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鵬振放馬急馳,蒙古馬耐力好,跑個百八十裏大氣都不喘。可天氣悶熱了好幾天,陡然陰了下來,天空烏雲翻滾,擠出些雨滴,巴嗒巴嗒落在身上,真是好涼快。

    高鵬振擔心雨下大,遼河、柳河河水上漲,柳河橋不好過,他催馬急馳。雨還是下了起來,柳河裏被雨滴打得冒泡,馬衝過柳河橋,上衣已經淋濕了一片。

    去年汛期發大水,他和張山在這救了兩個落水兒童。小柱的父親頂雨往家走,發現騎馬的年輕人正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忙招唿他進屋避雨。

    小柱爹把馬牽進牲口棚,忙把恩人讓進上房,雨便嘩嘩地大了起來。

    “快把我的幹淨上衣找來,給高兄弟換上,濕衣服給烤一烤。”小柱爹對小柱媽急急地說。小柱媽見了恩人自是高興,忙開櫃子找衣服。

    小柱又大了一多歲,懂事多了,忙向救命恩人問好。

    高鵬振換上幹衣服,把小柱攬過來,他很高興。小柱一家人因恩人到來,倍感蓬蓽生輝,又是燒水沏茶,又是殺雞做飯,吃過飯天也黑了下來,但雨也停了。小柱的哥哥大柱喜歡獵槍,高鵬振便教他如何使用,教完了,他說得走了。

    大柱、小柱父母挽留說:“這黑天瞎火,又剛下過雨,還是歇一宿再走吧!”

    高鵬振說:“叔嬸,我有急事耽擱不得,這路我熟。”說完,背起獵槍,小柱爹幫提褡褳,小柱娘、大柱、小柱都送了出來。牽出馬掛上褡褳,高鵬振告辭,騎上馬離開柳河鎮。

    縣府在通緝他,他自不敢貿然進縣城,他往北走,繞路去北沙崗子屯,去找大螯二螯。路雖泥濘,天空陰沉,夜也很黑,但他路熟,依然走得很順。到了北沙崗屯屯西頭,大螯二螯家離屯西頭還有一裏地遠。

    兩院裏的狗吠個不停。時辰已入子時,夜深人靜。如何能招唿大螯,他有點犯愁。他把馬拴在門口的樹上,縱身躍上院牆,懷裏抱著獵槍蹲在牆頭。狗對他汪汪地叫,牲口棚的驢啃槽鬧出動靜。那狗似乎嗅出熟人的氣味,叫是叫,但不往上撲,他不懂狗語,但識狗意,所性坐在牆頭上跟狗對話:“別叫,叫啥,我常來,朋友!”

    上門房門吱扭一聲打開,大螯提著一盞桅燈出來,他出來給牲口喂草料。

    “螯大哥,螯大哥!”高鵬振招唿道。

    大螯一驚,見牆上蹲個人,“誰?”他喝問道。

    “是我,高鵬振。”高鵬振迴答道。

    大螯驚喜:“是你呀!”忙吆喝狗:“小黑,別叫,熟人還嗅不出來。”人便快步走過來,兩腿夾住狗說:“跳進來吧!”高鵬振說:“還有馬呢。”說著人跳到牆外去。

    大螯打開柴門,高鵬振牽馬進來。大螯掛上桅燈,幫助給馬卸鞍,然後牽進牲口棚,給驢馬喂上料,帶高鵬振來到上房。大螯說:“還沒吃飯吧,我叫你大嫂起來,給你弄點飯。”

    “我吃了,在柳河鎮吃的,別驚動大嫂了。”

    大螯把高鵬振讓進西屋,大螯夜裏要喂牲口,就睡在西屋。高鵬振因人命案出逃,他心裏一直牽掛著,如今安然迴來,讓他高興。還是把老婆叫起來燒水沏茶。聽說高大哥迴來了,燕子姑娘也起來。忙過來打聽說:“高大哥,這一年多你去哪兒啦?”燕子姑娘長大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懂事了。高鵬振要詳細講起來那得三天三夜,他哪有時間講,便說:“你高大哥去遊閭山,遊萬裏長城,從山海關一直到古北口,到了承德,等有時間詳細講給你聽,可開眼界了。”

    燕子笑道:“敢情你這不是逃亡,是去旅遊了。我姐夫,我姐,還有我,都為你擔憂呢。”

    高鵬振自已安慰自已說:“你高大哥騎馬挎槍走天下,逃亡旅遊兩不誤。沒事,沒事。”轉對大螯說:“螯大哥,既然把大嫂和燕子都驚動起來了,那就把螯二哥也叫過來吧,我找你們兩位哥哥有重要事商量。”

    大螯點頭,提著桅燈,去西院把弟弟叫過來。

    二螯一進屋便好一頓打量高鵬振,以為這一年多,他會瘦得不像樣子,小榮胡子也定長得老長,原來你倒越發精神了。“行!心胸真大,是條好漢!”他稱讚說。

    高鵬振笑道:“快坐,螯二哥,我是壞事變好事,若是沒有逃亡,我還真去不了我作夢都想去的那些地方。這迴閭山、萬裏長城我都去了,遊覽了不少古跡。還去看了大海,連遼河口我都望見了,算是開了眼界。”

    “是嗎,”二螯與他坐得很近,說:“你一定吃不少苦吧?”

    高鵬振饒有心得,說:“這苦吃得值,去遊覽祖國的大好河山,會讓人忘了一切苦惱和愁事。我苦惱的不是被官府通緝追殺,苦惱的是報國無門。幸好我遇到一位姓賈的朋友,加上我早結識的張山大哥,我們在黑山二道溝趙家廟趙家店碰到一起。”

    “你到了趙家廟?那可是張大帥張作霖老丈人的家呀!”大螯一邊沏茶很感興趣地接話說。

    接下來,三人一邊喝茶一邊嘮嗑。高鵬振先打住自己要說的事,問他們他逃走後那件案子的情況。

    大螯說因為牽掛他的事,他們哥倆沒少往縣城裏跑,去打聽情況。除了他逃走了,其餘有關連的人都做了處理。高鵬振說有些事他聽說了,是他那姓張的大哥對他講的,他了解的不全。像山貓陸子山,黑子葉黑塔,他還擔著心呢。快都跟他說說。

    接下來,大螯為主,二螯補充,告訴他說縣衙還算主持公道,主要匡師爺起了決定作用。陪他去兵營的那兩個團丁,山貓和黑子,被開除團練營抓進官衙押了三月,早放出來了。去團練營搶東西的那十幾個兵痞,除了一個死的,其餘都開除軍藉,關押三五個月不等,也都放了。那個包庇下屬導致械鬥傷亡的黃胡子營長被姓闞的旅長給擼了一級。大螯說:“鵬振兄弟,你在逃,案子自然結不了,通緝令沒撤。”

    高鵬振說他這事結不了案。他不在乎。他惦掛他那兩個朋友山貓和黑子現在幹什麽呢。

    大螯說,山貓和黑子常去山裏打獵,山貓背一杆老洋炮,黑子背一杆鳥槍。一直為他擔著心呢。

    高鵬振說是他害了他倆。不過這一年多,他開了眼界,長了見識,有些事他也搞明白了,看透徹了,心裏的底也大了。首先張作霖是獨占東北的大軍閥,他的軍隊不是國軍,對國家而言,他的軍隊是非法武裝。張作霖的政權也是非法的。現在軍閥混戰,意在奪取國家政權。張作霖野心非常之大,他想當皇上,當大總統。其二,兵痞竟敢入團練營搶劫私人財物,這犯的是搶劫罪;他們去索要,遭其毆打,他開槍打死打傷人,屬於自衛,過失傷人。現在的縣衙,各打五十大板,也是迫於無奈。現在他翻不了案,終有一天,打倒軍閥,實現國家統一,以真正的國法論刑,他才會得到公正處理的。他說現在不談這個。他趕迴來是找兩位哥哥商量拉綹子的事。

    “想當土匪?”大螯二螯兩人異口同聲,十分驚詫。

    高鵬振搖頭,說,不是土匪,是學梁山好漢,劫富濟貧,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如今是張作霖、吳佩孚、孫偉芳、閆錫山等大小軍閥割據,軍閥混戰,黎民塗炭,民不聊生,把國家搞得七零八落。有識之士已是報國無門。參加哪個軍閥的軍隊都是危害國家和黎民百姓。所以,我們自己拉隊伍,叫啥那無所謂,關鍵看幹什麽?我們劫富濟貧,為窮苦百姓謀利益,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他說他是特意趕迴來請兩位哥哥出山,跟他去幹。

    大螯二螯聽高鵬振這麽一講,這麽一分析,仿佛有頓開茅塞之感,心裏透亮多了。是呀,以前總以為張大帥是東北的天,看不到它的邊。卻原本是大軍閥,予竊取國家的大土匪,那他就有劫數盡的時候。到那時受壓迫、受無罪通緝的人才有出頭之日。大道理說不了,學梁山好漢,劫富濟貧,替天行道,這是每個血性漢子都想去作的事。大螯通是通了,但有顧慮,他說:“拉家帶口,若不然,鵬振兄弟,你螯大哥一定跟你去幹。”

    二螯動了心,可他也有顧慮,他說:“鵬振兄弟,我若是去劫富濟貧,那能不能也濟我們自己?我家可是窮得叮鐺響,過的不如我哥,他還有頭驢,我那院四條腿的隻有一條狗。這當農民,一年四季忙到頭,除了苛捐雜稅,再出荷糧,剩點餘糧熬不過青黃不接,當不了老婆得下地去挖野菜。”

    高鵬振聽了說:“螯二哥,你說的我明白,螯大哥說的難處那也明擺著的。這些我都有考慮,我們都是有家有口,也不能餓著肚子,不養家人去劫富濟貧,那樣誰也幹不下去。所以,我們劫富人錢財,主要用於濟貧。再一部分用來購買槍支醫藥,衣服和糧食,還把一部分分給兄弟們養家。就像兩位哥哥,不賭不嫖,那一定能攢不小的積蓄。”

    二螯聽了眉開眼笑,從心眼裏高興,若這樣太好了,既能劫富濟貧,又能分到油水,養活家小,沒有後顧之憂,當然要幹。“鵬振兄弟,我跟你去幹。大哥,你…”

    大螯笑道:鵬振兄弟文韜武略,要領我們幹點於國於民有利的事,效法梁山好漢,那還說啥?鵬振兄弟,什麽時候去?”

    高鵬振說:“這事很急,起事的時間都定了,我們明天出發。但我得把我那兩位朋友,山貓和黑子帶著。我不方便進城,得煩兩位哥哥誰去幫我把他倆找來?”

    二螯說:“我去。”

    大螯說:“你辦事粗心,還是我去吧。”

    當下休息;翌日淩晨,大螯騎著他家的毛驢走了,剛傍晌就把山貓、黑子兩人領迴來了。還割了二斤豬肉,打二斤燒酒招待客人。

    山貓、黑子見到鵬振,親熱地擁抱在一起,悲喜交加,互吐苦情。

    鵬振後悔地說:“是我考慮不周,當時也有點懵神,我若是把你倆帶出去就好了,也免得你倆遭受牢獄之苦。”

    黑子說:“其實也沒啥,就是小餅子難吃。”

    山貓說:“虧得你的那位老師匡師爺,暗中安排,使我倆免受皮肉之苦。我現在後悔,若是跟鵬振大哥去逃亡,還能去閭山、萬裏長城看看,開眼界,長見識。”

    高鵬振說:“這迴我帶你倆出去,闖天下,別再留這受窩囊氣。”接著把他的想法,打算一說,兩人自然高興,小青年哪有不願意當英雄好漢的?滿口答應,跟定鵬振了。

    大螯安排妻子熬肉做飯,還要殺隻雞,大螯和燕子倆在院子抓雞,嚇得雞亂飛亂叫。

    鵬振出來問大嫂抓雞幹啥?大嫂說殺了給你們喝酒。鵬振阻攔說:“螯大哥,別抓了,養著下蛋吧。咱沒時間喝酒,這離縣城這麽近,防止夜長夢多。”

    大螯一聽也是,這才住手,抖抖大手上抓落的雞毛。催老婆說:“屋裏的,那就快上飯上菜。”

    二螯兩口子也過來,一起吃頓告別飯。

    主菜是豬肉白菜燉粉條,再就是白豆腐大醬拌大蔥和幾樣青菜,先喝一盅壯行酒,高梁米幹飯,吃飽了,高鵬振、山貓、黑子三人先出發,三人背的都是獵槍,像是進山打獵的。

    大螯二螯哥倆後一幫。二螯有一把一尺半長的厚背鋼刀,尖得可以殺豬,重得可以砍柴砸骨頭。每每外出都帶著防身。插在用棗木板摳刻粘合的刀鞘裏,刀柄拴塊紅布,掛在左邊腰間,他左手用刀。兩人都練武,是否有什麽奇異的使刀套路別人無從知曉。

    大螯的防身器具是一長一短的二節棍,俗稱梢子棍,因為在連結的鏈子長,他叫鞭梢棍。鐵梨木,粗鐵鏈、粗鐵箍,總重10多斤。據說他演練出一套三十六路棍法,使將起來,可抵擋任何兵器。燕子自幼來姐家,大螯視如女兒,曾想傳授給小妻妹燕子。燕子說那梢子棍是你家上輩留下的,留傳你兒子吧,我要學點別的。老婆的肚子始終沒鼓脹起來,自也就不了了之。

    大螯二螯哥倆帶上防身家夥,告別家人,兩條硬漢子頭沒再迴毅然地上路了。

    他們奔黑山縣界北朝北營子高鵬振的老家。

    點燈時分,高鵬振帶大螯等人來到他的家。

    父親高老品見兒子迴來了,自是驚喜,但見兒子帶來的幾個人都背槍別帶家夥式,又不免驚詫。鵬振向父親引薦螯大哥,螯二哥兩位他最敬重的朋友,山貓、黑子是受他那事牽連被抓去坐過牢的鐵杆朋友。四人拜見高大叔(伯)。母親、妻子過來自是高興得熱淚盈眶。鵬振看了一眼奶孩子妻子,隻能對母親說:“媽,我們還都沒吃晚飯呢。”

    “就去做,就去做!”母親說著,人已轉身,但目光還在兒子身上。妻子也是一樣,身子轉過去了,臉還朝著丈夫。一切的感情都在目光裏了。

    高老品忙安排客人到下房歇息。然後迴來跟兒子嘮。老人關心兒子這一年多的逃亡生涯,都去了哪兒啦,吃了多少苦。

    鵬振笑道:“吃啥苦啊,地方官府的手沒有那麽長,你兒子隻吃些旅遊的勞累之苦。”接下來免不了又炫耀他瀏覽閭山、萬裏長城,祖國大好河山。

    高老品問兒子迴來打算怎麽辦?

    高鵬振給爹分析當前軍閥割據,軍閥混戰的形勢,說國家已經亂子,正經曆一場劫難,讓有識之士感到報國無門,何況兒子背有人命案子。所以得找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就隻有拉隊伍,搞武裝,效法梁山好漢,劫富濟貧,除暴安良,為國家和貧民百姓做些有益的事。有了武裝也可自保。以此,等待國家平定,才能認定兒子打死打傷的是匪兵,案子才能翻過來,才有出頭之日。

    高老品聽了兒子這番話,很是讚同兒子的說法、想法和打算。他欣慰地說:“鵬振啊,爹供你念書是對了,有了學問,看問題深透。爹支持你,搞武裝得置槍啊,賣地給你籌款。”

    高鵬振很感動。他與賈六俠、張山約定的起事時日馬上就到,就在後天,時間緊迫。他說:“爹,那你抓緊點,明天把錢支過來。”

    高老品說完找出地契揣走了。高鵬振也走了,去找屯裏的可靠的朋友,去拉他們入夥。他去了很久才迴來吃飯休息。

    第二天,大牛(牛印在)、鐵蛋(郝春)、二禿子,還有鄰屯的二梆頭、柳金鏢等八九個小夥子來向他報到。他爹也把錢使來了。他安排鐵蛋、山貓帶錢去秦屯,聽說造土槍製造撅把子(打大槍子彈的土手槍)的那夥工匠在那兒。他交待說要現成的,拿錢買貨。把錢交給山貓,山貓機敏,鐵蛋路熟,年齡小,經驗不如山貓,山貓是城裏人,當過團丁。還給他們兩匹馬騎,讓他們快去快迴。可見高鵬振慮事縝密,帶那麽多錢,在外邊過夜不安全。何況那是他父親苦拚了大半輩子買的那塊地賣了,他也有些心疼。

    鐵蛋、山貓走後,受武器限製,高鵬振沒去再招人馬。到傍晌,二哥張山來了,他帶著他親弟張雲、堂弟張風等六七個人,三匹馬,兩杆老洋炮。再就是刀斧,刀是滄州寶刀,插在比巴掌寬的刀鞘裏;斧是薄而寬的伐木大斧。張雲虎背熊腰,比哥哥張山麵白,也是絡腮胡子,隻是年輕,二十出頭,胡子裏絨絨像是貼在腮上的一條子黑毛。張風腰纏著有拳頭大小的鏈子銅錘。就好像似一夥走江湖賣藝的武術班子。張山向三弟一一介紹,有個紫臉堂很壯棒的青年,他赤手空拳。高鵬振問:“沒帶家夥式?”那青年答:“沒合適的。也不太習慣。”

    張山介紹說:“他叫雙勝,練過鐵沙掌、鐵腿功。”

    雙勝謙道:“張山大哥過獎了,我是拜師練過武,但鐵沙掌、鐵腿功是我自格兒練的。”說著抬手欣賞著自己練出老繭的手掌,手掌已如拳狀,比厚磚還厚,厚得嚇人。雙勝說可一掌劈三磚。高鵬振連聲讚好,還拍了拍雙勝的肩膀,以示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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