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珩對宋氏欠了欠身,“伯母,我去院子裏跟盈妹妹說兩句話。”他很有分寸,點明了不會追到屋子裏去,話也不會多,免得引起宋氏的反感。


    “去吧。”宋氏笑著點了點頭,等他走了卻是嘆了口氣。


    初盈正走到了連廊欄杆的端頭,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頓住腳步,迴頭問道:“怎麽了?難不成捨不得兔子又想要迴去?”


    謝長珩聽她跟自己開起了玩笑,眼神閃了閃,繼而笑道:“怎麽會呢?你要喜歡,再捉一百隻過來也使得。”


    初盈知道他是有話要說,——自己跟他有沒什麽瓜葛,不是可以扭來扭去鬧小性子的關係,便在欄杆上坐了,低頭去逗弄小兔子,嘴裏道:“一百隻就算了,我家可沒有那麽多蘿蔔。”


    此時夕陽西下,金燦燦的霞光鋪天蓋地的落下。


    站在謝長珩的角度,看著籠罩在霞光裏輪廓柔和的初盈,越發顯得嬌小玲瓏,她一低頭,還能看到半截白皙的脖頸,有一種親近隨意的感覺。


    一時出神,事先想好的話反倒打亂了。


    初盈等了小半晌沒有聲音,心下有些奇怪,抬頭道:“要是沒事,那我可就先迴去了。”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嘆了口氣,“你就不能放鬆一點,正正常常的說幾句話嗎?非得什麽都在肚子裏想一圈兒?也不嫌累得慌。”


    謝長珩眸光閃爍不定,仍然沒有開口。


    初盈把籠子遞給了凝珠,讓丫頭們都退到一邊,然後方道:“以前你不是這個樣子的。”語音略頓,“那時候……,伯父還沒有去世。”


    謝長珩一挑眉,臉上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痕。


    那時候自己是多大了?初盈想了想,大概是三、四歲吧。


    如果自己不是重活了一世,有著成人的靈魂,那件小事,大概早就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裏了。


    這份記憶,還是這一世跟著母親去謝家才有的。


    當時母親和謝夫人在榻上說著話,自己和初芸年紀小,便被放在了一邊玩兒。


    正巧謝長珩進來給母親問好,因為心裏反感謝家的人,於是起了捉弄之心,拿了一個窩絲糖遞過去,稚聲稚氣道:“大哥哥,給你一塊兒。”


    窩絲糖吃起來最是狼狽,又是糖絲又是豆粉的,很容易糊得滿嘴的都是。


    “多謝妹妹。”以謝長珩的性格肯定是不愛吃的,至少不會當眾吃這種小糖點,可是礙於情麵,又不得不接了。


    “大哥哥你嚐一嚐,可好吃了?”


    當時是半大少年的謝長珩,容貌雖然與現在差別不太大,但是卻不如現在沉穩,還有屬於少年的一絲絲青澀。無奈之下把窩絲糖一口一口吃了,很是不好意思,拿出手帕出來擦了擦嘴,臉色微微漲紅,“母親、伯母,我先出去了。”


    看他吃癟難堪,叫自己當時在肚子裏樂了好久。


    謝長珩聽初盈說完,想了一想,終於迴想起記憶深處的這件小事,詫異道:“那個小丫頭就是你?”


    當時尷尬萬分,自己一心隻顧急著離開了。


    “是我。”初盈看著他一笑,“這會兒想報仇也晚啦。”


    謝長珩略有沉默,“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像是想起了什麽,眸色裏帶出一縷落寞,隻是話未說完,便見一個小丫頭跑了過來。


    “何事?”初盈問道。


    “外頭來了個叫平安的,說是有事找謝家大爺。”——


    找人都找到別人家裏來了?初盈抬頭看過去,謝長珩又恢復平日的樣子,欠了欠身,“想是有事,我先迴去看看。”雖然比較急,但還是去給宋氏辭了別。


    初盈看著那漸漸遠去的飄逸背影,半晌才收迴心神——


    不管自己嫁不嫁給他,實在不喜歡被一個無懈可擊的人惦記。


    今日之事便是要撥開一絲fèng隙,讓他以後就算帶了麵具,在自己麵前也不是完美無缺的,總歸還是有一處痕跡可尋。


    可惜這人自我修復能力太強,別說看清,這fèng隙才剛出現就被打斷消失了。


    初盈獨自坐了一會兒,起去了宋氏的屋子,問道:“是什麽人打的?”


    “你問這個做什麽?”宋氏不是很想說,不過繼而想了想,這種事瞞也瞞不住便說了,又道:“我看那徐世子太毛躁了,好好說話,便是有些口角,也不至於動手啊。”——


    謝長珩居然是被徐燦給打了?!


    初盈有些詫異,以自己的感覺,徐燦好像不是這麽莽撞的人,比如那天專門扮成戲子看人,顯然是之前有過一番思量。


    難道……,隻一轉念便否認了心裏的念頭。


    若說是為了自己才打架的,那也太可笑了。


    反正兩個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事都有各自的打算,再說跟自己有什麽關係呢?他們愛咋折騰咋折騰,別牽連到自己就行。


    心下倒是突然明白了,謝長珩為什麽想起送那黑眼圈兔子過來。


    “太太。”一個婆子腳步匆匆趕了過來,竟然顧不上丫頭通報,就直接進了門,“方才宮裏的人送老太爺迴來了。”


    “老太爺?出什麽事了?”宋氏豁然站了起來,扶著椅子微微晃了晃。


    那婆子臉色惴惴,迴道:“仿佛說是頭疼病犯了,瞧著不是太好,還跟了一個太醫迴來,我趕著過來報信沒仔細問。”


    “什麽?”宋氏一臉著急之色,還不敢亂,“行行行,我知道了。”


    初盈心下亦是大驚,——祖母病了,母親除了辛苦伺候一些意外,還能省些嘮叨和沒必要的麻煩。可祖父就是傅家的天,他若是突然病倒了,那傅家……,更何況此刻父親遠在青州。


    心下明白事態的嚴重性,趕忙上前,“娘,趕緊過去看一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女大不中留啊,該嫁就得嫁~~~~~~~


    47、驚雷(中)


    傅希直已經到了花甲之年,平日裏精神還不錯,很少有頭疼腦熱的毛病,因此他這一不舒服,整個傅家都跟著驚動了。


    宋氏領著初盈、萬氏剛進門,那邊馬氏也來了,再過一會兒,傅文泰腳步匆匆的趕來,還帶上了兆榮、兆昌兩個,黑壓壓的擠了半屋子的人。


    傅希直看著滿屋的兒孫,皺眉道:“不過是偶爾頭疼了下,用不慌裏慌張的,該幹什麽還幹什麽去。”


    “爹。”傅文泰還是滿臉擔心,“真的不要緊?”又看了看旁邊的太醫,“到底是個什麽症狀,就不能說得清楚一點?”


    那太醫一把花白的鬍鬚,自己就像是靡靡老矣,清了清嗓子,為難道:“頭疼這種症狀最說不好,也可能是內熱引起,也可能是肝鬱……”


    “不必再說。”傅希直打斷道:“文泰,你送俞太醫出去。”又揮了揮手,“其餘的人也都迴去。”頓了頓,“盈姐兒留下。”


    初盈正準備跟著母親一起出去,聞言一怔,——祖父怎麽會讓自己留下?平時能跟祖父說上兩句話的,都是傅家的男丁,或者是母親這樣的當家兒媳。


    在自己的印象裏麵,從來沒有單獨和祖父說過話。


    馬氏等人亦是十分意外,看了看初盈,卻不敢多做打量,免得惹了老爺子不喜,一個個陸續退了出去。


    宋氏滿臉疑惑不解,叮囑道:“好好答話,別惹你祖父生氣。”


    比起父親來說,初盈更加害怕祖父,加上人都退出去了,隻剩下自己一個人氣壓更低,提著心上前道:“祖父,有事吩咐?”


    “有幾句話問你。”傅希直看著孫女兒,態度沒有對兒子孫子那麽嚴厲,自己端坐在太師椅裏麵,問道:“你不想嫁去謝家,對嗎?”


    初盈心頭一跳,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姑娘家是沒有發言權的,祖父這是在責問自己?覺得孫女不懂得三從四德?還是別的……


    而且對於祖父的心思不清楚,更不了解,到底祖父對謝家老爺子是何樣心態,是不是感激到一定要還個人情?不管孫女本人願意不願意,都得嫁過去。


    “長珩哥哥太聰明了,什麽事情都算得一步不差。”初盈小心的斟酌說詞,有意示弱道:“孫女心思愚笨,怕吃虧……”


    傅希直擺了擺手,說道:“你是傅家的姑娘,在自己祖父麵前不用想太多,無須這樣戰戰兢兢的,有什麽想法都一併說了。”


    “是。”初盈發現自己弄擰了,——祖父是在天子身邊伺候的人,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豈能看不穿?還是老老實實的迴答好了。


    傅希直指了指凳子,“坐下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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