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她又不好意思的咳了兩聲,“我也不大可能,可是……”


    趙倚樓打斷她的話,“為不可能?”


    宋初一聽他說的理所當然,怪異的瞧著他,“用謀臣的標準來評斷,我自認還是有些能耐,可這等私情之事……你看看我!”


    宋初一伸手拍拍他,“你看我這模樣,我這身段,我這風情……有你一個人不嫌棄,我都每日感激上蒼蒙了你的眼。”


    “你這樣有不好。”趙倚樓皺眉。


    “這麽跟你說吧,以往我在師門的時候曾經有過這麽一樁事兒。”宋初一撓了撓下頜,道,“我大師兄嗜色如命,有一日我問他倘若天下滅絕了他打算活,他說:到時候你管你三師兄改口叫嫂子就行了。我說,到時候我也沒了。大師兄說不會,隻要你不蹦出去自取滅亡,老天都不會以為你是個娘們。”


    彼時,魏道子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教育道:你做是沒有出路的,還是努力做爺們吧。


    世人都道美人可悲,因美色而被充作禮物送來送去,卻不見那些容貌尋常甚至醜陋的女子更加悽慘的一生。


    “大師兄這樣說嚴重了點。”趙倚樓道。


    “不,我最應當感激父親、師父和大師兄。”宋初一對做女子很沒有自信,但他們讓她比一般女子心性更剛強,能力更出眾,能夠在這亂世之中不以攀附男人為生,這是她的幸運,“話說,我剛剛說的情況,有沒有可能?”


    贏駟很了解宋初一,她的確是隻懂在謀中的人心,可他與她是君臣,哪個身為臣子的沒有揣摩過君心?縱然這些年他隻是偶然泄露些許心跡,也足夠一個謀士揣摩出結果了,隻是宋初一不能這個結果罷了。


    “他那心思已經近四年,你如何打算?”趙倚樓如實道。


    宋初一愣了一下,旋即釋然笑笑,“得遇此君,我心幸之,得遇此君,我心慶之。”


    是該慶幸,贏駟的魄力和胸襟,以及他的冷靜自持。宋初一轉頭看向天際,眼眶微濕,她感念上蒼如此厚愛,倘若此生沒有趙倚樓,她便會孤寂一生,倘若此生不遇見贏駟,她恐怕不能如此暢快的活著。


    這份成全之情,宋初一心領了。


    趙倚樓輕哼了一聲,並未接話,他明白這話裏的意思無關情愛。


    “對了,明日聯繫你師父,說我可救墨家,若是方便,與我一晤。”宋初一道。


    宋初一說“救”並不為過,楚昭顯一派堅持墨家的獨立,絕對不會像曲錮這樣去尋找依附,麵對全力攻擊除了死抗著,別無辦法。


    墨家內部結構嚴謹分明,而出師的弟子都有生存之能,平時各自過活,他們是通過分院來傳遞消息,倘若分院全部失去,必然陷入混亂之中,曲錮一派再趁機追擊,就算不至於一盤散沙也必然會損失巨大。他們被逼入死巷,要麽就殺出去,要麽就戰死,段內沒有更好的辦法。


    次日,宋初一便開始著手準備。


    趙倚樓在半個月內收到了迴信,楚昭顯如今人在韓魏交界,欲趕到函穀關附近與宋初一秘會。


    待得到楚昭顯入韓境之後,宋初一便稱病不參加朝會,帶了已批黑衛星夜趕往函穀關。


    趙倚樓依舊照常在鹹陽。


    宋初一又閉門養病,滿鹹陽人都習慣了,趙倚樓與宋初一斷袖已經成為不爭事實,秦人尊賢重能,對待能人之輩,有著超乎尋常的寬容,盡管他們對此事不恥,卻也不會以此為理由把棟樑之才趕去別國。


    也有大臣不懷好意的“提醒”趙倚樓:趙將軍血氣方剛,身強力壯的,夜晚也得收斂一些,國尉畢竟是我大秦的肱骨大臣。


    對此,趙倚樓一貫是冷冷與之擦身而過,眼神都不帶給一個的。


    隴西盛夏早穿緞,午穿紗,溫差極大,宋初一隻著一身粗布勁裝,抵達函穀關之後都已經餿了。


    她與黑衛扮作販酒商隊,採購了五六車秦酒趁傍晚出關。


    如今秦國鬆酒十分好賣,列國商人全都到鹹陽搶購之後運到各大都城去。新釀的酒很容易就發酵變質,所以一般酒商都趁著夜裏氣溫下降時出關,一夜急行,在次日午時之前到達中途酒莊,放進冰窖,然後等待傍晚上路。


    所以出城時許多運酒的商隊,他們輕易的混了出來。


    莽莽糙叢之中,穀寒令人將車子全部停下,“國尉,這些酒辦?”


    “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我的私人護衛,要喚!”宋初一道。


    “嗨!”眾人低聲應道。


    “至於這些酒,我窮的很,哪有錢買這麽多真酒!”宋初一笑道。


    第319章 會晤楚昭顯


    “那這是……”穀寒不解,買酒的時候分明是他們一起搬上車。


    宋初一抄手微微側身小聲道,“我讓老闆摻了水。哈,卸下去一半。”


    “嗨。”眾人得令立即開始往下卸酒罈。


    “,我們這麽做是否會令有心之人查到線索?從鹹陽離開時就似乎有人一路跟蹤。”穀寒憂心道。秦人實在,買賣也從來不做假,在酒中摻水這件事情很容易招人注意。


    宋初一淡淡一笑。她要的就是露出破綻,要不抓到探子呢?不管是誰指使,有膽量監視她的人,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走吧。”宋初一撫了撫衣襟,率先走出糙叢。


    隻剩下一半的空罈子放在車上,行路速度快的多了。


    黎明伊始,一行人便到了信上所說的墨家分院。


    這是在魏國境內距離城驛不遠的一座山坳裏,入目四野皆蒼綠,杳無人煙,根本看不見任何建築物。


    “來者何人?”四野裏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質詢聲。


    黑衛按在劍柄上的手微緊。


    “你是何人?”宋初一反問。


    那邊寂然無聲,顯見沒有要迴答的意思,宋初一沉吟,目下不知對方是何人,貿然表明的身份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於是揚聲又道,“兼愛,非攻,尚賢,尚同,天誌,明鬼,非命,非樂,役身給使,不敢問欲,我為救天下而來。”


    “久候多時。”一個清淩淩的聲音響起,若岩洞之水跌落,空靈清脆。


    前麵十丈遠處數百支火把驟然亮起,呈半扇形分布,隱有包抄之勢。從那群人中走出一名二十餘雖的墨衣雪領的年輕女子,墨發簡單束起,利落幹淨,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眉目清秀,磊落大方不同尋常所見的女子。


    那女子朝宋初一微一拱手,“客人請隨我來。”


    宋初一拱手,隨著她從一個隱秘小徑前行。


    “我叫墨玉。師叔腿受了傷,我等竭力勸阻她來迎接您,其他師叔伯年紀都大了,不方便長途跋涉,所以沒有來,隻能由我這個小輩前來迎接,還請您不要見怪。”女子說著頓步向宋初一施禮致歉。


    “無需多禮,事從權宜,況且我並非計較虛禮之人。”宋初一抬手虛扶起她。


    女子領路宋初一穿過一條羊腸小徑,經過一道山澗之後,麵前豁然開朗。原來這裏地形呈葫蘆狀,前麵那個山坳較大,而穿過短短的小徑之後就進入了較小的山穀。


    晨光熹微,山穀中霧靄瀰漫,全然看不清路途,墨玉熟練的帶領宋初一到了一處山居,宋初一進去,黑衛卻被攔在了院外。


    “!”穀寒緊張道。


    宋初一迴身,“你們在外等候,墨家明辨黑白,我非亂政之人,能著?安心吧。”


    “此言大善。”墨玉笑容明媚。自進了院子之後,她神情就不似方才那樣嚴肅,此時言語舉止頗俠士風範,“請。”


    宋初一笑著頜首,隨她進了二門,然後又拾級而上,到了半山腰上一片竹林亭中。


    竹林蕭蕭,薄霧如紗,山泉從亭旁蜿蜒泠泠流下,宋初一瞧見亭中一個雪衣玄領的女子斜斜靠著扶欄的背影,一根竹簪半挽墨發,她手邊放置一隻火爐,壺中熱氣裊裊升騰,與霧氣融為一體。


    山風穿過竹林,沙沙作響。


    墨玉在石階下抱拳道,“師叔,宋來了。”


    女子轉頭,歉然笑道,“我的腿傷勢頗重,無法站著迎接宋,略備一盞清茶賠罪,望大度原諒。”


    宋初一看清了女子的麵容,她這就是楚昭顯,名動列國的墨家顯子,一張鵝蛋臉,皮膚白皙,修眉嬋娟,天庭飽滿,一雙桃花眼時時刻刻似帶著笑意,眉目間有成熟的風韻,亦有少女般的純粹明媚,明明是四十多歲的女子,看上去竟然隻有三十來歲。


    更讓宋初一沒有想到的是,顯子麵相如此溫和竟似多情女子。


    想法一掠而過,宋初一笑著道,“那就要看顯子的茶煮的好不好了。”


    她說著提袍步上階梯,轉彎入了亭子,目光落在楚昭顯的腿上,詫異道,“顯子的腿了?”


    看上去並不似受傷,但沒有絲毫知覺似的搭在席上,顯然情況十分嚴重。


    楚昭顯雲淡風輕的帶過,“本派齷齪事兒,恐汙了尊耳,不提也罷。請坐。”


    這一句話也能教宋初一猜出個大概來,怕是曲錮一派打算控製楚昭顯而下的毒手。既然旁人不願意提,宋初一也不便刨根問底。


    “嚐嚐這茶。”楚昭顯親自遞了一盞茶給她。


    宋初一接過輕嗅之後,抿了一口,不由嘆道,“此處清幽雅致,這茶淡而迴甘,真是令人暢快。”


    楚昭顯拱手道,“教長途跋涉,辛苦了。”


    “顯子客氣了。”宋初一放下茶盞,道,“我與倚樓是過命的交情,他既憂心,我又豈能視而不見?不過,此番前來雖是為了幫忙,但也實有所求。”


    “且說。”楚昭顯並不驚訝,要救墨家不容易,宋初一是個策士、謀士,並非俠義之士,因此要求有所迴報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


    “我求墨家一樣機關術。”宋初一看楚昭顯神情嚴肅,更不兜圈子,直接從袖中掏出一副圖,“這是我遊學至故魯國某城時尋到強弩殘骸所拚湊得來,我並不精通機關術,然而悉心研究了數年,終於完成了全圖。”


    楚昭顯接過羊皮卷,在看見上麵所繪製的強弩圖時,表情由平靜漸漸變為驚訝,“不精通機關術,竟能想到如此妙法,實在令人欽佩!”


    宋初一挑挑眉。


    楚昭顯見她疑惑,便解釋道,“原圖是有的,隻是尚不如設計的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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