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珠一臉惶恐的捧了茶進來,小聲道:“奶奶,大爺好像生氣了。”


    “我生病,他生什麽氣?”初盈腦子裏成了糨糊,端起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然後躺了迴去,“眼睛燙得難受,去給我擰一把涼水帕子過來。”


    簡媽媽和浮晶等人也隨之進來,各自團團轉忙開。


    “你呀。”簡媽媽又氣又疼,不停的給初盈擦拭額頭,“都燒成這樣了,怎麽也不說一聲?”


    “不要緊的。”初盈倦意濃濃,眼皮子直打架,不自控的迷迷糊糊合上雙眼,睡了一小會兒,耳畔傳來凝珠的聲音,“奶奶、奶奶……,太醫來了。”


    “太醫?”初盈睜開惺忪的睡眼,隻見床帳子放了下去,自己的手則伸到了帳子外麵,感覺搭了一塊輕薄的絹帕,不由問了一句,“誰讓太醫來的?”


    “我。”外頭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微微含怒。


    初盈打了個激靈,迷糊的腦子總算清醒了一點。


    方才謝長珩沒吃飯出門,是跑出去找太醫了?可這都什麽時候了,太醫院的人早就全都迴家,難不成……,是跑到人家府上去請的人?這也……


    一雙幹瘦沉穩的手搭了上來,細細的切了切脈。


    “怎麽樣?”大概是太醫的臉色不大好,簡媽媽似乎很是焦急,“章太醫,我們奶奶沒什麽事吧?”


    “沒事!”章太醫鬆開了手,口氣很是有些不快,“貴府奶奶不過是受了涼氣,染上風寒之症罷了。”語音一頓,“謝大人,下次不用這麽慌慌張張的,一路緊趕,倒是叫人驚嚇不輕。”


    “是。”謝長珩聲音不大自然,迴道:“讓章太醫受累了。”


    大約是念在傅、謝兩家不好得罪,章太醫沒有很說,轉而道:“我給貴府奶奶開個方子,吃上幾副養養應該就會痊癒。”


    ******


    “好苦!”初盈皺著眉頭,看著對麵麵無表情的丈夫,嘟噥道:“你該不會偷偷的放了黃連吧?”


    “快點趁熱喝完。”


    “哦。”初盈忍住濃濃的苦味,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幹淨,趕忙朝凝珠招手,揀了一塊蜜餞放進嘴裏。


    “奶奶,我先出去了。”凝珠有些受不了屋裏的低氣壓,果斷選擇當了逃兵。


    屋子裏靜靜的,謝長珩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初盈莫名有些心虛不敢看他,幹脆躲進被子裏蒙了頭,悶聲道:“你快去吃飯吧。”


    “是麵子要緊,還是你自己的命要緊?”


    初盈的心病被丈夫一語揭破,羞惱道:“不過是傷風,哪裏就要死……”


    “還敢胡說?!”


    初盈被那嚴厲的語氣一嚇,趕忙打住。


    可惜身上還是燥熱難耐,想捂也捂不住,隻得扯下被子露出半個臉,小聲道:“方才太醫不是說過沒事,我會好好吃藥的。”


    “我看你是腦子燒壞了。”


    初盈被他一番連訓待斥,心中不由生出委屈,----要不是他去了秋綾那裏,自己何至於病了都不方便說?在他看來是件小事,可是自己成天要在後院立威的,被妯娌僕婦們笑話,是那麽好忍受的嗎?


    越想越委屈,眼睛本來就燙得不行,頓時滾出熱淚來,“又不是我想病的,你對我發什麽脾氣?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厲害……”


    “行了,不說了。”謝長珩看著那張粉光融滑的小臉,忍了忍氣,念著她此刻是在病中,伸手替她拭了拭淚,“早點睡罷。”


    初盈閉了眼睛裝睡,漸漸地不由自主困頓,倒真的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夜裏做了個夢,夢見謝長珩過來給自己蓋被子,還在床邊坐了好久,也不說話,醒來自己覺得怪荒唐的,不免搖頭笑了笑。


    凝珠進來服侍穿衣服,問道:“昨夜大爺進來瞧奶奶,怎麽反倒把人給攆走了?”


    初盈一怔,----原來不是夢,是真的。


    凝珠又道:“早起大爺留了話,說是他會去給夫人那邊打招唿的,讓奶奶不要出門到外麵亂走,記得按時喝藥。”


    初盈沒有說話,不免想起昨天那張冷冰冰的臉。


    而此刻在上房,謝夫人也正說起了兒子,“我還道老大是個穩重的,這會子為了自己媳婦也慌了腳,大晚上便是再著急,叫個小廝去請大夫也就是了。”


    蘇媽媽勸道:“這是大爺和大奶奶感情好,夫人也能早點抱孫子。”


    “我當然是巴望著他們都好。”謝夫人嘆了口氣,“隻是這麽毛躁,還風風火火的摸到章太醫家裏,這下可好……,不出幾日就要傳遍京城了。”


    94、瑣碎(下)


    今天初盈不用去給婆婆請安,加上人還軟綿綿的,索性窩在被子裏不出來,由簡媽媽一口一口的餵粥,吃完笑道:“還是媽媽疼我。”


    簡媽媽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你呀,就淨淘氣吧。”


    初盈膩歪過去,哼哼道:“人家都病了。”


    “病了還死撐著?”簡媽媽從小把她奶到大,感情絲毫不輸宋氏,甚至因為是一對一的關係,比宋氏還要多關心幾分,“好好捂著,等下喝藥發了汗才好。”


    “媽媽別走,陪陪我。”初盈眼巴巴的央求,將頭歪進了辱母懷裏,像兒時一樣享受溫暖的懷抱,小聲道:“等下長珩迴來,你可要記得幫我說幾句。”


    簡媽媽“哧”的一笑,“你也有怕的時候?”


    “誰怕他了?”初盈的表情有些別扭,辯解道:“還不是因為昨兒夜裏,害得他頂著大雪出去了,我欠他一個人情,所以才想著要讓他幾分的。”


    “行了,少裝大人。”簡媽媽又好笑又好氣,“也不知道是誰讓著誰?”有些唏噓,“連我都沒想到,大爺會親自去章太醫家請人呢。”


    初盈心裏湧起淡淡暖意,嘴上偏道:“小題大做。”


    “那也得願意做才行。”簡媽媽幫她捋了捋頭髮,柔聲哄道:“盈姐兒,別再整天跟大爺生分了,我看大爺心裏有你,你可不能把人往外麵推啊。”


    初盈抿嘴沉默,半晌問道:“媽媽,我是不是一個醋甕子?”


    “哪裏是醋甕?簡直就是以個大醋缸子。”簡媽媽一麵笑話她,一麵用手誇張比劃了一圈,不免微微嘆息,“大約當初夫人也沒有想過,你會給人做嫡長媳,不似對皇後娘娘那麽嚴厲,倒是把你帶得太嬌了。”


    初盈在心裏搖頭,----其實自己是想多了,想要的太多了吧。


    “媽媽。”她突然輕聲道:“其實那些道理我都懂,也都明白。”


    一個明智的主母應該怎麽做,一個完美的妻子應該怎麽扮演,自己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清楚該去怎麽做。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心裏生出一點小小的堅持,那些籠絡和討好丈夫的心術,不願意用在他身上罷了。


    可是那份小小的堅持,在自己從小所接受的女子教育中,在母親的諄諄教誨裏麵,是不應該存在的,----也曾想要死心不去想的,偏偏又一次一次的燃起火苗。


    簡媽媽是過來人了,初盈又是自個兒一手帶大的,如何看不穿她的心思?不由輕輕嘆了一句,“傻丫頭,情情愛愛都是靠不住的。”柔聲勸道:“別太放在心裏,不然將來苦得人可是自己。”


    初盈活了兩輩子,第一次朦朦朧朧知道情是什麽滋味,----那種甜蜜,哪怕隻是在濃濃苦澀下的一絲,仍然能夠蠱惑自己的心,寧願甘之如飴。


    “哎。”簡媽媽連連搖頭,隻是也不好繼續潑冷水深勸。


    有些事情別人說沒用,總得自己醒悟過來才會真的明白,自己看著小主人一點,隻要大規矩上不出錯,再添上一個小少爺就好了。


    ******


    “睡了?”


    “嗯。”簡媽媽看了看裏屋,迴道:“早上喝了藥,說犯困,我想著發發汗也好,讓人多加了一床被,睡著有一會兒。”


    謝長珩點了點頭,隨手掀起簾子看了一眼,----杏黃色的帳子擋得嚴嚴實實,猶豫了一下,還是輕手輕腳走了進去,用手指勾開帳子往裏瞧了瞧。


    那張白皙勝雪的臉龐,因為燒熱未退帶出一層粉粉的紅,閉上了眼睛,兩排漂亮的睫毛輕輕覆蓋,透出一種淡淡的靜謐安寧。


    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又怕驚醒了她,最終還是放下了帳子。


    於是轉身去了暖閣,因為今兒迴來的比平時早,還沒到吃午飯的功夫,便隨手找了本書翻開,還沒翻幾頁,手邊便突然多了一杯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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