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況自然不會發生在我與他身上,一方麵是我知他不是貪圖美色之人,一方麵則因為我也不是嬌弱不堪的女子。


    我幹脆利落地點頭,“好。”


    他倒驚訝了下,笑說:“好,夜裏見。”


    我說:“阿諾是不是可以跟著我了?”


    “當然。”


    敲定事情後,周卿言便叫周子逸一同離開,周子逸雖不滿,卻不敢當他的麵放肆,隻在臨走前不懷好意地看了我們一眼,一副這事情還沒完的模樣。玉瓏見狀歎了口氣,說:“這下可好,剛迴來沒多久就和子逸少年結了仇。”


    我說:“沒想到周卿言是會寵溺弟弟的人。”


    “我第一次見時也很驚訝,主子不像是這種人,況且子逸少爺根本不是主子的親生弟弟。”玉瓏說:“但主子要對他好,我們做下人的也不好說,順著他的意思來就是了。”


    這樣寵他,到最後吃苦的還是他自己,真不知周卿言是真心疼他還是另有其意。


    玉瓏幫著將阿諾的東西從原先住的地方搬進了沁竹院,總算不用再活在周子逸的臉色下,再加上遇見了我,他可謂是異常高興。


    “花開,我來的時候見路上好熱鬧,若不是我沒錢,真想好好逛上一逛。”


    “改日我帶你去。”


    “花開,我聽別人說醉仙樓的叫花雞可好吃了,若不是我沒錢,真想去點個十隻。”


    “改日我帶你去。”


    “花開,我......我想錦瑟了。”


    這句話,我接不出“改日我帶你去找”,隻因我也不知錦瑟現在何處。那日見麵,我隻知池鬱帶著錦瑟上了京城,但到底是京城的哪裏卻不知。若真存心去找,恐怕也不簡單,畢竟京城這麽大,想要找兩個人談何容易?


    “花開。”阿諾扯扯我的袖子,“你怎麽不說話?”


    我迴過神,說:“阿諾,我也不知道錦瑟在哪裏。”


    他垂下眼,好不低落,“其實不知道也好,我離開時師母說過三師兄是帶她迴去定親的,現在說不定他們已經成親了。”


    阿諾說得何嚐不是實話,他再喜歡錦瑟如何,錦瑟終歸要和池鬱定親,要和他成親。


    所以我對池鬱,真的不用再惦記,隻是心裏某個地方還是隱隱抽痛了下,不知是遺憾以前那些美好的迴憶,或是感歎一段愛戀就這樣逝去。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如此難受。


    阿諾許久未見淘淘與小白,陪我一起跟它們玩了好久,不住感歎它們比上次胖了足足一倍,對此玉瓏十分驕傲,畢竟我不在的時候都由她代替照顧,它們胖了,自然是玉瓏養得好。


    吃過晚飯後阿諾在我房裏再玩了一會,不久便被玉瓏趕迴了房間,嘴裏念叨“雖是孩子卻也不能這樣在姑娘家的房間裏待著”,再往後便是如常洗漱與休息,白日裏的糾紛都在黑夜裏歸於平靜。


    今晚我自然不能一覺睡到天亮。


    大街上更夫打了二更,我便從床上爬起,穿好衣服後走了出去。周卿言的園子並不難找,就在沁竹院的隔壁。院門口守著馬力與另一名壯年男子,見到我時微微頷首打了招唿,便帶著我往裏進。


    馬力輕輕敲門,說:“主子,沈姑娘來了。”


    屋內周卿言說:“進來。”


    馬力替我推開了門,示意我進去,待我進去後帶上門離去。我打量了房間,靠牆的櫃子上放著滿滿的書籍與書卷,明顯是他的書房。


    紅木書桌上堆著一摞摞的文書,每摞疊的都有半個阿諾那樣高,周卿言就躲在文書的後麵,專注地看著手中信件,俊美臉龐在溫暖的燭光下異常柔和。


    他眼都未抬,淡淡地說:“愣著幹嘛,還不替我磨墨。”


    我上前磨起了墨,看他迅速看完手中信件,拿起毛筆蘸墨書寫,灑灑洋洋寫了幾乎多餘信件本身的文字。寫完後將信件攤平放在一邊,又從上麵拿出一封拆開閱讀,再蘸墨,再書寫,再攤開,將上一封已幹的信件疊好放迴信封。


    他一直重複著以上幾個步驟,看信——提筆——迴複——攤平——疊書信,期間我與他都沒有說話,氣氛雖然沉默卻不會尷尬,意外的讓人覺得平和。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放下手中毛筆,說:“替我倒杯茶來。”


    我倒了茶水,卻沒遞到他手上,“茶水涼了,我叫人換壺熱的。”


    他半闔著眼,說:“恩。”


    我出去請馬力換壺熱水,迴來時見他單手支著額頭閉眼小憩,玉般白淨的臉龐上滿是疲憊。我輕手輕腳地關門,他卻還是被吵到,說:“你過來。”


    我走到他身邊,他指了指脖子,說:“替我揉揉。”


    我看了眼絲毫未曾減少的書件,一手按上他的脖子,“這麽多?”


    他眯著眼,“嗯。”


    當丞相原來有這麽多事情要辦?


    他似乎知道我心裏所想,指著一疊折子,說:“這是大臣們給皇上的奏折,皇上等我看過以後給他意見。”又指向另一疊書信,“那是近幾個月國內大大小小災患的匯報,”再指向另一疊文書,“這個是大臣們向我推薦的優秀人才,等我看過以後向皇上引薦。”


    我不禁有些佩服,果然做不一樣的事拿不一樣的工錢,他的事情比我的累多了。


    門外馬力已將熱水送來,我替他泡了杯茶,他喝下幾口後舒服地眯起眼,說:“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自己有個弟弟。”


    我點頭,“嗯。”就是那日那與楊呈壁比誰更慘時說過的弟弟。


    “我當真有個弟弟,比我小十二歲。”他一手拿著杯子,任由熱氣朦朧了雙眸,“我父親與母親生他時已是老年得子,喜悅之情自然不在話下,我那時已有十二,雖然對突然多出一個弟弟還不習慣,但隻要父親和母親喜歡,我便開心。”


    他突然看向我,笑了下,說:“這是我第一次與你說起他們。”


    我不知該說什麽,隻好再次點頭,“嗯。”


    “我母親是京城有名的望族千金,那時父親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士兵,他們由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相識繼而相愛,即使我祖父祖母極盡阻撓,母親還是堅持嫁給了父親。”他發自內心的笑了下,“然後便有了我。”


    “父親十分爭氣,從一個士兵成為將軍,功績累累,與現在的傅大將軍旗鼓相當,哦,對了,他們當年是極好的戰友。”他沉默了下,說:“我弟弟六歲那年,父親遭人嫉恨算計,先皇聽信讒言將父親定罪,本該滿門抄斬,在傅將軍的保全之下,我與弟弟幸得存命,隻是永生不得入京,且被賣做他人世代為奴。”


    我......我不知他竟有這樣的過去。


    “我被賣入洛陽一家府裏當工,半年後被傅將軍派來的人找到,贖迴賣身契救了出來,而弟弟卻不知被轉到哪裏,失去了蹤影。”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滿臉淡然,眼裏卻有掩不住的失落,“自此我改了名字上京,與當今聖上結交,在傅將軍的幫助之下向聖上坦白了所有事,聖上英明,但礙於某些原因無法替我父親翻案,隻勸我來日方長。我自知翻案不易,一心輔佐他處理朝中事物,一步步坐到了現在的位子。”


    他看向我,說:“外人知我叫周青歡,其實我真名叫周卿言。”


    我原以為周卿言隻是他外出的化名,沒想到竟然是他的真名。


    “我有能力之時,便派人去尋找弟弟,找了好幾年都沒有音訊,三年前終於有了消息。原來弟弟輾轉被賣到了揚州一戶布商府裏,當時與他一起進府的還有一名同齡少年。”他頓了下,說:“那人便是子逸。”


    我聽到這裏不自覺皺起眉頭,“那你親生弟弟呢?”


    他自嘲地笑了聲,說:“說來不巧,我到時他正因為做錯了事,被當時的管事打得昏死過去,管事怕鬧出人命,直接將他扔到了偏僻地方,迴去隻要說他逃跑了,便與他毫無瓜葛。”


    我深知依他的性格不會輕易放過那名管事,“那名管事現在人呢?”


    他似笑非笑地睨著我,“放心,他還好好地活著。”


    我挑眉,“是嗎?”


    “自然。”他說:“我替他張羅了好幾門貌美妾侍,供他們好吃好喝,生活無憂無慮。”


    我誠實地說出心底想法,“你怎麽會對他這樣好,肯定在其他地方動了手腳。”


    他眼神一動,滿意地笑說:“果然還是你懂我。”又雲淡風輕地說:“他娶了四房美妾,除去第三個每個都生下一子,我讓他們與孩子共享天倫之樂,隻是滿月之時,孩子便被送走,然後原先恩恩愛愛的美妾整日哭鬧,恨他入骨。”他眼中閃過冷意,笑說:“雖然得子,卻一輩子無法團圓,如何?”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那人過錯在先,他這樣睚眥必報,雖然過激卻......卻叫我不能斥責。


    若有人這樣對待阿諾,我肯定也會數倍奉還。


    “至於子逸。”他將話題帶了迴來,“你可知我為何對他這般寵溺?”


    我搖頭,心底卻隱隱有個念頭浮起。


    “子逸以為我不知,當日是他與弟弟起了爭執,跑到管事告狀,才害得弟弟被打得昏死。”他笑笑,說:“我給他所有他想要的,讓他以為所有的東西都是屬於他的,對於一個其實一無所有的人來說,是否很美好?”


    是,很美好,但當失去的時候也會最徹底的崩潰。


    我沒有想錯,他根本不是真心對周子逸好,隻是用捧殺的方式在毀滅他?


    “當日欺負過他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周卿言緩緩地笑了起來,“我痛苦,必然要拉著他們一起下地獄。”


    我隻猶豫了一小會,便伸出手拍了拍他,說:“沒事了。”


    他怔怔地看著我,繼而笑問:“你方才是在安慰我嗎?”


    我點頭,“嗯。”


    他拉起我的手,得寸進尺的將臉貼上,“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說。”


    我毫不客氣的將手收迴,“什麽事。”


    “你的師弟,阿諾。”


    阿諾?“怎麽?”


    他仰起頭,黑眸亮光熠熠,“他長得......幾乎與我父親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熱情點我就一直都日更~~\(≧▽≦)/ ~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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