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坐在旁邊的初盈扭了頭,----芳菲和去了的煙霞,原本都是祖母屋裏的丫頭,後來一起給了何九兒,她能有什麽話跟母親說?


    至於單兒……


    長房院子裏的大大小小丫頭,加一起有二十來個,對於單兒這種小丫頭,初盈幾乎沒有什麽印象。隻是母親聽到了“芳菲”二字,明顯起了興趣,輕輕點了點頭,“讓她進來吧。”


    單兒一臉怯怯的,----當時怎麽就那麽運氣不好,剛巧離芳菲最近,被她強行塞了一塊銀子,非得讓自己過來給太太遞話。


    倒不是為了銀子來的,而是現今何姨娘出了事,萬一有什麽話被自己漏了,迴頭問起來,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這才硬著頭皮進來,跪下道:“芳菲姐姐說,‘讓太太不要忘了她,好歹在老太太屋裏服侍過幾日。’”慌裏慌張從懷裏掏出銀子,伸手遞給繡屏,“是她硬要塞給我的,我不想要。”


    繡屏問道:“就這麽一句?沒有別的?”


    “沒有了。”單兒忙道:“我一個字也沒有漏下。”


    宋氏坐在椅子裏沉吟了許久,最終開了口,“既然是芳菲給你的,就拿著吧。”揮了揮手示意退下,沒有再多說別的。


    單兒一頭霧水站了起來,正要告退,宋媽媽上前沉聲說了一句,“仔細你的嘴,不該說的就不要說,該忘的就趕緊忘掉。”


    “是是是。”單兒嚇壞了,不知道那句話裏到底藏了什麽玄機,隻是拚命的想把自己摘出來,“忘了,忘了,我眼下就已經忘了,什麽都不記得。”


    宋媽媽等人出去了,方才嘆道:“看來……,太太可以等一等了。”


    宋氏沒有說話,初盈則是心裏微微一動。


    芳菲是祖母身邊的丫頭,如今這種狀況,她要指望祖母念著舊情保她,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依照祖母素日的性子,不埋怨她沒看好何九兒就算不錯了。


    眼下她能夠求的人隻有母親,並且沒有任何資格談條件,隻能盡力一搏,期望主母能夠有點良心,手指fèng鬆一鬆漏出她來。


    說起來,芳菲原是祖母屋裏的二等丫頭,能混到這一步本身就不會太差,當初給何九兒做丫頭,原本是委屈了她和煙霞,連帶月例待遇都下降了。


    ----相信她應該是一個聰明人,不會讓人等太久的。


    ******


    傅家的莊子在京郊附近,說遠不遠,說近也不算近了。


    何九兒等人一路車馬勞頓抵達,----她原本有了身孕,這幾年又養得嬌貴無比,立馬覺得渾身酸痛不已,私下叫苦連連。


    芳菲隻是在心裏冷笑,怎麽那路不再多點石子兒?徹底抖掉那一團肉,毀了眼前的這個禍害精,那才好呢。


    想自己和煙霞,原本在老太太屋裏服侍的好好的,兢兢業業、小心翼翼,隻要不出大的差錯,將來都能撈上個一等丫頭的位置。


    到時候,就是府裏最最風光體麵的丫頭。


    不管是給爺們兒做姨娘,還是放到做正頭夫妻,哪一樣都不會差了。


    前者是老太太屋裏出來的姨娘,生生壓了其他姨娘一頭;後者憑著傅府最體麵的丫頭身份,配個殷實點的人家絕無問題,不知道多少人踏破門檻,想要來沾這個光。


    可是因為給了何九兒,生生落成姨娘身邊的小丫頭!


    這還罷了,不過是時運不濟自己命苦,----可是看看煙霞,落著什麽好下場了?再看看如今的自己,將來連是生是死都還不知道!


    心下對何九兒恨之入骨,麵上卻不露出來,一麵殷勤的服侍著,一麵勸道:“姨娘現在有身子的人,莫要為些煩心事動氣,好好養好了身子,把小少爺生下來才是最要緊的。”


    何媽媽是訛詐風波的直接參與者,已經跟何平貴一起捆走了。


    秋霜和秋穗又是宋氏給的,眼下何九兒身邊隻有芳菲得力,聞言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自然知道要好好養胎的。”


    芳菲給她拿了一個半舊的墊子,----莊子上不比府裏,自然不會有什麽好東西,小心墊好了,又哄她道:“隻要姨娘生下了小少爺,老爺自然迴心轉意了,老太太也會想起姨娘的好,咱們也就該迴府了。”


    何九兒對這種話沒有辦法盡信,但是卻寧願相信。


    自此以後,芳菲便整天小心殷勤的服侍著,一會兒給何九兒燉補藥湯,一會兒從莊子上買幾隻雞,伺候的沒有一處不妥當。


    眼下正是杏子滿樹梢的時節,正巧莊子上種了一片杏樹,附近的小孩子常常趁大人不注意,偷偷的爬上樹摘了吃,一見人就抹嘴四下逃竄跑了。


    芳菲是個能說會道的人,沒幾天就和莊子上的媳婦們混熟了,空了常去說說話,順便給何九兒尋摸一點吃食。那些看杏樹的媳婦們,常年在莊子上悶得慌,猛地來了芳菲這麽嘴角伶俐的人,都願意聽她說點城裏頭的新鮮事。


    而芳菲說故事甚有技巧,每每總是到正勾人處便要迴去,鬧得一幹聽眾著急,央著她明兒再來說完下文。


    如此一來,芳菲去杏子林的機會便多了。每天迴去的時候,順手揀幾個杏核,小心翼翼用帕子包了,誰也不曾留意。


    這日服侍完何九兒午睡下,芳菲迴到自己的小屋子。


    秋霜、秋穗是宋氏給的,芳菲是老太太給的,兩者之間原本就不親近,加上何九兒現在正落魄著,二人為了撇清,都不願意和芳菲住一個屋子。


    莊子上雖說不比府裏富貴氣派,但是空房子卻是盡有。


    芳菲取出枕頭下的手帕包,小心打開了,估摸著份量差不多了。


    心下略微猶豫,然而很快便下定了決心,雖不知道主母肯不肯放過自己,但總比坐著等死的強。


    如果自己不動手,而是等著主母的人來想法子,----到時候自己又不比秋霜、秋穗,原是老太太屋裏出來的,何九兒一出事,自己一樣要陷到泥潭裏去!


    再者說了,自己跟了何九兒從沒享過一天體麵,反倒日日夜夜提心弔膽,這種日子早就不想過了!既如此,那自己還猶豫什麽呢?


    到了晚間,芳菲親手給何九兒熬了一鍋雞湯。


    何九兒喝了,不到半夜就有些不舒服。


    芳菲趕忙穿了衣服起來服侍,又是給她端茶倒水,又是捶背捏肩,一晚上都忙得團團轉,熬到天明方才下去補覺。


    白日裏,芳菲的臉色便有些憔悴了。


    何九兒見狀道:“你昨兒熬得很了,今晚讓秋霜過來服侍吧。”


    “沒事。”芳菲體貼的端了茶過去,壓低聲音,“秋霜可是太太給的人,姨娘怎麽忘了?我年輕著,偶爾熬一熬也不打緊的,隻等姨娘生下小少爺就好了。”


    何九兒略有些感動,點了點頭,“我知道,將來不會忘了你的。”到底還是自己的胎兒要緊,也就沒再說讓芳菲下去歇息的話。


    哪知道事有不巧,接下來好幾天何九兒都不安生,芳菲熬一夜不打緊,連著五、六日可就吃不消。一天到晚頂著個烏青的眼圈兒不說,還累得染上了風寒,又是咳嗽又是流涕,實在是不能服侍人了。


    再者說了,何九兒也怕她把病氣過給自己。


    隻是也不放心秋霜、秋穗,怕她們做手腳,因此找了一根金釵出來,讓莊子上的一個媳婦幫忙,暫時服侍自己一段時日。


    沒過兩日,何九兒便腹痛如絞小產了。


    ******


    消息送迴傅府的時候,正是半夜。


    傅文淵睡得正香,被外頭送信的婆子給吵醒,不免煩躁,等宋氏聽了消息迴來,朝她問道:“什麽事?半夜三更的不讓人睡覺。”


    宋氏迴道:“何姨娘小產了。”


    傅文淵聞言一怔,繼而淡淡道:“小產便小產罷。”蓋上被子,低聲嘀咕了一句,“反正生下來也不是什麽好種子,睡吧。”


    宋氏心下一鬆,----丈夫並沒有提什麽養病的事,自然是不管了。


    何九兒唯一所能依仗的東西沒了,又是謀害嫡長子的毒婦,還能有什麽好下場?看來這件事,自己隻用坐看其成便可以了。


    傅母第二天才得知了消息,頗為吃驚,拿眼看向大兒媳宋氏,對方卻是一派坦蕩蕩的,眼神沒有絲毫閃爍。


    這些天,宋氏一直在忙著萬氏進門的事。並且自何九兒走了以後,根本就沒有人去過莊子,如何能夠疑心到她的身上?心下隻是感嘆侄女福薄,好好的胎都坐不住,鬼知道自個兒怎麽折騰,這才弄掉了胎兒。


    ----也罷,這個侄女實在太讓自己丟臉了。


    傅母心裏惋惜了一陣,隻道:“既如此,就讓她在莊子上好好養著。”


    宋氏心裏明白,婆婆這是放棄自家侄女了。


    那天何九兒險些把婆婆扯出來,隻怕婆婆心裏也是不安,加上何九兒沒了胎兒,當然不希望她再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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