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橘黃的燭火劈裏啪啦的燃燒著,宮外宮人們的尖叫聲傳至這裏,隻成為一聲聲的長歎。腳邊大太監的屍體已經發硬發涼,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兒也在香爐裏徐徐上升的香氣中,漸漸消散。


    床榻上,老皇帝披著龍袍,坐在那裏。華麗的錦被蓋在身上,那蜿蜒飛舞的遊龍隻能襯托著他發白的胡子,讓他看上去更加頹廢滄桑。原本深邃憂慮的眼眸也突然間失去了光彩,暗淡的瞳孔毫無光亮,映著屋內悠悠的燭火,讓他看上去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更像是森林邊,孤獨守林的老人。


    “什麽意思?”撕去偽裝的公子言,不再刻意維持自己表麵的淡漠和眼神深處的冷清,對著床上垂死掙紮的老皇帝慢慢勾出一抹冰冷無情卻又諷刺味兒十足的笑容“意思是說···那個被你們所厭惡、所畏懼、所放棄的男子,是本公子準備護在手心兒,放在心尖兒上疼愛的人。你給他七年雪林的冰冷無情,十二年皇宮的獨孤寂寞,本公子就用十七年的清譽,後半輩子的名聲來助他翻了這傲雪的天下!”


    “你···你···”老皇帝聽到這話,氣的渾身直打哆嗦,右手想要去指他,可是身上卻沒有絲毫力氣,隻能哆嗦著嘴唇,半響後猛烈的吐出兩個字“惡心!”


    “惡心?”手裏悠然晃動的扇子猛地停止,流光璀璨的眼角邊絲絲冷冽乍破而出,看著床上明明猶如困獸卻依舊苦苦掙紮的老皇帝,公子言微微抬起自己光潔的下巴“明明就是嫉妒,為何偏偏卻說惡心?”


    “朕···”


    “怎麽?想否認麽?”不等老皇帝開口,公子言就堵上了他的話“本公子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了絲絲羨慕的光彩。你在羨慕什麽?宮晟天麽?為什麽?因為你也渴望有這麽一個人為你翻雲覆雨,棄名聲於不顧麽?年輕的時候追逐權力和富貴,年老了,又開始期待親情。你讓本公子去點醒你那幾個兒子,不就是因為既舍不得權力,又舍6不得自己的兒子麽?可是你究竟有沒有想過···當你在妄想某件東西時,你也必須為得到這件東西付出相應的代價。為了皇權,你可以犧牲親情;那麽,你又有什麽資格迴過頭去期待妻賢子孝呢?”


    老皇帝的臉漸漸變得蒼白如紙,原本憤怒的眼神也漸漸迷離渙散,露出了哀痛與迷茫。


    “人這一輩子,短短不過數十載,但是,卻會遇上許多人。本公子覺得,這輩子有那麽一個人,掏心掏肺的為你好,死心塌地的信任你,不管你做什麽都支持你,毫無保留的接納你,那麽你這一輩子,就算是沒白活。雖說本公子對定山王還沒那麽要好,他對本公子依然還有所防備,但是···他肯把他的心暴露給本公子看,本公子就敢拿自己的名聲,陪他去賭。不管這場戰爭是輸是贏,我始終站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你說我們惡心,那是因為你在嫉妒,因為這輩子,你再也不會遇到這麽一個人,願意為你,豪賭一場了。”


    “哈哈哈···哈哈哈···死心塌地···哈哈哈···掏心掏肺···”聽完這些話之後,老皇帝非但沒有覺得傷感,反而拍著床榻哈哈大笑起來,看向公子言的眼神,更是布滿了同情與可笑“朕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沒想到你也會如此天真!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公子言,你覺得···你能活幾日?”


    “哼!你以為本王和你一樣冷血無情?”寢宮的大門“砰——!”的一聲被人給一腳踹開,夾雜著濃重血腥氣的夜風唿嘯著吹進屋內,吹亂了桌上的燭火,也吹亂了公子言的心。握著銀扇得手猛的一緊,素白的身影有片刻的僵硬。直到那狂舞的燭火漸漸平靜下來,公子言才慢慢地轉過身,朝身後看去。


    背對著月光黯淡的夜色,那人魁梧的身形猶如半隱在雲霧中的巍峨高山,釋放出沉穩的威嚴,和蔑視一切的傲氣。等到沉重的夜色從他身上退去,屋內的光線歲著那人走進的步伐而一點點爬上他的棱角,一點點兒的映入那宛若蒼狼般的碧綠眼眸中時,公子言才注意到,他今日穿了一身漆黑的鎧甲,沒有別的裝飾,漆黑如墨的顏色比屋外的夜色還要濃稠幾分,但是卻比天幕上掛著的銀月還要閃亮。那粼粼的冷光,猶如龍鱗,堅硬、冰冷、就連飛濺的鮮血也無法暖熱那上麵環繞的冰冷殺氣。手裏的重劍也以脫鞘,握在手中,沒有初見時的古樸,冰冷犀利,如巨龍在手,龍吟陣陣,殺氣衝天。絲絲鮮紅順著劍刃滴落在地上,在大紅地毯上,綻放出朵朵暗紅的小花。


    “迴來了。”對上那人因為長發高束而愈發顯得威嚴犀利的鷹眸,絲絲欣喜順著公子言的眼角一點點兒在唇角處綻放。嗅著從他身上傳來的血腥氣,公子言知道,他這一路走的定然無比艱辛,也無比的殺氣騰騰。隻是···這條路沒有人可以幫他,隻能他自己,一路殺伐,一路走來。


    “嗯。”


    或許是寢宮裏的燭光太暖,或許是他唇角邊的笑意過於柔和,徘徊在眼角邊的冷硬和戾氣,在對上那人柔若春水般的眼眸時,竟微微有消退的痕跡。而他那平靜柔和的問候,傳入他的耳中,竟讓他在這冷風習習的寒夜中,感受到絲絲暖意。


    “去吧。”公子言見他臉上迸濺的,全都是別人的血,臉上緊繃的線條漸漸舒展開,身子微微一側,露出床榻上瘦弱頹敗的老人“他一直在等你。”而你,也等他等了很久吧。


    被血浸泡的長靴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身上的鎧甲因為走動而發出冷硬的聲音。公子言悄悄退居一旁,後背倚靠著石柱,聽著背後的紗帳內,傳來老皇帝的聲音。


    “你最後···你最後還是反了。”看著眼前猶如殺神降臨般的兒子,老皇帝心裏突然湧出萬般情緒,眼中流露出的情感,也十分複雜“朕以為你已經看開了···沒想到···原來是···老大和老五呢?”感慨萬分的老皇帝突然緊張的看著他“難道你把他們都給殺了?”


    “不然呢?”宮晟天挑挑眉頭,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自已一隻手就可以捏死的老人。


    老皇帝怒吼出聲:“他們可是你的兄弟!”


    “他們隻是我的仇人!”宮晟天的聲音冷酷冰寒,瞬間凍住憤怒的老人“不僅是你的兒子,還有你的妃子,你的臣子···我都不會放過,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你···”老皇帝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向他“你做這麽多···不就是···不就是為了這個皇位?”


    “誰說本王是為了這個皇位!”


    “誰說他是為了這個皇位!”


    兩道聲音同一時間響亮在寢宮裏,堅定的語氣,蔑視的口吻,狂傲的風範,讓老皇帝瞬間呆住,也讓宮晟天眉眼一跳。


    “本公子剛才說了那麽多,難道是都喂了狗麽?”斜靠在石柱上,公子言一邊用扇子揮開垂在頭頂的紗帳,一邊朝老皇帝丟去一個蔑視的眼神“如果隻是為了皇位,你覺得宮晟天還用得著隱忍這麽久?你那幾個兒子究竟是什麽貨色,你心裏難道不清楚?還是說··你一直都知道,隻是不願意承認?”


    老皇帝抿住嘴唇,放在被子上的雙手慢慢的握緊身下的錦被,公子言懶得再看他死強的樣子,慢慢的移開視線,看向那個渾身煞氣的男人:“你們聊,我出去給你守著。”


    “別走遠。”


    “放心,我就在門外。”


    對著他投了個安心的眼神,公子言冰冷的掃了眼那老皇帝,就搖著銀扇走出了寢宮。屋外,陰雲密布,銀盤似得月亮半隱在厚厚的雲層中。空氣裏,飄蕩著濃重的血腥味,不用想也知道,此時的皇宮,已經變成了地獄。而寢宮內,隻剩下父子倆的宮殿愈發的顯得安靜寂寥,壓抑的,似乎連桌上的燭火,都奄奄一息。


    “你很在意他。”沉默了許久,老皇帝突然低聲說道。


    宮晟天沒有迴話,隻是眼底突然波光一閃,刹那間的光亮,閃耀了老皇帝的眼睛。


    “為什麽?”


    “就像是他說的。”宮晟天緩緩抬起微垂的眸子,對上他暗淡無神的眼睛“人這一輩子,如果遇上一個願意掏心掏肺,真心實意為你好的人,是福分。他願意為我舍去名聲,我也願意在意他。”


    “嗬嗬···哈哈哈···沒想到···沒想到朕最無情的兒子也會在意人···哈哈哈···哈哈哈····”


    見老皇帝笑得如此誇張,宮晟天沒有憤怒,而是慢慢勾起唇角:“你笑我,是因為你不懂。因為你···沒有在意的人。”


    “胡說!朕怎麽沒有在意的人!”老皇帝眼底突然閃現出絲絲瘋狂。


    “哦?是什麽?”宮晟天眼底的譏諷加深“是權利、財富還是——”


    “是你娘!”


    “你沒資格提她!”


    如狂風唿嘯,又似雷鳴電閃,公子言眯了眯眼,用銀扇遮擋住忽然襲麵而來的冷風。迴頭看了看屋裏還泛著暖光的宮殿,眼底閃過絲絲柔和。


    算了,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她還是不要插手了。她相信傲嬌貨,可以處理好的。


    “孩子。”


    宮晟天那一聲怒吼後,寢宮裏再次陷入了片刻的寂靜。等老皇帝再次出聲打破這沉寂時,他已經完全成為一個麵對著自己兒子,傷心無措的父親。可是他這般深情的模樣,並沒有打動宮晟天的心,反而覺得···眼前的男人,更加虛偽無情!


    “怎麽?要打親情牌麽?”多年的坎坷,早就讓他失去了對父愛的希望,所以老皇帝現在的模樣,非但沒有引起他的愧疚,反而加深了他心底的怨恨。


    “天兒···”


    “住嘴!你沒資格這麽叫我!”


    “為什麽!朕是你的爹!在你小時候,朕就是這麽叫你!朕還把你抱在懷裏!”


    “如你所說,那是以前。”現在,隻有一個人有資格這麽叫他,就是···不對!那個混蛋也不行!“總之,不許你這麽叫!”那個混蛋也一樣!


    “朕知道···”老皇帝的神情一下子頹廢下去“朕知道你恨朕,恨朕為何不為你娘——”


    “我說了,你沒資格提她!”不同於第一次的憤怒,這一次宮晟天的聲音,冷淡平靜的出奇,卻讓老皇帝的心,猛猛地一縮。


    “是···朕沒資格。”老皇帝自嘲的一笑,然後拉了拉身上要垂下去的龍袍“你剛才說···你不會像朕一樣?”


    宮晟天單手後背,冷冷一哼,臉上的表情充分說明了一切。


    “既然你不想像朕一樣···”老皇帝不去管宮晟天的態度,抬頭看向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陰冷堅定,聲音也突然變得歇斯底裏“那就殺了他!殺了他!”


    宮晟天聞言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時,眼底突然迸射出強烈的殺意:“你說什麽?!”這個老東西竟然讓他去殺公子言?


    “朕說什麽你心裏清楚!”老皇帝壓低聲音道“帝王無情,你要是不想像朕一樣潦倒,那就殺了公子言,殺了你心底的情!隻有這樣,你才會天下無敵,無所畏懼!”


    “當初···你就是憑借這個借口···無視我娘的生死?”宮晟天冰冷的聲音打破了老皇帝臉上的激動,也打碎了他眼底瘋狂的怒意,露出裏麵隱藏至深的怯懦和已經腐朽的內心。


    “我本以為···你心底有過她。不過現在看來···是我錯了。”宮晟天臉上快速的閃現絲絲傷痛,隨後撲之而來的,是滔天的憤怒和冰冷的恨意“你誰都不愛,你愛的隻是自己。剛才你說你在意過我娘,不過是因為她曾經真心對你,同你現在身邊虛與委蛇的女人比起來她反而顯得真心可貴。並且因為她的死源於你,所以你才會因為愧疚遲遲不忘。但如果真的要你在皇位和她之間做出抉擇,我相信,你還是會再一次拋棄她,再一次任由那些歹人,奪了她的性命!”


    像是內心深處最陰暗的地方被人突然給刨出,並且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氣中。在說破心事的那一刹那,老皇帝覺得連桌上的燭火,此時照在身上都是那麽火燙。同他羞怒的內心相比,他的表情反而顯得灰敗沉寂,如同死去已久的僵屍,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活氣。


    “帝王無情,你剛才那番說辭不過是你無能的表現!帝王若真的厲害,若真的強勢,又怎麽會連身邊人都護不住?又怎麽會連情義都要割舍?你是一個懦夫,是一個失敗者!就不要指望本王!指望我像你一樣,做個懦夫!做個失敗者!”


    “老三···”老皇帝顫巍巍的抬起頭,看著眼前一臉傲氣,蔑視天下的兒子,忽然間,像是第一次看見他一般。


    “一個失敗的人,就不要再擺出一副長者的模樣對後輩進行叮囑了。因為···你不配!”


    “噗——!”老皇帝猛地咳出一口鮮血,顯然是被宮晟天的狂傲和蔑視,給氣住了。但是······


    “不管你怎麽恨朕,但你始終是朕的兒子!”老皇帝抹了一把唇上的血,盯著他道“那公子言絕非池中之物,今後定會成為你的心腹大患,你若現在不除,日後定然會成為你的阻力!”


    “那又如何?”宮晟天依舊用狂傲的語氣迴複道“他一日不背叛,本王就一日護著他,就算真的要走到那一步,本王也認了。人生在世,難得遇上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如果命中注定他是我的宿敵,那麽···本王也願意將他留到最後!”


    “你···你簡直就是在拿···再拿傲雪國的江山在賭!”老皇帝氣的再次渾身顫抖起來,而宮晟天卻冷冷一笑“什麽傲雪國?”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老皇帝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恐懼。


    “就像是你想象的那般。本王顛覆的···不僅僅是你···還有你最在乎的國家!”


    “逆子!你···你怎麽對得起列祖列宗!”


    “列祖列宗?”宮晟天冷冷一笑“當年你為了皇權拋棄我和我娘的時候,我也就順便拋棄了你,和在你身後的皇家。你真以為我這次謀反,隻是為了向你報仇麽?不···我是為了我娘,為了我的外公,為了整個柳家報仇!柳家世代忠心,為了皇家犧牲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而你呢?卻為了你的皇位···毫不猶豫的犧牲了他們,甚至明明知道兇手是誰,確認由他們逍遙法外。君不君,臣不臣,良臣蒙冤,而小人卻執掌朝廷。這樣的傲雪國要來何用,對不起列祖列宗的,究竟是你···還是我!”


    “我···我···”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宮晟天緊了緊握著重劍的右手,嘴角的笑意冰冷譏諷“原本,我是想殺了你。可是看你這個樣子,我反而不想動手了。因為那樣子···根本就是髒了我的劍。”


    “你···”


    “本王已經把你的愛妃,你的兒子送進了地獄。過不了多久,連你的臣子也會到地獄裏會合。人間,你是一個失敗者,希望到了下麵···你能擺脫自己懦夫的帽子。”


    “老三,你難道···你難道······”


    “本王不殺你,但是也不會輕饒了你。這個寢宮,就是本王送給你的靈柩,你就在這裏···安息吧。”說完,宮晟天就轉身離去,背影決絕瀟灑,流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解脫。而老皇帝卻望著他的背影,拚命的唿喊,直到大門“砰——”的關上,夾斷了他的一切聲音!


    “出來了?”


    台階下,公子言雙手後背,仰頭看著邁出寢宮的男子,眼底的笑意蜿蜒流轉,美不勝收。見他一步步從台階上走下來,自己也迎了上去。


    “都結束了?”見他雖然依舊冰寒著臉,但是眉眼間的戾氣卻悄然淡去,一直纏繞在身上的陰鬱之氣似乎也一下子揮灑開,公子言就知道···這個男人,是真的放下了。


    宮晟天將手裏的劍收迴鞘中,對上公子言的眼睛,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是嗎。”見他從身邊走過,堅定著眼神朝一側走去,公子言也抬腳跟上。


    “天兒,剛才你和老皇帝的話,我都聽到了。”行至一顆大樹旁,公子言突然對著那個魁梧的背影,說出這麽一句話。見原本走得好好的人突然僵住身子,愣在原地,公子言輕笑著,從他的背後繞到了他的身前。


    “你說···你在意我。”對上那人羞怒中流露出絲絲驚慌失措的眸子,公子言笑得如同一隻偷了腥的貓咪。而宮晟天,卻是愈發的憤怒“混蛋!你還要不要臉!”偷聽這種事也幹得出來?


    “我怎麽不要臉了?嗯?”嘴角噙著笑意,公子言踱著步子往前邁出一步,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見宮晟天雖然依舊一動不動,但是臉色卻猛地一變,公子言終於沒忍住,伸出背在身後雙手,右手抓著他的左手腕,左手抓住他的臂膀,一個用力,將他推到身旁的大樹上,然後整個人,欺壓上去。


    周圍的大樹,同一時間發出絲絲晃動,宮晟天憋紅著臉,咬牙看向眼前一臉笑意的公子言:“混蛋!你想幹什麽!”


    “你!”


    “?”


    “你!”


    “!”


    頭頂的樹葉嘩嘩嘩的往下掉,天上的銀月也被烏雲徹底的隱藏在身後。光線一下子變得無比暗淡,但是那一雙翡翠般的眸子,卻一如既往的璀璨光亮。公子言懶懶的往上方抬了抬眸子,隨後才把目光看向眼前的男子,見他由迷茫轉向憤怒,由呆楞轉向羞憤,公子言的唇角,也跟著慢慢抬起。


    “迴過神來了嗎?”公子言往他耳邊湊了湊“你問爺想幹什麽,爺說···爺想幹——”


    “公子言!”不等最後一個字說完,宮晟天憤怒的吼聲就在耳邊響起。那咆哮聲猶如雷鳴轟轟,震得公子言耳朵裏嗡嗡聲一片,就連腦子似乎都有片刻的空白。可盡管這樣,她依舊僅僅抓著某人,將某位王爺,牢牢地控製在大樹和自己的胸膛間。


    “爺又不會跑,你叫那麽大聲幹什麽?”公子言歪了歪頭,等到那嗡嗡聲過去,才勾著唇角看著他。


    “混蛋!放開本王!”


    “好!”出乎意料的爽快,似乎沒有半分的猶豫,這麽幹淨利落的迴答,瞬間讓原本還頗有些憤怒的宮晟天變得迷茫無措。落在公子言眼底,讓她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不過在放開你之前,爺要做一件事。”


    “什唔——!”


    久違的觸感,冰涼的味道。


    貝齒輕咬著那刀削般的薄唇,一下下,直到微微有些紅腫才慢慢伸出香舌勾勒著他的唇線,然後順著嘴角滑進他的口中。


    “唔——!”


    下巴被人給捏住,牙齒被人給撬開,帶著冷香的靈蛇鑽入口中,卷起他的,共舞纏綿。


    風,唿唿的吹著。


    吹落了無數樹葉,也吹散了天上的雲彩。


    銀光灑下,透過樹葉在地上映出大小斑駁的光影。


    一片落葉從枝頭滑落,拂過二人飄舞在空中的長發,最後落在黑色的錦靴旁。


    悶哼聲如同石子落在草地上一般細微,夾雜著鎧甲摩擦著樹幹的聲音,莫名的給這血氣渲染的皇宮,平添了份曖昧。


    躲在暗處的人,早就看瞎了雙眼,等到迴過神來時,屬下親吻的兩個人,已經分開。


    “天兒,滋味如何?”公子言舔了舔嘴唇,故意把唇瓣上的晶瑩當這宮晟天的麵兒用舌尖勾起,見他羞怒的瞪了自己一眼,然後狠狠的抹了一把嘴唇,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要不是現在時間不允許,爺還真想在這裏,和你進一步深入!”


    “砰——!”


    重物落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可是迴頭看去,地上卻空無一物。公子言挑了挑眉頭,不以為然的轉過頭去,卻見宮晟天正瞪著一雙碧眸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你早就知道?”娘的!他竟然敢當著手下的麵兒對自己······


    “你給我滾開!”不想聽他迴答,宮晟天一手推開擋在身前的身影,大步朝前走去。


    “別生氣啊。他們不會胡說八道的。如果你實在是不放心···”公子言摸了摸下巴,突然靈光一閃“那就讓他們也找個男的親吻,然後我們圍觀好了。”


    “砰砰砰砰——!”


    “······”


    “公—子—言—!”


    帶著怒火,宮晟天接下來的路程一直都板著臉。不管某人如何討好賣乖,那緊抿的嘴唇的都未曾打開。公子言見狀,也知道他這次是覺得丟臉至極點,不過···情不知而所起,一往情深···如果顧及那麽多,她就不是公子言了。


    “天兒,你這準備···去哪兒?”見周圍的環境越來越荒涼,人跡也越來越稀少。公子言忍不住問道,可是迴答給她的,依舊是某人麵無表情的沉默,和逐漸哀傷的神情。那眼神裏流露出的懷念,更是讓公子言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眉眼間,也流露出絲絲傷感。


    如果她沒記錯,當年那場大火將整個宮殿都燒成了廢墟。而柳妃的慘死,也讓那裏,成為一個禁地。久而久之···竟然成了皇宮裏人人遺忘的地方。


    可是···真的被遺忘了嗎?


    “母妃,兒子來看你了。”


    看著不遠處,跪倒在廢墟雜草中的男子,公子言突然覺得眼睛微微有些酸澀。


    那年的大火,燒毀了一下,也讓柳妃···落了個屍骨無存。


    沒人能認得清究竟哪一堆灰燼是柳妃的屍骨,也沒人知道,柳妃死前究竟在哪個位置。


    因為知道一切的宮女太監們,也都隨著柳妃,在這裏···化為了灰燼。


    皇陵裏,柳妃的墓隻是一個衣冠塚。


    柳妃真正存在的地方,隻有這裏···這個早已被宮人遺忘的廢墟中。


    “母妃,兒子已經為你報仇了。當年害你的楊皇後、木貴妃、李妃還有羅嬪,兒子都把她們殺了!而她們的兒子,她們背後的族人···兒子也都不會放過!至於那個人···兒子沒有殺他,因為他對你很重要。可是兒子無法原諒他,要不是他,你也不會慘死。兒子把他關在寢宮裏,不給他吃喝,任由他自生自滅,就像是當年他對你的死一樣···”


    公子言從未見過這樣的宮晟天,跪在地上,悲傷的像個孩子,而且,聽他的聲音,像是已經哭出來一般。她不想再聽下去,因為那會勾起她內心深處迴憶。於是吸了吸鼻子,果斷的轉過身,隻是握著銀扇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暴露了她不安的內心。


    宮晟天在裏麵大約呆了一刻鍾的時間,就拿著重劍走了出來。麵無表情,麵色冷硬,要不是那一雙碧眸像是沁了水一般發亮,公子言定然會被他表麵的冷漠給騙過去。


    “好了?”


    “嗯,走吧。”


    “等一下。”公子言拉住他的手腕兒,在他迴過神的那一刻卻又鬆開他,然後大步朝裏麵走去。


    “公子言!你——!”


    “伯母你好,我是公子言,是宮晟天的好朋友。”站在一片廢墟荒草中,公子言借著月色,對著眼前的一片荒蕪深深的鞠了一個躬,臉上的肅穆,就連周圍的雜草,都停止了晃動“伯母,宮晟天一直沒有忘記你,這將近二十年來,他一直為了今天在努力。如今他成功了,我相信,你一定會很欣慰,也一定會很傷心。可是,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作為朋友,我選擇尊重,也請伯母,多多諒解。伯母,人這一輩子,誰還不會遇到一個渣兒,你雖然去了,但我相信你在另一個世界一定會遇到一個真心愛你護你的人,就像是宮晟天,他孤獨了二十三年,老天爺就派我來陪伴他。伯母,請你在另一個世界安心、放心,因為在這裏,有我會陪著他,護著他,隻要他不嫌棄我,我就會一直纏著他。伯母,請相信我。”


    說完,又是深深地一鞠躬,那虔誠的麵容,在皎潔的月宮中像是蒙了一層銀紗,看不真切,卻美好的讓人陶醉。而隨著公子言直起身子,麵前的荒草突然襲來陣陣涼風,帶來徐徐清香,那微微顫動的荒草,猶如婦人輕點的額頭,讓公子言沒由的勾起唇角,也讓身後的宮晟天,一點點濕潤了眼球。


    “聽見了沒,伯母答應把你許配給我了!”看著眼前顫動的荒草,公子言得意的扭過頭朝宮晟天看去,得到的卻是某人大大的白眼兒,和轉身離去的背影。


    “誒,我說。”見他離開,公子言對著麵前的廢墟點了點頭之後才拔腿追了過去“我說,你這是什麽意思啊!沒看見剛才爺正煽情麽?你這轉身就走是什麽意思啊?沒聽見伯母已經答應把你交給我了麽?”


    “我娘才沒有!”宮晟天猛地停下步子,對著公子言一字一句道“那是你幻聽了!”


    “幻聽你妹啊!連你娘的話也不聽了,你個不孝子!”


    “滾!別逼本王動手!”


    “嘖嘖,動手多傷感情,咱倆動嘴行麽?來···求親親···”


    “······”


    “公—子—言—!”


    “哈哈,別生氣麽!你看你看,臉都紅了···哈哈哈···你這是氣的,還是羞得啊?應該是後麵的吧!”


    “我告訴你!”宮晟天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的轉過身子“不要以為你這次幫了本王,本王就會對你感激不盡,你要是再敢放肆!本王就···”


    “就什麽?”公子言見他突然頓住,背著雙手吊兒郎當的朝他走過去“說啊?爺要是再放肆,你就怎麽樣?”


    “本王就削了你!”宮晟天威脅似得晃了晃手裏的家夥,結果根本沒有嚇到公子言,反而讓她更加得寸進尺的往前湊了一步。


    “削就削吧。”公子言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見後盯著某人的眼睛壓低聲音往前探了探腦袋“隻要你別不讓爺摸,不讓爺親,你想對爺做什麽都可以。當然了···暖床也可以哦!”


    “······”


    “公——子——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打打鬧鬧,一路說說笑笑,過於輕鬆的氣氛,竟讓二人漸漸遺忘了今天是他們起兵謀反的日子,如今所處的環境,是血氣彌漫,屍體縱橫的皇宮。直到遠離了柳妃宮殿,重迴了喧鬧的地方,二人才漸漸收斂起臉上的笑容。


    “天兒,爺答應你的,可都是做到了哦!”二人路過一個宮門口時,公子言無意的一瞥,竟在那宮中的院子裏,看到了木皇後的屍體。盡管隻是匆匆一眼,但還是看到了她慘烈的死狀,橫過臉麵的血痕,還有被血浸紅的黃色鳳袍······能讓一個可以一刀斃命就絕對不會再出第二刀的人竟然會在她的臉上劃去那麽一下,足可以看出宮晟天在麵對她的時候,究竟是有多麽的憤怒。


    宮晟天也注意到了木皇後的屍體,迴想起那女人臨死前對自己的哀嚎,嘴角勾起一抹輕笑:“誰說你都做到了?四大家族的人···你都給本王留下了?”他還沒進京就收到了那幾個老頭子慘死的消息,當時雖有些遺憾,但更多的則是對公子言大言不慚的氣氛,這個混蛋,什麽半隻蒼蠅都給他好好留著,就會說大話!大話!


    “留下了。”出乎意料的,公子言突然這麽說道“除了羅航,爺實在是無能為力。其餘人,爺都給你留著呢。就在天牢裏關押著,你要不信,現在就可以看看。”


    “這···怎麽會?”宮晟天一臉的震驚,明顯以為公子言是在逗他。


    “爺說過,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雖然瞞天過海是有些難度,但是稍微動點兒手腳,也還是可以做到的。你不然···去看看?”公子言對他挑了挑眉頭。


    “不了。”宮晟天突然笑了“我信你。”就憑他剛才的那番話,就算是那群人真死了,他也不會怪罪他。因為他已經放下了,就像那個混蛋說的,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但是他沒有把自己逼上絕境。今晚過後,等一切仇人都結束···他就真的可以,對以往,說再見了。


    “啊——!放開我!混蛋你們放開我!你們知道不知道我是誰!放手!放手!”


    尖銳的聲音劃破夜空傳入耳中,宮晟天和公子言同時轉身看去,卻見墨白正壓著一幹宮人朝這裏走來,其中一個,就是曾經不可一世的七公主,宮詩雨。現在的她蓬頭丐麵,衣服破破爛爛,完全沒有往日的風光與華貴,大吵大叫,如同一個瘋子。而宮詩雨此時,也注意到了他們。原本憤怒驚慌的表情在看到他們並排站的身影之後,隻剩下震驚和難以置信。而就在這三人這樣遙遙相望時,墨羽卻突然快速跑來。


    “爺!皇上斃了!”


    ------題外話------


    王爺第一次傾情表述,你們難道就不表示點兒什麽?


    如果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宿敵,那麽,我也願意把他留在最後。


    吼吼!這一章寫的我狼血沸騰,也寫得我無比的心酸感動。竟讓我四個半小時就完成了以前需要將近六個小時完成的工作量。果真,有了感覺速度就是快!攔都攔不住!而我,也終於可以在天亮前去睡覺了!


    唔,現在是北京時間3:34。如果編輯大大沒有問題,八點半的時候親們就可以看到這一章了。


    還有,最後遲來的一聲問候:勞動節快樂!


    親們,新的一月,新的開始!


    大家五月份加油哈!


    另外,你們手裏的票票是不是也準備朝我砸過來呢?要知道,熬夜對皮膚不好誒!


    公子:···要臉不?


    偶:要票票,不要臉!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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