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會有太多的人知道,何況我也不想再念大學了,家裏沒錢,我們家還欠著李貴家許多錢的。”他的這句話讓窗外倆人都充滿敬意。

    “那以後怎麽辦,萬一你舅舅要過很多年才找得到,或者……。”

    “舅舅說他會找到的,我們都相信他能找到。他能的。周老師,你也要相信他。”

    “好吧,既然這樣,你暫時不報名。等等看還有什麽其它辦法。”

    趙星交不上報名表,這使周桂芳感到非常惋惜,多優秀的一個學生,考重點大學肯定沒問題,要是發揮得好的名牌大學也是有可能的,她畢竟投入了兩年多的感情,等到要結果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希望成了泡影;以前不當班主任,不管些生活上的事,從她接下班主任後第一個大發現便是趙星的人品,她對趙星充滿希望,他這次給她的打擊不亞於官員天天供奉的乘涼樹被雙軌。她每天放學一迴來就跌坐在沙發上,她對她先生發牢騷,說趙星怎麽是東陸的,怎麽來了20年也不辦戶口,說他舅舅不了解西陸,封閉思想,說趙星可憐,不值,浪費了人才,說她自己真是不值,沒有培養好學生的命,又評不上特級了,她一定要想辦法挽救這個損失,不僅僅是她自己的,也是學校的,她是這麽說的,最後還補上,更是西陸的損失,她跟先生的對話給在房裏的馬豔芳聽到了。

    第二天,趙星一進教室馬豔芳和幾個跟漓水要好的同學圍過來,問他是不是沒交高考報名表,他作了答,問他為什麽,他不坑聲的翻翻書,本來就沒心情學習的,再加上解釋不了同學的消息如此靈通,甚至擔心自己所謂的秘密已經傳開,他更不想多說話,他不想追究是誰不遵守承諾,昨天李貴和漓水可以在窗外聽到,也就有不經意的人不經意的一次,在不經意的地方被不經意的人聽到。他在考慮傳開後的影響,他還要不要來學校上課,不來上課去哪,村子裏也會傳開……他越想越慌,他沒了主意,他把思維逆著假設了上去,他假設自己不跟周老師說,不跟李貴說,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太嫩,與舅舅20年來都沒公開對比,他佩服舅舅的遠見,同時他又有了笑臉,舅舅既然在還可以繼續隱瞞的時候告訴了他,就肯定有十足的把握來圓場。這顯然是努力創造出來的自我安慰,世上還真有些人是捧著幻想出來的安慰過日子。趙星暫時就屬於這種人。

    漓水和李貴也納悶,怎麽才過不到一個星期,班上都知道趙星沒戶口,大家在他倆的勸阻下沒有再宣揚,隻是背著他們三個和背著暫時不知道的同學在議論,王重意現在幾乎不與人說話,上課也隻是端正的做著卻心不在焉的想著其它的事,對趙星戶口的議論上,他也是以不知道的那一類,被同學背著隔離開,有一次他就假裝睡著才偷聽到,以後他就喜歡了假睡,聽到有人說派出所是管戶口的,要是趙星家給派出所送些禮什麽的說不定不是什麽難事,又有說,要是趙星不跟王重意有過節說不定王重意幫得上忙……

    趙星希望日子過得快些,他有了這種期待日子就反而比以前過得慢,他是拿不出心思學習的,變得不喜歡跟同學多說話,這個周末也沒有跟李貴和漓水開玩笑了,三個人你追我趕的急著迴家,再也不管路上能讓車子蹦起來的石塊和讓鋼圈變形的坑糟。到了家又丟了車子一起跑去木棚……

    交高考報名表十天了,周桂芳還是沒有找到辦法,王重意昨天整整一天沒來上課,她決定背著校長去他家走走,給他家人一些警告。第二天中午周老師進了王重意家,是那個打扮入時自稱王重意媽媽的女人開的門,引她進客廳坐下,她就叫著王重意的名字走上兩級台階繞開餐桌去敲左邊第一個緊閉著的門,告訴裏麵周老師來了,門沒有動靜,忽然裏麵傳出吼叫聲,“你用不著叫老師來,來了也沒用,有本事叫他答應我的要求。他不答應我就不出這個門,誰撞門我就從窗戶跳下去。你們都不想要我了的,我知道。”“咣當”一聲,裏麵什麽東西撞在房門上,嚇得女人退了兩步,她的心裏第一反應:不是頭撞的吧,肯定不是。她確定後又靠近門說,“你爸爸也說辦不了。”“咣當”又一聲,“是不是想要錢,我就從來沒求過他,也沒有見他對來求他的人說過辦不了的話。他就是嫌我媽也嫌棄我,我知道。你不要再替他說好話,。女人今天趿著拖鞋,還是那身打扮,隻是頭發有些零亂,臉色慘白,眉頭皺著,眼瞼總是垂下來的時候多一點。

    女人不敢再敲門了,她走下台階。周桂芳也不好意思,她成了來看人家笑話的觀眾嗎?她把臉拉沉下來,以示溶入到了這個不快的氣氛中,告訴當事人她願意知道並分擔和解決這裏的不快。他問這到底是怎麽了。女人道出原由,說她是王重意的後媽,也是王重意親媽的妹妹,六年前王重意的親媽死了,病死的,就在她病痛住院的時候,給姐夫,也就是王重意的爸爸,無意間翻出了在和姐姐結婚後跟你們學校現任校長張大緯的來信,從此就不再去看姐姐,也不再理孩子,一直都是她照顧姐姐和王重意,直到姐姐去世,去世的時候姐姐說自己是清白的;她也相信,但她無能為力,看到孩子沒人照看,她又是個寡婦,便搬過來,在一起久了,做姐夫思想工作的同時雙方產生了感情,也就湊合在一起;她說她常提醒姐夫不要冷淡孩子可他至今放不下,他甚至於想到要去做dna化驗,不過這兩年來要比以前好多了,隻是上次因為孩子叫人打了趙星被關了起來,被姐夫狠狠教訓,姐夫說他不會生出這種兒子,就不去看他還要派出所嚴懲,所以那天她才去學校跟趙星他們見麵,這幾天孩子總是不坑聲,也不理人,前天晚上吃飯時孩子提出叫他爸幫同班一個同學的忙,說是上次他們鬧矛盾叫趙星的那個,說趙星20年前從東陸逃難跟舅舅來西陸的,現在沒戶口不能參加高考,成績很好,不考試就可惜了,要求姐夫幫補辦上,可能是姐夫知道辦不了吧,就一口迴絕了,昨天早上又提了一次,又被拒絕,姐夫還教訓他說這麽小就在外麵打架,現在又想為別人擺弄事情來顯威風,縱容了他就是害社會,孩子說姐夫冤枉著他媽還看不起他,說他假惺惺裝清高,就把自己關進房間到現在沒出來,姐夫罵完也甩門而出;孩子已經把自己關在裏麵一天一夜了,不知道吃了東西沒有,姐夫又出差沒有迴來。

    周老師被震動了,他沒想到平日裏張狂的王重意,在家裏也是不幸的,他明白了校長的意圖,最少一半,她也隻要理解這關心的一半就可以了,至於校長跟王重意媽媽的以前,她沒有三八到想去刨根問底的地步。王重意轉變得如此有情有義,他能為趙星去求看不起自己的父親,他裝著委屈,他也許早知道會被拒絕,他衝破每個人都有的迴避人格障礙思想,去為打了自己讓自己進了班房的仇敵求看不起自己的人,周老師竟被感動了,她沒想到她的班上都是些頂天立地的小大人物,她甚至就感到有些自愧不如,她也想為趙星辦戶口,但她夾帶了太多的私欲,她也想到過找王重意的爸爸,但她打心底就沒想過要欠他人的人情,再加上求的人家中有位會把她比下去的女人,她迴避人格障礙的潛意識阻止了她做出任何行動,今天她坐在沙發上短短的幾分鍾裏,便足使她能夠摒棄那些陳腐思想,她起身走到王重意的房門口,“咚!咚!咚!”敲了三下門。她還沒有出聲,裏麵先開口,“周老師,你不用勸的,我不是為了趙星,我想看看在那個狠心人心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兒子。”也許是敲打節奏的不同,王重意辨出是周老師當說客來了。周桂芳知道,從王重意口中說出“那個狠心人”開始,事情比她想像的更複雜,讓她覺得這個家庭埋藏了一枚隨時要引爆的炸彈,必須要請位拆彈專家,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她都是最好的人選,從為師為父母的道義上講,她還必須承擔起這種責任。

    “我今天來,第一是因為你沒有去上課,我擔心;第二也是為趙星的事來找你商量,看你能不能幫上他的忙。”文化人腦子活,順水推了一把舟,把個善意的謊言裝上規範的秩序,語言和語氣上又帶點請求的感情,無緣無故間對方就有了信任感,放下防備主動來靠近。

    “躲在房裏不吃不喝就能幫上忙嗎。”

    “他不肯幫忙,我隻有……。”

    “那我們得證實他不肯還是無能為力,政策也不是你爸爸說的算吧。”

    “可是……”。

    當別人說的話越來越少的時候或者是他要尋求你的引導和做出裁決時,也就是表示他已經準備放棄自己的立場,這是把觀點置入他腦中的最佳時機。

    “我們得查些資料,看國家政策有沒有明文規定,有的話沒有人能攔得住,如果沒有或者模糊,我和你一定站在同一戰線。”

    房間裏麵在考慮。

    周桂芳轉頭蹙著眉頭看向女人。女人背後大門的鎖在旋動,女人也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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