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生槿剛進入趙摶之的精神世界,最初並沒有覺察到有什麽不對勁,他的世界裏還是以水為主,水麵平靜無波,宛如一潭死水。顧生槿一進來就到了自己創造的那個孤島上,他環顧四周,自己的孤島也沒有發生什麽問題。蕉麻還是綠的,野花還是紅的,天空還是湛藍的,海燕依然是成群結隊在飛的。一切看起來都平靜祥和極了。


    不過顧生槿還是在這平靜之下,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是這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對勁,到底在哪裏?他爬到了孤島的最高點,也就是坡頂的一棵大蕉麻上。從蕉麻頂展望四周,他看到海天相接之處,那個海水好像是黑的。


    那裏很可能就是出問題的地方。


    顧生槿顧不得多想,冥想了一艘小船出來,就奮力劃著槳過去了。別看水麵十分平靜,劃起船來顧生槿就感覺到水底下是有水流的,而且還是坑爹的逆流。他幾乎是花了將近兩倍的力氣,才吭哧吭哧地到達了海天相接之處。看到黑水的邊緣,顧生槿已經累得胳膊都痛麻木了。他往水底下看了看,很難看清下麵到底有什麽東西。而且顧生槿也沒有找到對方向導的蹤跡,按理說,這裏沒有岸,對麵的向導攻破進來,唯一有可能選擇的落腳點就是顧生槿的那個孤島。但他是從那個孤島過來的,別說島上有人了,就連一隻狗都沒有,那對麵的向導能在哪裏落腳?


    總不能是在水裏落腳吧?


    除非他們一個個都在趙摶之的精神世界裏備了潛水器。但這很難,假設他們做到了,那就隻能說明他們確實找到了趙摶之最大的軟肋,才能攻破他的層層精神屏障,獲得一定主動權。


    顧生槿又看了平靜的黑水一眼,這片黑水水域和其他海水是相連的,如果他能上升到空中,從空中俯瞰下來,這裏看起來就像一大瓶墨水倒進了水裏,在水裏氤氳開一樣。可偏偏這瓶墨水又沒有徹底地往四周擴散開去,詭異地揪成一束,也就沒有被周圍的海水稀釋。顧生槿隻在這邊緣海麵上看下去,是看不出黑水裏到底有什麽的。他咬咬牙,也弄了套潛水設備出來,換上了就往海水裏撲了下去。他先是在普通海水這邊慢慢往下沉,從水裏看,黑水依然看不出裏麵到底有什麽,隻有一大片一大片的不規則陰影,許是被水的密度折射的原因,連輪廓都辨不清。


    隻在外圍看是看不出什麽了,顧生槿深吸了一口氣,就遊進了黑水裏。剛遊進去就可以感覺到,黑水的密度比普通海水的密度大多了,海水的壓力猛地一下朝他身上擠壓過來,顧生槿停了停,調節了一下自己的潛水裝備,才繼續艱難地往裏麵遊進去。直覺告訴他,關鍵應當在水底深處,他也並不猶豫,撲騰撲騰就往下遊。這黑水域裏,有一樣倒是跟外麵的普通海水是一樣的,就是水裏沒有任何東西,連最基礎的浮遊生物都沒有。


    顧生槿再次感歎了一遍趙摶之精神世界的貧瘠,心想等這次事了,務必要往他這水域裏放點魚子水草什麽的,豐富一下他的精神世界。在這種什麽都沒有的水域裏機械地劃動雙臂,其實是最無聊的,也不知往下遊了多久,顧生槿都感覺自己要在水裏麵遊睡著了,然後他突然聽到前方的底下傳來了空靈的聲響。顧生槿一個激靈,清醒了。


    他一個人加把勁往漆黑到什麽都看不見的水底下遊去,一邊琢磨那個聲音到底是什麽。好像有點金屬音的質感,然後還有點兒水音的清悶,考慮到現在是在水裏,刨去那個水音,就是金屬音更本質一些。這水底下能有什麽金屬呢?顧生槿想著,又聽到了鐺的一聲。這一生比剛才那一聲聽得清晰明了多了,被水一擴,簡直蕩氣迴腸,由此顧生槿也可以確定,這好像是哪一根金屬棍敲擊另一根金屬棍發出的聲音。顧生槿也不敢開燈去亂照,打草驚蛇,就估摸著往聲音的來源處靜靜地遊去。


    又遊了好一陣子,顧生槿終於看到了目標。3個成年人的人影輪廓正圍著一個鐵籠子打轉,可能是在水裏踩不到平地的原因,這些黑色人影忽高忽低,好不詭異。再悄悄地遊近一點,顧生槿又看到每人手上都拿著一根鐵棍子,3人一起往鐵籠子上敲,敲出來的金屬音聲勢浩大,令人毛骨悚然。然後顧生槿看到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東西,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孩子被困在鐵籠子裏,口鼻都已經流血了,顯然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太黑了,顧生槿看不清那個小孩是誰,但是用腳趾頭想也想得到這個小孩絕對跟趙摶之有關。眼看著第二次集體敲擊又要落下,顧生槿簡直怒向膽邊生,幾個狗刨式就衝了過去,一人給了一腳,剩下那個給了一拳,把他們揍離了籠子。那3個人最初被打懵了,等他們反應過來,又一個一個爬起來,同樣劃著狗刨式衝向了顧生槿。顧生槿已經撿了其中一個人掉下的鐵棍,來一個用鐵棍敲一棍,手底下一點也不留情,直戳到其中一個胸口上,戳得他神思嚴重受損,消失在了趙摶之的精神世界裏。


    另兩個一看是顧生槿,也立刻舉了鐵棍向他打過來,水中行動不便,顧生槿躲過了左邊那個,背部就被右邊那根鐵棍掄了個正著,差點沒背過氣去。幸好那個人不像自己一樣是用戳的,不然顧生槿身上也要冒個血窟窿出來。顧生槿強忍著被打恍惚了的嘔吐感,反手抓住了那根背上的鐵棍,把對麵那個向導拉了過來。這一對扯,對麵向導以逸待勞後體能上的優勢就顯示出來了,顧生槿遊了這許久已經筋疲力盡,全憑一口氣撐著,這一拉,竟然就被拉到往前送了兩步。左邊那個人的鐵棍又送了上來,目標直指顧生槿的後腦勺,這要是給他打中了,不但顧生槿要玩完,就連趙摶之也玩完了。


    顧生槿再是筋疲力盡,也不願意自己敗在這裏,他來到這個世界裏,是要幹什麽的,是要磨練到有一天能迴去救人的,掛在了這裏,就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他轉過頭去,直直地盯著那根鐵棍,一眼也不挪,哪怕鐵棍已經當頭打下來,顧生槿也沒有歪一下頭。就在鐵棍砸到他的那一瞬間,鐵棍忽然在那個向導的手裏無影無蹤地消失了。


    這就是從那個向導的手裏奪迴了控製權,讓他的攻擊意誌無法傳達到顧生槿身上。這一瞬間,顧生槿仿佛明白了昭渠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她到底希望他掌握什麽樣的技能,達到什麽樣的水平。也許就是這種能力,能憑空造一根鐵棍出來,也能讓別人手裏的鐵棍憑空消失的能力……


    顧生槿顧不得多想,立刻把自己跟別人正在爭奪的那根鐵棍也弄沒了。到了現在,手裏唯一有鐵棍的就是他自己了。他得意地拿鐵棍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是要我趕跑你們,還是你們自己滾?”


    那兩名向導對視一眼,用他們自己的交流連接交流數秒,就果斷一起消失在了顧生槿麵前。


    顧生槿已經拿不住自己手裏的那根鐵棍,立時就鬆了,讓它自由落體掉進海底深處。顧生槿退了幾步,抓著鐵籠子的柵欄靠著歇了歇,醒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抓了一手的鐵鏽。他隔著潛水服看了眼滿手的鐵鏽,又轉頭看了看這個鐵籠子。已經鏽到快要腐朽了……原來他以為這個籠子是那三個向導造出來關人的,看這樣子,又像是已經在這黑水域下待了了很久了。


    那裏麵那個小孩又是怎麽迴事?


    顧生槿轉頭盯著這個鐵籠子看了半天,終於把這個籠子也弄消失了。裏麵的小孩已經軟綿綿地浮在水裏,竟然沒有掉下去,顧生槿撐著遊過去,把他抱了起來。


    這麽近,終於能夠看清這個小孩的模樣了。顧生槿定睛一看,心想臥槽,不愧是父子,這孩子簡直跟衛玨長得一模一樣。


    遊了這半天,又鬥了半天,消耗的其實都是顧生槿的精神力,他已經很疲憊了,自覺如果是要把這個小孩子送到海麵上,肯定他自己也要栽在半途中。顧生槿想了想,就在這裏開了個通往自己精神世界的臨時入口。他抱著小孩子遊到入口邊,正要開入口,忽然意識到附近還有東西。顧生槿艱難地往那邊遊了幾步,依稀看到似乎還是一個鐵籠子,嵌在海底山坳裏,那籠子裏邊也有一個小孩子站在鐵籠邊的輪廓。


    那個輪廓和他手裏這個看著不同的是,似乎要大一點點,可能有個10歲左右。一頭長發,梳著古代小女孩的包子頭。顧生槿的腳步頓了頓,無論是外麵的戰況也好,還是這裏麵自己的精神能力也好,都不能夠再支撐他抱著一個小孩遊過去,再抱著兩個小孩遊迴來了。他退了兩步,還是打開了入口,抱著那個小孩迴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還是他那個飛著無人機的房間,陽光明媚,天空湛藍,色調溫暖。一切都跟他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候一樣。


    ……好吧,就連身高也一樣。


    顧生槿看看自己的小短手,掙紮著爬起來,給渾身濕透的小衛琇捋了捋劉海。他對於自己也變小有點疑惑,不知道這到底該算是精神力透支後的自我保護,還是趙摶之的精神力影響所致。一直昏迷的趙摶之忽然睜開了眼,他的眼神幽幽的,直接而陌生地盯著顧生槿。


    “你醒啦。”顧生槿一笑,起身從自己的衣櫃裏找了適合趙摶之穿的衣服,丟給他,“換上,不然要著涼了。”


    衛琇把衣服從自己身上撥下來,轉頭打量這個房間,並沒有理會顧生槿。顧生槿愣了愣,心裏又是一聲臥槽。這不會真的是小時候的趙摶之吧。


    難怪那麽弱,被三個向導圍毆。


    他想了想,走過去蹲在小衛琇麵前,看了看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放心,這裏是我的精神世界,很安全,不會有人再想殺死你了。”衛琇無動於衷地盯著空氣中的某一點,沒有理會顧生槿。顧生槿又說,“外麵壞人太多,你在我家裏待著不要亂跑。我這裏的玩具隨便你玩,我要先走了。”他說完,俯身親了親小衛琇的額頭,就離開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衛琇視線一轉,轉到了顧生槿剛才消失的空氣上。過了一陣子,他才把自己剛才撥開的衣服重新拿起來看了看,丟到一旁的床上,起身去拉窗簾。但他在窗口停了下來。衛琇往窗口外挺了挺上身,不知道被什麽吸引了注意,就一聲不吭地爬上了窗台。他濕漉漉地站在窗台上,渾身的水滴答滴答在窗台上匯積成好幾條小溪,沿著五彩的瓷磚牆壁往下流去。


    他也往下看去,但並沒有注意這些水流。


    他的目光落在樓下熱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嘻嘻哈哈……他一直看著,直到樓下街道上有人盯著他的方向尖叫了一聲。


    “那個孩子怎麽站在窗台上一動不動?!家長呢?”“嚇住了吧?快聯係戶主!”“站了很久了,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恐高?萬一掉下來怎麽辦,快去抱棉被預備著!”“你傻呀,棉被頂什麽用,快打120!”“我已經打了還是去抱棉被吧你們!”


    衛琇聽到好多聲音,從樓底下一句一句地傳上來。但他一個人的臉也看不清。這些人隻有“人”,沒有可以清晰辨識的臉。


    ……果然是做夢啊。他想。


    他在夢裏閉上眼,從窗台上飛躍而下。


    預想中的無盡深淵,無盡冰冷,狹小鐵籠並沒有迴來。他感到自己落到了一個人的懷裏。


    衛琇疑惑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張清楚的臉。他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清楚地知道這個人叫顧生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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