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的田野和興致勃勃的林遙,開始突審那個富商。 第165章 審訊室內的膠著已經持續到了天明,林遙一夜未睡神經緊繃,熬到這時候已然是挺不住了。他看了眼絲毫沒有懈怠的田野,發覺這小子好像不知道什麽是困倦。而被他們審問的富商,從子夜時分開始采取了沉默是金的態度,被田野那不軟不硬的刀子切割到淩晨三點,臉上冒汗神情緊張,磕磕巴巴被套出去不少話。雖然這些問題在林遙聽來是沒什麽價值的,他也知道這老小子是有意打迷魂陣,但不論怎樣,田野成功地打破了他的沉默。 到了早上五點,富商臉色蒼白,緊張慌亂,無意中說漏了很多秘密。林遙漸漸的發現田野這人真是有些可怕,他不會大聲吼你,也不會威逼利誘,始終保持著一種極為平淡的語調,你聽不出他是喜是怒,揣摩不出他的情緒變化,可偏偏是他這樣不溫不火的審問方式,就讓罪犯一步一步走向崩潰。 在長達數小時的審問期間,有兩次富商熬不住了,主審的人若是林遙鐵定不會讓他休息,打疲勞戰術,但田野卻沒有采取這種常慣用的方法。起先,林遙還覺得不妥,但事實證明,在這兩次休息之後,富商的精神堡壘明顯比之前鬆動的更快。 欣喜時,林遙帶著新掌握的線索和對田野的欽佩走出審訊室,先去洗了把臉弄了杯咖啡,打著哈欠推開了葛東明辦公室的門。一眼,看到三個大老爺們頂著黑眼圈死死地看著監視屏幕,他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笑個屁!”葛東明心情不好,損了林遙一句,又問:“你怎麽看?” “高手!”林遙笑道”他是我見過審問方麵最好的一個。““誰問你田野的事了,我是說那個富商。” 林遙心想,這老小子的罪名是坐實了!那幾項行賄政府官員偷漏巨額稅款的事就能弄他個死罪,可這些事還是小菜。也虧得田野那溫和的變態審問夠力度,竟然能讓他自己說漏了毒品和軍火的勾當,這下子給他一梭子都不夠使的。目前為止,這位美籍華裔富商伊恩.周差不多被剝去了一層外皮,就看田野能不能審問出關於協會的線索了。在他看來,伊恩絕對和協會有關,因為根據唐警監連夜送來的線索資料上就有伊恩走私人體器官這項罪名。 聽罷林遙的見解葛東明點點頭,隨口道:“先這樣吧,讓田野出來休息休息,這一天他也夠嗆了。” “組長,我還以為你打算把田野往死裏使喚呢。”林遙喝了一口咖啡,打趣著。 “我是那麽沒良心的人嗎?再說,這小子表現也不錯。” 一同聽審的楊磊走出去轉告田野暫時告一段落,因為那伊恩.周看上去馬上就要抽風掛了,可田野竟然堅決不同意,甚至沒理會楊磊作為副組長的命令,把人關在了門外。楊組長摸摸腦袋,嘀咕:“特案組的人都不好管理啊。” 對於田野的堅持葛東明並不覺得意外,隻是有些擔心。雖然田野看上去沒什麽疲憊之色,但細心的葛東明卻發現這小子放在腿上的手已經開始微微發抖了。 “不行,田野快撐不住了,讓他出來!”葛東明下令。 就在楊磊和王永斌要強行製止田野的時候,林遙開口喊住了他們:“先等等,田野在對我打暗號。” 眾人重又聚集到監視屏幕前,隻見田野放在桌子下麵的右手微微抖著,食指在腿上輕輕敲擊。林遙指著說:“摩斯電碼,說再給他五分鍾。” 事實上,當他們決定等待的下一秒,忽聽田野很平淡地說:“你很有錢,狡兔三窟,律師能力很好,汙點證人的事以前聽說過嗎?” “我,我有,有機會?” 林遙驚喜萬分:“田野再給他暗示了,伊恩可能會轉為我們的汙點證人。” “別逗了。”王永斌反駁“他的罪名太重,汙點證人都輪不到他。” “未必。”葛東明突然精神起來“我想伊恩肯定知道很重要的線索,也許我們還沒有察覺到,但是田野發現了。就是說,伊恩知道的線索,足夠讓他成為汙點證人。” 葛東明的話吸引了其他三個人,這短短的幾秒鍾都被葛東明的判斷弄得興奮不已。所以,當監視器忽然傳來伊恩大喊著:“我願意指證醫生還有烏拉諾斯協會。” 四人驚呆,見鬼!他們錯過了什麽?田野說了什麽? 當四人衝到審訊室門口的時候,剛巧田野把門打開,一見這三人不由得長歎一口氣,並示意楊磊和王永斌進去看著伊恩,他推著剩下的二人來到走廊內,小聲地說:“看你們這表情肯定是把他的話當真了。” “不是真的嗎?”葛東明詫異。 “半真半假。”田野有點虛弱,靠在牆上“據他所說,他從十年前加入協會,一直為協會洗黑錢。其中,走私人體器官和毒品都是協會的買賣,從三年前開始涉及軍火買賣。” “就是說?” “他是協會的財務總管。” 聽到這裏,林遙不像剛才那般興奮了,接著田野的話說:“這裏麵似乎不大對勁。如果說伊恩從十年前就加入協會並掌管經濟問題,這個人可說是協會的上層管理人員。我們都知道協會裏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我們姑且不談他是怎麽被抓的,就說今晚審訊的事。”林遙轉頭看著田野“我絕對不是低估你的能力,隻是覺得像伊恩這樣的人物會輕易開口說實話嗎?” 聞言,田野點點頭:“我就是這樣個意思。雖然伊恩的心理防線已經差不多跨了,但是他還留下一丁點的自我保護意識。這種意識讓他把真話假話摻和在一起,目前為止我們都在為他供出協會的一些線索而高興,但是你們仔細想想,他說的那些事我們老早就掌握了。所以,這家夥的腦子裏肯定還有東西。” “能繼續嗎?”葛東明擔心田野的身體狀態,很謹慎地問了一句。 “我到是沒問題。但現在不合適繼續了,他最後這一點防線非常牢固,僅僅在審訊室沒辦法攻陷他。我有個計劃,需要你們批準。” 林遙立刻瞪著葛東明,對方有點頭大,問田野:“什麽計劃?” “蒙上他的眼睛在外麵兜兩圈再迴來,安排一個簡單的牢房,裏麵要有兩三個很普通的犯人。還要有一些低質量的香煙、啤酒、熟食以及色情畫報。那幾個犯人具體要做什麽我會告訴他們。” 這個計劃讓葛東明有點似懂非懂,林遙倒是明白一些,但總覺得哪裏不妥,便問道:“你是想利用這些東西引起伊恩對生活的向往?” “這是其一。”田野說道“這個計劃說起來很麻煩,但我保證可以撬開他的嘴。” 看著田野堅定的信念,葛東明也不再追問他其中的細節。現在是爭分奪秒的戰鬥,與其在這裏紙上談兵還不如讓田野立刻衝上戰場來得實惠。於是,他聯係了唐警監,讓他安排幾個特別出色的便衣來偽裝罪犯。 在他打電話的時候,田野迴到審訊室門口,打開門忽然轉迴身,把林遙堵在門口,並壓低聲音說:“你也迴去休息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好吧,隨時聯絡。”說罷,林遙轉身要走。 “林遙。” “什麽事?” “幫我聯係葉慈。” 微微一愣的功夫,林遙看著田野反手關上房門,最後一點縫隙中還能看到伊恩蒼白的臉。 事實上,林遙真的迴家了。這一天一夜熬得他有些吃不消。洗了澡吃了點東西打算上床睡覺,可忽然間毫無睡意了。亂哄哄的腦子裏都是案子的事。他怎麽想都覺得目前的狀況很糟糕。 王秀的案子幾乎擱淺,沒什麽令人振奮的線索。苗琪琪也沒再出現過好像人間蒸發了,譚寧受傷入院,田野那邊引出一個協會的財務總管,貌似線索層出不窮的局麵實則雜亂不堪。 有一件事始終讓林遙想不通,如果舞台案是協會插手,他們是什麽時候盯上死者的?怎麽好像自己身邊還有對方的耳目? 想到這裏,實在是躺不住了。起床換了衣服,直奔醫院而去。 早在之前,便有特案組的人查到了為王秀做流產手術的醫生,林遙直接找到此人出示了證件,開門見山地問王秀一事。這位五十多歲的女醫生瞥了眼辦公室門外,林遙機敏地轉迴身把門關好,並說:“這麽早來打擾您,會不會不方便?” “你來晚了才會不方便。”老醫生笑道“這周輪到我在病房部坐診,換了門診部我還真沒時間跟你談。關於王秀流產的病例我現在找不到了。” “丟了?” “不,是病例太多,我又不會使用電腦。你想看病例要去找我的學生,讓她找。不過,我對那次手術印象深刻。” 林遙禮貌地為醫生拿過一把椅子,請她坐下詳談。 “她的b超單顯示胎兒有七個月大,老話都說七活八不活,這孩子要是取出來放在保育箱裏說不定還能活下來。但是孩子也需要氧氣和血液,王秀的情況不好,不能用她的血,所以我找到了她的丈夫,讓他給孩子輸血。” “然後呢?” “我發現那孩子是rh陰性血,王秀不是,那肯定她的丈夫是。可奇怪啊,他丈夫的血性跟孩子的完全不符。” 林遙一驚,忙問:“王秀的丈夫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老醫生沒說話,卻慎重地點了頭。隨後,又說:“那天,其他醫院有一個rh陰性血的病人動手術,把我們醫院血庫裏的存貨都拿走了。那孩子也因為缺氧時間多長,到底還是沒救活。而且,在我動手術的時候王秀的出血量很大,流產時會有大出血並不奇怪,但她的出血量完全超出正常範圍,並且子宮穿孔,沒辦法我隻能切除她的子宮。手術後,我給她做了最全麵的檢查,發現王秀服用過一些很偏冷的中藥材。這些藥材對孕婦來說都是大忌,沒死掉已經是萬幸了。” “這個情況王秀知道嗎?” 老醫生猶豫了一下,說:“最初,我很生氣,覺得這人都懷孕了怎麽還亂吃藥材?我私下裏責備過她一次,當時她的表情非常驚訝,好像完全不知道這迴事。我覺得還是少說為妙,就再也沒提起過。至於孩子與她丈夫血型的問題,我沒說。” 接下來,林遙又詢問了一些其他事。半個小時後,他帶著焦急的心情離開了醫院,坐進車內便迫不及待地給蒼蓮打電話。 “林遙?” “長話短說,魯晨是什麽血型?” “rh陰性的。你怎麽突然問這個,我的驗屍報告上不是有嗎?你沒看嗎……” 站在解剖室的蒼蓮忽然發覺林遙已經掛了電話,她氣唿唿地琢磨著,就連唐警監也不會這樣掛她的電話,這個林遙果然是紮手的刺蝟! 小刺蝟林遙得到了一條極為重要的線索,但在他來看這還遠遠不夠。他並沒有向葛東明匯報這一發現,而是直接趕到了舞台的案發現場。他想著,如果自己的推論沒有出錯,一切結症都在最初的地方。 第166章 這是他第三次正式勘察現場。把笨重的梯子推到舞台上,脫下外衣靈活地爬上去。隻是沒人在下麵幫他推著梯子移位,林遙隻好小心翼翼地攀上縱橫交錯的鐵板,檢查配重鐵掉落的位置。 看樣子,原本是應該把配重鐵捆綁在鐵板下方,然後利用細鐵絲固定並與吊在上方的道具連在一起,升降道具的時候就會引動配重鐵以起到平衡作用。迴想那塊配重鐵上有幾道新的劃痕,而項鏈就是在被放進一個小口袋裏用同樣的細鐵絲綁在鐵板下麵。難道說,劉亦在藏項鏈的時候割下了配重鐵上的鐵絲用來綁口袋,才造成鐵塊鬆動砸死了自己? 荒謬啊…… 但如果這種荒謬的理論成立了,那麽劉毅在這樣自殺式的行為背後便存在著另外一個人無形地推助力。王秀曾說過那串項鏈她一直藏在車內,從時間上分析,案發當天她單獨開車到達劇場的時間是下午14:00,劉毅坐劇團的車和其他人到達劇場的時間是14:30,之間相差了三十分鍾。 但王秀的私家車是停放在地下收費停車場內,而劉毅乘坐的劇團客車是停放在劇場後院的空地上。兩個地方之間步行至少需要十五分鍾,而且這段路非常複雜,繞來繞去的很容易迷路。 假設,劉毅在14:30下車,避開眾人步行到停車場內找到王秀的車並偷取裏麵的項鏈,這樣一來他的確需要一個極為隱秘的地方藏匿贓物。但這期間不可能沒有人發現他,而劇場內的監視錄像也沒有發現他的蹤影,也就是說這種假設無法成立。 那麽,項鏈到底是不是劉毅偷的,隻要調查一下停車場的監視錄像和王秀的車便能明白了。 想罷,林遙的注意力又放在掉下配重鐵的地方。可不管他怎麽看,都沒發現什麽新的線索。綁著配重鐵的鐵絲、被割過的鐵絲、丟失一塊鐵皮的鐵板,林遙在這三點時間來迴思量,大約過了十幾分鍾他帶著淡淡的笑意下了天棚。 雙腳站定舞台之上,他快步走到一直困擾著他的地方,也就是那張被劉毅死亡時砸爛的道具桌子。根據劇團舞美隊的人所說,確定桌子位置的熒光紙是不可能貼錯地方的,但他反複的實驗結果表明,的的確確有一張熒光紙偏出原位置大約有十厘米的距離。十厘米,在一起蓄謀已久的案件中可說是舉足輕重的尺寸了。 林遙曾經詢問過貼紙的人,對方以自己二十多年的經驗明確表示絕對沒有貼錯,而且絕對沒有再次更改位置。順帶著還告訴林遙,其他人也不會去碰舞台上貼好的熒光紙。這是大家共有的常識。因為這東西若是弄錯了,會出很大的笑話。比如說,曾經有一個新人因為疏忽而貼錯了熒光紙,黑暗中負責擺放道具的人把將椅子放在了錯誤的地方,摸著黑上台的演員在燈光亮起時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引來觀眾席一陣陣哄堂大笑。 聽過這個小笑話林遙當時還笑了,但這件事讓他明白,舞台上的演職人員是很重視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的。所以,必定是有預謀之心者移動過桌腳的熒光紙。 會是誰呢?最有可能性的就是更換道具的舞美人員,但經過調查其中並沒有涉案人也沒有與涉案人交往甚深的人物。看來,還是需要重新再看幾遍演出錄像了。 暫時將舞台上的事放置一邊,林遙來到了案發當時王秀被反鎖的個人休息間內。一切還都跟案發時間保持的一模一樣,看著木方、水桶、被踹壞的門和牆上的燒痕,他沒像以往那樣做模擬案發過程的實驗。靠在洗手台上閉著眼睛,腦海中演練著從王秀走入洗手間到最後的情形。 不知不覺中,王秀的經過和劉毅的經過重合在了一起,他微微皺眉被腦子裏紛亂的影像搞得心情煩躁。正在這時,休息間的大門被推開了,令他感到意外的人走進來,有些埋怨地說:“你是不是想司徒呢,這麽大聲都聽不到。” 林遙真的詫異了:“亮子?你不是去調查苗琪琪了嗎?怎麽迴來了?” 來人正是霍亮,他似乎剛下飛機,拎著背包微笑地站在門口,說:“剛迴來,下了飛機跟司徒通電話,才知道他在外地。我就隻好來找你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你們倆不是有比翼雙飛嗎?司徒告訴我地點的。”霍亮走進洗手間打量幾眼“這夠亂的。” 推了霍亮一把,問他:“你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查到點線索急著迴來核實。”霍亮打開背包,取出裏麵一張照片“這是我花了伍佰元在苗琪琪一個同學兼鄰居家的小夥子手裏買的。”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林遙失笑,接過照片仔細看。照片好像是偷拍的,上麵有一老一小兩個女性,坐在類似買冷飲的店裏。年紀在五十多歲的女性很容易能辨認出就是童夫人,她一手拿著冰欺淩一手拿著勺子,喂身邊的小女孩。這個女孩麵容雖有些不大清晰,但還是能認出正是苗琪琪。 “這是苗琪琪那位同學在偶然的時候拍到的,這小夥子早熟,小學六年級就暗戀苗琪琪,經常偷拍她的照片。自從苗琪琪進了管教所之後小夥子也迷途知返了,銷毀了大量照片,剩下的一些也當垃圾放在舊書本裏。這還是我跟他翻了兩天才找到的。我估算了一下,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應該是苗琪琪十四歲那一年的夏天,她跟童夫人有了接觸,十五歲殺人犯罪進了管教所。所以,我想,她的犯罪肯定與童夫人有關。” 這小子真是越來越能幹了,這才走了幾天就能帶迴重要的線索。忽然間,林遙也想收個徒弟跟霍亮pk一下。隨即,他笑問道:“那你迴來打算核實什麽?” “我懷疑,苗琪琪到本市不止是跟咱們接觸這麽簡單。當年童夫人拋棄了她媽媽,為什麽在十幾年之後單獨接觸了她?我琢磨這裏麵還有故事,所以想查一下童夫人早幾年在本市的活動範圍和其他一些情況,說不定能找出苗琪琪真正的目的和現在的藏身地點。” 啊——!各種羨慕嫉妒恨啊,司徒怎麽能收了一個如此上道的徒弟啊? 在心中決定要留意自己的徒弟人選之後,林遙看了看時間:“吃飯了沒有?” “飛機上墊了一口,沒飽。”霍亮笑道“請我吃牛排吧。” “走,去紅磨坊。” “哇,本市最貴的西餐廳,你不怕被紀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