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對小孩也是苦手。  “紙人。他叫大壯。”  “這是你的小孩嗎?”  單北嚼著奶糖。不太好說。  言必行說過:不要把沒有生命的東西當人看,否則時間長了,就會人不人,鬼不鬼,發生質變。  “算是吧。”單北迴頭,“大壯,打個招唿。”  大壯隻好悄悄咪咪地露了個頭,並且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十分詭異。但小孩似乎覺得十分好玩。  “你叫什麽名字?”單北問。  “康康。”小孩兒說著,忽然意識到什麽,站了起來。“我要走了。”  單北拉住康康。“你家在哪兒,我送你?”  這個小孩是個迷路小鬼。  很多小孩在外玩耍,出了事故,橫死在外,卻並不知道自己其實已身處異界,還以為自己活著,沒入陰司,也記不得自己的家在哪兒,就在外麵飄著。  隻是康康縱然是魂魄,也太弱了。  單北懷疑這孩子會不會是死於火災。橫死於火災的人,因為火勢猛毒,不光是軀體,有時連魂魄都會被燒得殘缺不全。  所以,橫死中的魂魄中,水鬼最猛,火鬼則較弱。  就在這時,康康的目光忽然越過單北,看向他身後,下一刻,一把掙脫了單北,消失得無影無蹤。  單北一迴頭,看到自己那個俊美的同桌,手裏還端著餐盤,裏麵放著幾疊高的水果。  全身的氣場依然冷嗖嗖的。  迴到大廳後,單北又吃了兩盤子梁驚塵給他端的水果。以至於時小海與藍西裝都看呆了。  太明目張膽,太居心叵測,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之了。  還沒等正式開飯,單北已吃得肚圓腹漲。藍西服看來是個重要角色,吃飯的時候,被安排進了包廂。而那個俊美同桌,也被人叫走了。  叫他的那個人倒是一身整齊,西服三件套,過來的時候,還往單邊這邊不停地看。美貌同桌一拍對方的腦門:“走。”  來人才戀戀不舍,一步三迴頭地和俊美同桌走了。  “北哥”。時小海張著嘴,欲言又止,“你注意點兒”。  “注意什麽?”單北眼睛盯著才上來的一盤鬆鼠鱖魚。一臉幸福。  時小海到嘴的話又咽了迴去。剛才來自兩個男人,那麽明顯的獻殷勤,單北都沒意識到。時小海覺得有義務保護單北了。  雖然在玄學方麵,他是弱雞。但是在現實社會裏……  有錢有勢,而且有肉的時小海在肚裏得意地嘿嘿笑了三聲。  晚上七點。單北與時小海再度來到霞汐大酒店。時小海憤憤不平。既然單北想過來看熱門,還不如混在法事人群裏,不僅看得清楚,還可以拿個紅包。  單北比時小海小幾歲,社會閱曆不豐富,臉皮不夠厚。  單北晚上過來,一方麵確實也是想看熱鬧。畢竟他長這麽大,還真沒見過做法事的。二來是白天那個小鬼,他還是有些惦念。  當他們兩人到達酒店裏,發現門口站著很多人。有普通服飾的,也有穿道袍的。他們大部分人背著法器,但也有幾個手裏是拿著攝相機與話筒。  現在各大道觀與寺院都有自己的網頁。動態實時更新不說,還要向上級部門投稿。所以,順應這一要求,各大小道觀寺廟都培訓了宣傳骨幹,負責資料收集,采編,投稿。  有些寺廟宣傳意識強的,幾年前就推出呆萌小和尚,寺院研究生之類,博取大眾視線眼球,一時間成為網紅寺廟,引起諸多同行模仿。  門口的道袍大都十分年輕。嘻嘻哈哈,表情輕鬆。隻有其中一個麵目深邃,神情嚴肅,年紀也長一些,就是此次法事的主要負責人德仁觀的謝常修。  單北看到了寧寬,正和幾個工作人員,以及保安在布置現場。為避免尷尬,單北想起中午的時候,看到旁邊有一個員工進入的側門。便扯了扯時小海的衣服,往旁邊走。時小海還戀戀不舍地舉著手機。  兩人繞到商場的員工走出的側門。進門的時候,門口蹲著一個小孩子,手指摳著水泥地。  小孩也隻有三、四歲。如果不是這種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情況。怎麽看都是個極其普通的小孩。  這裏怎麽老遇到這種遊蕩在外的小鬼。單北心裏生疑。小鬼氣息依然很弱。而且因為小孩還小,沒意識到自己隻是鬼魂,身上也沒什麽戾氣,煞氣。  時小海順著單北的視線,看向樓梯口。隻覺得皮頭一炸。似乎有道影子,似乎又沒有。  “北哥。你是不是看到什麽?”時小海顫聲道。  “走吧。”單北邁步進去。  隻是個普通的小鬼。就像在酒店裏遇到的那個一樣。不知道為什麽沒有進入輪迴,四下裏遊蕩。單北心裏有些憐惜。  “哦。”時小海隻差沒有502,能把他與單北給粘起來了。這樣他就不怕了。  兩人從側門進去,一進去就是個小廳,一側是向上的樓梯,單北與時小海也不出去,隻是蹲在門後留意外麵的動向。  大廳裏已聚集了不少人。烏泱泱的,有三十多號人。正中間擺了香案與各種供品。香燭擺放得挺多,道場準備得全麵而華麗。謝常修正在最後的檢查,看有沒有疏漏的地方。而他已換下常服,穿上了華麗寬大的法衣,頗有點世外高人的樣子。  其他大部分都是年輕的道士,神態輕鬆,表情愉快。甚至有些嘰嘰喳喳。  他們的樣子不像是來做法事,倒像是一次公司來搞團建。  確實是如同寧寬說的那樣,法事主要是祈福為主。而單北遇到的兩個小鬼,也都很幹淨,這裏也感覺不到什麽陰煞之氣。  謝常修迴頭看他的那些師侄。觀裏負責宣傳的弟子,拿著攝相機,對著香案拍了又拍,又對著同門師姐拍。  師姐就湊過去看,抱怨:“你怎麽把人拍這麽胖。”  “那我重新拍一張。”師侄說。  謝常修歎口氣。謝常修雖然比他們大不了幾歲,但輩份高,職務高,從小就在道觀裏修行。因為這次法事沒什麽大事,住持便讓帶著他的一幫師侄一起出來見習見習。  培養人才,也是現在玄門的一件大事。  除了自家弟子,還有就是酒店兩個經理,副經理鄭萬豐,采購經理寧寬。然後就是七、八個保安維持秩序,也幫著擺放祭品。  法事的時間,謝常修是提前算過,是個易於調解矛盾的好時辰。  還差五分鍾,酒店經理鄭萬豐看向謝常修。  剛才還在嘻嘻哈哈玩自拍的年輕後輩後,神情一肅,各自站好。在謝常修的帶領下,開始儀式。法事也叫道場,一般分“祈福道場”和“度亡道場”。現在進行的主要是前者,為酒店祈福。同時,因為這裏拆了舊祠堂,順便也掐個決,調解一下飄散在此地的各路有情生靈,安息的安息,往生的往生,各得其所,陰安陽樂。  整個大廳的氣氛是莊嚴的,氣場是和諧的。每個人似乎能感到一股暖洋洋,沁人心脾的能量。連一旁圍觀的寧寬與鄭萬龍,也嘴角不由地往上揚起,沉醉於一種莫名的幸福感中。  隻是寧寬心裏有些遺憾,單北大師沒有來。  單北大師還是太年輕。這個紅包有什麽不好意思拿的。  你看,這些道士也就在這裏來迴走動走動,這一場下來就是七位數了。  單北雖然是玄學出身,但也是第一次看道場。他與時小海一樣,目不轉睛。  隻是時小海依然舉著手機錄相。  “不太好吧。”單北製止時小海。  他也是聽言必行嘮叨過,現在的小年輕什麽都不信,什麽都不講究,那些古廟,千年老樹,百年老屋,佛相道場都是靈物匯集的地方,你錄的時候,把這些錄製進去看你們怎麽辦。  時小海卻向那邊呶呶嘴。  道場的旁邊,有兩個年輕的道士拿著攝影機也在錄相。單北不說話了。  時小海沉迷於拍錄相,單北的腦子裏卻還在縈繞著那兩個小孩。一天在同一個地方碰到兩個小鬼,有點反常。不知道這場法事,能不能讓這兩個小孩兒也一起超度了。  單北越想越放心不下。悄聲說了句,“你先在這兒。我出去一會兒。”  而此時時小海的手機正對著裏麵的一個女道士。女道士看起來不到二十,鳳眼圓下巴,又伶俐又嬌憨。  “奇怪啊,道觀和寺廟還不一樣。有男道士,還能有女道士……”時小海喃喃自語。  可能是舉著手機時間長了,時小海覺得手有些發僵。這樣一意識,忽然間有些冷。  時小海伸手拉了拉衣襟。現在還是料峭春寒。白天氣溫高,但一到晚上還是有些冷。  時小海舉著手機的手指已有些僵硬,雙手像是插進了冰窖裏。  “北哥,你……”話沒說完,牙開始打顫。  與此同時,一張女人的臉忽然映了進來。半側著臉,鼻梁高直,額頭飽滿。時小海的眼睛鎖在女人的臉上,看得出神。  沒想到道觀裏的女道士都是這麽漂亮,如果能看個正麵就好了。  正想著,女人就迴過了頭,果然麵目十分姣好。一雙眼睛含水帶情。時小時凝神聚氣,正要看個仔細,女人的臉一下子就充斥了整個手機屏幕。一雙又黑大圓的眼睛,像是兩粒葡萄。與此同時,一顆眼珠卻從眼框裏掉了下來,變成了一個血窟窿。  時小海眼珠一翻,就此昏了過去。  德仁觀的年輕道士們也開始有些騷動。一個個縮著脖子,但依然忍不住打寒顫。  像是一道寒流忽然間就掠了過來,謝常修正一手拿著桃木劍,一手拿著符紙。符紙忽然自己燃了起來,而大廳的燈光莫名的卻暗了下來。  整個大廳隻剩下香案上的香燭,燃著細細高高的火焰。  “怎麽迴事?”謝常德感受到師侄們鵪鶉一樣縮著脖子,貼在他的身後。  燈火晃動中,一個人影緩緩升起。  一個一身紅衣的女性,踩著恨天高,出現在眼前。她麵部飽滿,眉目姣好,隻是腳離地兩寸,飄飄蕩蕩。  “鬼呀!”  一個師侄大叫一聲。  一半的道士蹲在地上,抱住了頭,還有一半雖然沒有軟在地上,也是全身發抖,臉色發白。  整個大廳由剛才的法事帶來的祥瑞之氣,一躍變成了陰煞之氣。  鄭萬豐,寧寬與八個保安肉眼看不見女鬼的樣子,但這詭異的景象卻還是能感知的。  就見祭品在空中亂飛,然後劈頭蓋臉地往下砸。還時不時地傳來尖嘯聲。縱然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啊。完全是電影裏的鬼片再現。  於是,除了鄭萬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他的十幾個保安,都像小道士們一樣,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鬼嬰  “趙一鳴,王八旦,你找這些道士來幹什麽?”女鬼尖聲叫著。  下一刻,整個現場鬧騰如同菜市場,雞飛狗跳。紅衣女鬼尖聲叫著,把祭壇踢翻了。然後就是一幫師侄與酒店工作人員的尖叫聲。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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