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從錢家炮樓子上傳來一聲斷喝:“什麽人?”

    山貓陡拔出撅把子。賈六俠理都沒理,高鵬振拉山貓一把,三人一閃身來到東院。原來是猛龍他們東院牆下弄出了響動,引來炮樓子上的斷喝。

    這家五間上房,三間西下房,靠東牆的兩間牲口棚子,院牆是借助錢財主家的院牆,有一人多高。猛龍、飛虎等小夥子們,把這家驢車推到高牆下,支綁起來,還把下房的兩扇門板給鋪搭上,搭成了一架平台。他們正貼牆向錢財主家觀望。在上房東房山頭那段高牆那兒,大螯二螯等搭上一架梯子,黑子把現代獵槍架在牆頭上,盯著錢財主家院子。見兩位大頭領走過來,猛龍忙跳下大車搭的平台,那邊大螯向這邊走來。

    高鵬振一指上房問:“這家人呢?”猛龍一指西上房,說:“攆那屋去了,有人看著。”大螯也過來說:“張山的人,隱在東院牆那兒,我看見了。”高鵬振、賈六俠登上院東牆大車平台,向錢財主家院看了看,望了望高聳的炮樓子,高鵬振說:“開始吧!”賈六俠拔出匣槍,朝炮樓子叭叭叭地就是三槍。然後喝道:“喂!炮樓子上的人聽著,我們是老梯子的隊伍,把你家包圍了,放下武器,保你們活命,否則打進去,讓你們雞犬不留!”然後,所有的人大喊:“交槍保命!”這迴木棍子用上了,挑著帽,稻草人露出牆頭。

    這邊一喊,張山那邊,二螯和黑子這邊也同時響應,高喊:“繳槍保命!”“殺進去雞犬不留!”炮樓子上護院們開槍了,朝著西院牆賈六俠這邊開火了。猛龍等就像耍木偶似的,舉著帽子、稻草人,穿上衣服的稻草人,一露頭,一縱身地玩,口上不停地喊“打呀,打呀!”有的學作中彈受傷的慘叫著。為營造真實的氣氛,所有火器,都時不時開上一槍。如唱驢皮影兒一般熱鬧。

    賈六俠早跳下來,與高鵬振坐在牲口棚裏一張長板凳上,諦聽著。炮樓子裏有快槍,清脆的快槍聲音。還有老洋炮,嘭嘭地響聲,響聲那麽緊湊,推算至少兩三杆,還有嘭轟的重炮聲,鐵砂子打得牆頭上發出吭哧聲響。有的子彈,有的鐵砂子打到這院的豬圈裏,幾頭豬慘聲亂叫。

    賈六俠說:“三弟,讓兄弟們歇一會吧?”高鵬振點頭。賈六俠傳令道:“猛龍,別打了,也別喊了,就地休息!”小夥子們便就勢坐在驢車搭的平台上。

    張山那邊,一邊喊話,一邊耍木偶似地用木棍挑著帽,舉著穿衣服的假人,引得西上房裏向他們叭叭叭地開了槍。把張山那邊壓製住,守西院牆頭的黑子嚇了一跳,心說:“媽的,這麽近,若向我開槍,我完了。”趕緊一擺槍口“砰—砰—”就是兩槍。大螯雙手攀牆掛油瓶向裏看,二螯急了,硬把黑子從梯子上拽下來,自己登上去,向他哥伸手說:“哥,把槍給我!”

    大手便單手攀牆把那把撅把子遞給弟弟,又掏幾發子彈給他。

    正趕上這時,上房外地(廚房)裏有人向外大聲喊:“馬大炮,馬大炮,你們給我守住,絕不能讓胡子們進來,我有重賞!”聲音未落,張山那邊叭叭叭地開了槍,二螯也開了槍。這撅把子設有萊伏線,子彈出去橫走,一槍“砰—”地打在上房門上。他很有心眼,心想:“你別跑到東上房窗口向我開槍。”他便向東上房窗戶連開兩槍,打得窗欞哢吧響。大螯急道:“你咋亂打,打著人家家裏人咋辦?快把槍給我!”他抓住梯子人便移擠過來,硬把弟弟二螯擠下去,自己拿著槍向裏觀望。他沒想到上房廚房的一個窗口,叭叭地向他開了兩槍,子彈嗖嗖地從他耳邊飛過去,差點打著他。大螯忠厚但也從來遇事不驚,頂著子彈向那裏開槍,嘴裏還罵道:“媽拉巴子的,你想要我的命啊?”

    高鵬振和賈六俠過來,把大螯叫下來,聽他們三個人各自以管窺豹的報告。高鵬振說:“螯大哥,別打了,就隱在這兒,隨著諸葛猛龍那夥人喊話就行了。天要亮了,要格外小心。”

    大螯說:“可張山那邊一直在跟上房交火呢。”

    高鵬振對賈六俠說:“賈大哥,這怎麽通知他?喊明了,就露陷了呀?”

    賈六俠說:“三弟,你不想就勢攻占錢家上房?”

    高鵬振說:“不急,我看他們能堅持多久?”

    賈六俠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他不強加於人,便說:“好,那就喊話給張山。就喊:三哥,大頭領有令,統一行動。他能理解多少就多少吧。這話,螯大哥你喊,多喊兩遍。”

    大螯領命爬上梯去喊。

    高鵬振、賈六俠已經離開。賈六俠提醒說:“三弟,要迴西院快走,天亮可就走不出去了。”高鵬振也覺著該迴西院,好好考慮考慮,下步怎麽辦?他點頭說:“那馬上迴西院。”

    賈六俠是個精細人,他們走到猛龍這邊說:“猛龍,大頭領和我迴西屋,火力掩護。”猛龍精明幹練,是賈六俠一手調教出來的,騰地起身說:“兄弟們,操家夥。”待到高鵬振、賈六俠山貓走到大門時,猛龍說聲:“打!”砰砰砰各種槍向錢家炮樓子上開了火。

    老梯子的隊伍包圍錢財主家大院,直到天亮,錢財主也沒有告軟,老梯子這邊飯菜做好了,但沒幾個人吃。因為高聳的炮樓子上護院用槍口監視臨院裏的動靜,人撤不下來。

    高鵬振有點急了,急得在屋裏轉悠。

    賈六俠還是不搭話,繼續吃。

    高鵬振急了,說:“大哥,你說話呀?”

    賈六俠坐一邊,邊喝茶,邊說:“三弟呀,先禮後兵,這本是仁義之師的道義行為。是給世人看的,並不要錢財主一定接受。你二哥張山說的不在理,但是實情,我們喝兩嗓子就指望錢財主家的護院繳槍,錢財主把錢財奉獻出來,那怎麽可能?”

    高鵬振雖然沒有說話,但連連地點頭。

    賈六俠說:“窗戶紙一捅就破,把螯大哥他們守的那段牆,掏個門就過去了。”

    高鵬振悟然,高興地一拍大腿,說:“妙,就這麽辦。山貓,去上房找洋鎬,沒有去借。山貓忙跑出去,上房男人說他家沒有洋鎬,東鄰居家有。山貓忙爬牆過去,招唿大螯去上房找洋鎬,大螯不走門走窗,忙找來一把兩頭尖的洋鎬。”

    高鵬振爬在牆頭上說:“螯大哥,組織人把你們那段牆掏個洞,我們就過去了。”大螯點頭說:“明白。”

    高鵬振又道:“螯大哥,掏完洞,再把錢財主家上房最近的那扇窗子給砸了,打開通道。明白嗎?”

    大螯應道:“明白了。”

    大螯讓二螯去找猛龍要人,他掄開大鎬開始摳牆,黑子登梯端槍就在牆頭上監視錢家院子。

    高鵬振見兄弟們還沒吃上飯,便靈機一動,說:“山貓你別過來,把這家上房窗子打開,我讓人把飯菜送過來。”

    高鵬振從牆邊凳子上跳下來,安排大牛和那家女人,把飯菜從牆頭遞給山貓,那家男女老少再接力,把飯菜送到大螯那個窗口,猛龍的人便也吃上了飯。

    安排完後,高鵬振迴到下房,與賈六俠靜等工程的進展。兩人喝著茶。高鵬振說:“張山二哥那兒,飯菜是送不過去了。”

    賈六俠說:“他還能餓著?哪家飯他弄不出來?”

    兩人正說著話,守大門的狼咬跑進來,學舌說:“保甲長佟錫久要見你們!”

    高鵬振疑惑地說:“保甲長來幹什麽?”

    賈六俠說:“我推測是來說和的,你硬一點,我充光白臉。狼咬,你通知他進來。”

    狼咬去把人領進來,高鵬振看一眼,這個三四十歲,中等個頭,長相沒什麽特別,但很沉穩老練,他拱手報拳說:“兩位大當家的,在下是本村保長姓佟名錫久,特來拜見!”

    高鵬振沒動,賈六俠起身還以禮,說:“佟保長來此何幹?請坐!”

    那佟錫久家道富裕,房十幾間,地幾十坰,馬數匹,善騎,廣交,性格真爽,不畏強暴,和睦鄉裏,樂於助人。任正安村保甲長。他為求本村安寧,凡有官兵警憲或胡子土匪到來,常翰旋招待,送其離開,使地方免受騷擾。此來自是說和,以化解兵爭。他又一次自報門戶,言明來意,說:“兩位大當家,包圍錢家大院,無非就是索財,我願為你們調亭,錢家少舍點,你們少取點,大家落個和氣如何?”

    高鵬振一臉嚴肅地說:“佟甲長,你沒問問我們是什麽樣的隊伍,我是大頭領老梯子,以劫富濟貧,除暴安良為宗旨。對錢家大院圍而不打,勸其繳槍,一切都好商量,可他拒抗,還打傷了我的兄弟。這就沒得商量,馬上就開始總攻了。還是請迴吧!”他來個大封門,表示他攻打錢財主家的決心和自信。

    佟錫久即敢來就不是好攆的。他說:“老梯子兄弟,人在江湖就不可不結交天下朋友。我佟某自認為也是朋友。我出麵也是為你們雙方著想。我相信你們能攻下錢家大院,但那也必是雙方各有傷亡。兵官者倡導愛兵如子,何況綹子上的兄弟都可謂一起出生入死,如何忍心讓其一戰喪命?”

    賈六俠忙道:“三弟,我看佟保長也是一番好意,若能化幹戈為玉帛,那也免得兄弟們有所傷亡。不妨考慮考慮。”

    高鵬振依然很氣惱地說:“不是我不想考慮講和,這種情況下講和,那我們就等於白來一趟。攻下錢家大院可以說輕而易舉,這一點我有十足把握。”

    賈六俠勸道:“三弟,佟保長可不是一般人物,這朋友咱不能不交,麵子不能不給。”

    高鵬振說:“我看得出來,佟保長敢在兩軍麵前出麵,就彰顯出一身浩然正氣,胸襟坦蕩。實為地方安寧。可那錢家未必領情,未必給麵子。我決心要收錢家的槍,一隻不能少。另外前些時日我路過台安縣,那裏水災嚴重,還有遼中遼河泛濫,也必遭受災害。你們看吧,接下來必是逃荒逃難,北鎮、黑山必得承納災民。我們的宗旨是劫富濟貧,應對災民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和必盡的義務。所以至少得要錢財主家出一千大洋。這兩個條件,那錢家能答應嗎?”

    賈六俠又轉變過來了,說:“三弟說的是,這台安、遼中災民的事,我也覺得焦心。”然後轉對佟錫久說:“佟保長,這事……我看你……”

    那佟錫久幹這種事很有經驗,他說:“你們提出和解條件,這就好辦,我這就去錢家溝通此事。不過,我迴來之前,你們可不要發動進攻。”

    賈六俠說:“放心,我們言而有信。”

    高鵬振起身說:“佟保長,請隨我來。”賈六俠不知高鵬振出啥故事,拿眼直看他。高鵬振說:“讓佟保長看看我們的人在幹什麽,不然他會以為我說攻錢家輕而易舉,是在說大話。”賈六俠笑而不語,隨他們來到上房東房山頭。

    高鵬振讓佟錫久登上凳子去看。佟錫久登上凳子探頭一看,讓他大驚失色,他看到老梯子的人已把錢家的西院牆摳落了一大片,有一處已經摳透亮了。佟錫久下來,高鵬振說:“這是我們軍師的攻堅之筆,摳通牆,再把就近的上房窗戶砸掉,就可以輕易地攻進上房。而且我已經下令,如果炮樓子上的護院炮手,想退守上房,我有三處火力監視,便一個不留地把他們打死在院子裏。”

    佟錫久明白這手的厲害,他說:“我會把你們的優勢如實地告訴錢家的人。”

    高老梯子這邊傳令下去,給佟保長方便。佟錫久到了錢家大門口外,對炮樓子上的人吆唿道:“我是保長佟錫久,快打開大門,我要見你們東家。”

    這沒人敢擋,打開大門,讓佟保長進去。佟保長來到上房,錢家人集中在東上房,女眷們,夫人、女兒、媳婦都擠坐在後牆八仙桌那邊,極顯恐懼之色。錢老海坐在八仙桌邊的紅木太師椅上,他已五旬開外,顯出疲乏之色。錢家的大少爺,年輕氣盛,手裏端著匣槍,蹲在牆垛之旁,西院牆那邊,那邊停止了摳牆聲。

    錢老夫人讓坐,佟保長坐下來,說明來意。

    錢老海財大的敢粗,素不把保長什麽的看得有多麽尊貴,他胡子一撅眼一翻,問:“他們要什麽條件?”

    佟錫久說:“一千大洋,還要收繳你們家的全部槍支和彈藥。”

    錢財主氣得拍桌子,吼道:“沒門,我們拚了,死守到底!”

    佟錫久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守不住的。上房西房山頭那段院牆已被摳開了,我親眼看過,都透亮了,一推就倒,然後砸開窗戶就進來了。”女人們聽了驚叫起來。

    錢財主對兒子說:“五平,快對炮樓子上喊話,讓他們過來兩個守上房。”

    佟錫久淡定地說:“那是白白送死,那個大當家的老梯子早預料到了,還下達了命令,如果你們的護院炮手們下來,那就就地消滅。我能平安進來,也是人家下令,放我進來的。錢老海,我看你得想好了,錢財乃身外之物,答應他們的條件還可以保住家,保一家人平安。若是對抗下去,你家兒子再有個閃失,那可就是家破人亡了呀!”聽了這話讓所有人都麵如土色。

    那媳婦急道:“公爹,答應他們吧,我可怕我肚子裏的孩子出世沒有爹呀!”那媳婦身懷六甲,肚子已經腆出來了。

    那錢財主喝斥道:“瞎說啥?沒你的事!”

    那媳婦這時可是什麽都不顧忌了,說:“咋沒我的事?你讓我男人持槍拒守,這若衝進來,還不先把他打死?你這是啥爹,拿兒子的命不值咋的?”

    婆婆說:“老頭子,兒媳婦說的對,可不能拿咱兒子的命不值錢哪!你就答應那些人的要求吧!”

    那錢財主苦著臉說:“我上哪兒去湊足一千大洋?”

    那媳婦說:“我把私份子錢拿出來,有二十多塊大洋,還有金銀首飾。婆婆、小姑,咱大家湊嘛!”忽又道:“他們是綹子,需要馬匹,咱拿牲口頂嘛!”那媳婦為救自己的男人確實是豁出一切了。

    佟錫久自然向著鄉裏,他說:“別看他們要一千大洋,我看還有商量的餘地,不過你得出個數,我才能去商量。”

    那錢財主叫苦地說:“我隻能湊三百大洋,外加一匹馬。”

    佟錫久一咧嘴說:“若是剛開始,這也許有可能,你們雙方開戰,出這個數……”他搖頭。

    “這還少啊,我可是大出血了。”那錢財主叫苦地說。其實他早就放風出去買地,這佟錫久豈能不知?心說:啥時候了,你還要錢不要命?可他不便直說,他說:“要價的都是頭戴三尺帽,不怕你砍價,可你一刀截,一匹馬三百塊大洋,我看談不攏。我不想白費口舌,算了吧!”說完起身告辭,他不管了。他清楚為這樣的守財奴陷進去不值得。可女人們慌了,忙扯住他不讓走。老太太說:“老頭子,你別死撐了呀,多出點兒吧,為了咱兒子、孫子。”

    那錢財主是在與佟保長鬥法,他知道佟保長是為地方安寧才出麵,可他一慣兩麵砍,他是在擠他放血,他在抻勁兒,搖著頭。兒子伍平騰地從炕上跳下來,來到他爹麵前,“嘩—”地拉開跑梭,露出槍膛裏黃銅子彈,說:“爹,還有三發子彈,再就是你兒子一條命了。”說完把匣槍“叭—”地放到桌子上,他摔耙子了。又攮上句:“爹,你留錢買地幹啥?我的命沒了,你自己種啊?”媳婦聰明,馬上補充上一句:“是呀,我肚子裏懷的八層是個女孩,你兒子死了,那咱錢家可就斷香火了,公爹!”全家施壓,加上佟保長甩冷記子,那錢財主歎然一聲說:“好,五百大洋,外加一匹馬。”兒子伍平說:“兩匹馬!”那錢財主看了兒子一眼,說:“我老了,少東家說加兩匹,那就兩匹。佟保長,你去說吧,不過槍不能都繳,這把匣槍我得留著。”他舍不得。

    佟錫久將手有力地一甩,說:“不可能,雙方交上火,按江湖規矩,收繳槍支那一定是全部,怎麽可能還給你留一隻?也許就是你這隻匣槍打傷了他們的一位兄弟,不追責索命就便宜你了。”

    錢財主說:“佟保長,你可別幫他們吃黑,胳膊肘向外拐,他們能一點不給你麵子嗎?”

    佟錫久臉一撂,不悅地說:“錢老海,你這是說啥話?我曆來強調‘好漢護三屯,好狗護三鄰’,我佟錫久,自認對得起父老鄉親。你不信,我領你過去見高老梯子,那是他們大當家的,人雖年輕,但機敏果敢,我若不及時趕到,早就攻進來把你們父子綁了。槍,一隻都不能少。那老梯子早把話撂給我了,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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