭,眼底裏盡是滄桑:“你讓我怎麽說?根本張不開口,全都拜托耿老大了。”  兩人默默站在操場的邊上,魏雄風哢噠點燃了一支煙,不作聲地開始了吞雲吐霧。  現在已經是放學時間,操場上有不少小孩在玩耍,一個個看起來是那麽的天真活潑,無憂無慮,和他們這個角落的窒悶氣息大不相同。  “叮鈴鈴……”  腿側口袋裏的手機一陣震動,路錚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閃爍著“唐邵源”三個大字。  “喂?邵源?”路錚接起了電話:“現場指認出了什麽問題嗎?”  今天是案件的收尾工作,市局帶著幾個學生前往案發地點指認兇案現場,唐邵源也隨行,現在看時間,似乎還不到結束的時候。  “師兄,出事兒了。”唐邵源低沉而急促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在案發地小蒼山的山腰處樹林裏,我們的偵查員發現了一個黑色的旅行袋,打開了之後裏麵有東西”  說到這兒,唐邵源的聲音頓了一頓:“……是一截人體軀幹。”第六卷 舐犢第69章  上次在小蒼山發現的人體軀幹,震動了整個省城市局。  “憑借軀幹長度,可以判斷這是一名身高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間的高壯男性,皮膚顏色較白,左側胸口有兩顆黑痣。”說到這兒的時候唐邵源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生殖器官被整個切除。”  在場的所有男性刑警們都感到一陣可怕的冷風吹過自己的胯下。  這個軀幹沒有頭部、雙手和雙腿,而且狀態非常淒慘,唐邵源驗屍完了之後,饒是他經驗豐富,也忍不住幹嘔了一整天,怏怏地什麽都吃不下。  “分屍所使用的工具是斧子和鋸子,兇手似乎沒有太多的人體解剖學知識,采用的方法是非常原始的砍切,應該花費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做完。除了分屍手法之外,這個屍塊上麵布滿了鋒利的薄刃刀具造成的傷痕,導致身體裏的血幾乎流幹。死亡原因應該是失血性休克。致命傷應該是喉嚨上的刀傷,在胃中檢查到了致幻劑和安眠藥的成分。”  “這個兇手,和這個死者之間,應該是有比較深的仇恨。”耿誌忠分析道:“根據屍體的狀況,我覺得感情糾紛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一點獲得了市局省廳眾人的廣泛認同。  雖說作案動機看起來已經十分明顯了,但是愁的就是這死者的身份根本無法確認,dna顯示在所有的犯罪人員數據庫中沒有這名死者,同時在最近半年來全省範圍內接收到的所有失蹤人口報案記錄中,也沒有和這名死者狀態相符的。  唯一的線索,就隻有之前文遠小學女教師被殺案中四名涉案學生在小蒼山半山腰碰到的那個可疑人士了。  懸賞通告很快被張貼了出去,可是市局自己都對此都不怎麽抱希望。  能夠用來辨認的特征實在是太少,懸賞通告張貼出去過了大半個月,接到了無數個躍躍欲試的舉報電話,然而死者和嫌疑人的身份依然不為人知。  一天天,一周周過去,這樁案件的相關材料被轉移到了資料庫裏,市局的專案組們開始被分入其他忙碌的組別進行工作,這具無頭男屍案,看起來似乎要成為一個永遠的謎團了。  **  a省省城,百佳小區。  夜幕降臨,一間普通的民居內正傳來歡快的電視機聲音。  “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好,在這個月圓人更圓的日子裏,首先祝大家中秋節快樂,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客廳裏的嘈雜聲被廚房裏有條不紊的炒菜聲遮蓋了過去。  “嫂子,我來幫幫忙吧?”路錚摸摸自己紮手的腦殼,有點不好意思地趴在廚房的推拉門門口問道。  “可別了,小路,我這裏有邵源幫忙就夠了,你去客廳吃水果和月餅吧!”  說話的是一個麵相很溫柔的女人,正是耿誌忠的妻子畢芸,她此時正係著圍裙,在廚房裏忙東忙西,唐邵源也係著個圍裙,正站在菜板前,用他屬於法醫的精湛手法刮魚蓉。  路錚用羨慕的眼神看了看唐邵源手下迅速成型的魚丸子,感受到了手殘黨和手巧帝之間的天塹。  今天正值中秋佳節,本來應該是和家裏人團圓,享受闔家歡樂的好日子,隻是可惜的是路錚是個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唐邵源不知道為什麽也是孤零零的一個,耿誌忠是個相當好的領導,見到兩個小弟如此淒淒慘慘戚戚沒人愛,於心不忍,便在妻子的建議下,把兩個人叫到家裏來吃中秋團圓飯。  路錚和唐邵源一到耿誌忠的家裏,就受到了兩名顏控的天秤座女性生物的熱烈歡迎,搞得耿誌忠人生中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試著抹點兒擦臉油,保養一下他的方正大黑臉。  路錚初次登門,很是感激耿老大一家人的收留,自告奮勇地表示要進廚房幫廚,在做出無數讓畢芸心驚肉跳的驚魂操作後,還是被她和中華小當家唐邵源堅定地轟出了廚房。  “師兄,你出去玩一會兒,等下等著吃就可以了。”唐邵源相當溫柔地說道,語氣跟哄小孩兒似的,即使說著話,也不影響他手下刷刷地切著土豆絲。  “好吧,那我就不給你們添亂了。”路錚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拱著手從廚房摸了出來。  客廳沙發裏一大一小兩張臉齊齊看過來,路錚發誓他在耿誌忠的臉上看到了幸災樂禍和嘲笑的表情。  小的那張臉則顯得有些興奮,短發的可愛小姑娘耿盼盼相比於自己笨手笨腳還傻乎乎的黑臉老爸,明顯更喜歡和長著一張娃娃臉的漂亮大哥哥一起玩,隻見她拚命地拍打著自己身邊的位置,很殷勤地說:“路錚哥哥,快來坐,我們一起玩,不帶他們。”  “盼盼,那爸爸呢?”  耿誌忠不信邪,還非要自取其辱一下。  耿盼盼抬起大眼睛打量了一會兒自己的老爸,一臉無奈寵溺的霸總微笑:“帶上老爸你……也不是不可以啦。”  耿誌忠一顆老父親的玻璃心碎了一地:……就那麽勉強嗎!  於是,路錚開始認命地陪著耿盼盼小公主玩……翻花繩。  而耿誌忠在一邊充滿怨念地坐著,時不時衝那一段紅色的花繩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路錚:……真是如芒刺在背啊……  耿盼盼小姑娘真的是很會玩,小小的一個翻花繩遊戲,被她搞出了真心話大冒險的刺激,路錚乍一上手,不適應玩法外加哄孩子玩給耿盼盼放水,連著輸了好幾把,按照耿盼盼的要求,分別接受了給耿盼盼唱英語歌、詩朗誦、跳舞、打拳等等多種懲罰。  總感覺自己迴到了兒童時期,沒錯,就是每次去親戚家串門必備的,讓所有兒童都深惡痛絕的“表演節目”環節。  不知道盼盼這個小姑娘,是如何做到如此樂此不疲的。  放水了一陣子,耿盼盼有些大意,一不小心還真的輸了一把。  “說吧!你想要什麽!”耿盼盼很有霸總風範地一揮手:“都可以!”  “都可以呀?真的?”路錚看她好玩,忍不住逗道:“那盼盼給哥哥唱首歌吧!一閃一閃亮晶晶?”  “路錚哥哥,你好土誒。”小姑娘對路錚的審美嗤之以鼻:“我們現在都不流行這個了,我給你唱一首我最喜歡的歌吧!”  “好啊!”路錚趕緊很給麵子地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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