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夏侯家平日親友相聚之處,繞過假山,往前經過前廳,過後穿過過了垂花門便是榮德堂,這裏也是客人跟親人分別之處,客人隻能在前廳,若是親眷才能來此妲。


    離得尚遠,夏侯策便看到那堂中衣香鬢影,好不熱鬧。


    他冷聲道:“父親是病了麽,為何如此吵鬧,讓他如何靜養?”


    旁邊的夏侯昭聞言頓時有些尷尬,忙道:“大哥他心急想見你,再者你許久未迴家了,家中人都甚是想念呢。”


    夏侯策淡淡地瞥了一眼,沒有說什麽,抬腳走了過去,還未到,已經有人迎接了過來。


    “大哥。”那迎接出來的人不是別人,是夏侯策的兩個弟弟,夏侯安和夏侯康,夏侯安是行二,比夏侯策小那麽兩歲,此刻正微微帶著幾分拘謹迎接她窀。


    夏侯策淡淡看了一眼,沒有理會,抬腳走進客廳。


    此刻,客廳內已經聚集了夏侯家的不少人,最上首的人是夏侯策的父親夏侯原,此刻他正正襟危坐,年歲已近天命之年,因為保養較好,看著尚算不錯,養尊處優,麵色有些蒼白,帶著幾分常年沉浸淫色而帶來的輕浮之氣,雙目有些渾濁,身體也是有些微微發福。


    這是個常年享樂的人,此刻身邊也是環肥燕瘦,圍繞著數個女人,除了一旁的夏侯策的繼母趙氏,身旁還有幾個姬妾,姿色各異,尚有些年歲很小,比夏侯策還小許多的少女好奇地看過來,低聲竊竊私語。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夏侯策的叔父等人,此刻這堂中擺放著一水的黃花梨富貴牡丹桌椅,兩旁黑檀花鳥屏風矗立一側,更有幾分難得的富貴之家氣息。


    隻可惜,這富貴之氣也隻是昨日黃花了。


    夏侯策冷眼看著,這廳堂他很是熟悉,小時候曾經在這裏,他經過最危險最殘酷的事,麵對過家人長輩的惡意。


    他曾經在這裏被他們趕出過,那時候所有人都嘲笑諷刺他是個野種,他的母親跟敵國的男人私通,還有人說他不是夏侯原的兒子。


    若非他跟夏侯原的確長得有那麽幾分相像,否則的話,夏侯原後來說不準不會聽太皇太後的話把他接迴家。


    雖然如此,他的處境仍然很糟糕,而此刻這些人多半都是當年冷眼旁觀或者暗中欺辱的人。


    如今,這些人卻是滿帶著幾分敬畏之色,不敢多言,似乎生怕他做出什麽事情讓他們倒黴。


    世事易變,許多事情都帶著讓人無法反抗的慣性,如今誰又能想到他當年的處境。


    “阿策迴來了。”夏侯原抬手,勉強擠出一道笑容,那笑容看著如斯奇怪,似乎帶著幾分諂媚。


    父親對兒子為何會有這種表情,這自然是不正常的。


    “嗯,有事?”夏侯策淡淡問道:“聽聞父親病了,既然如此,本王已讓人請了禦醫過來,待會就讓禦醫給您看看病,本王在這看著。”


    夏侯原一愣,表情有些尷尬,畢竟之前是夏侯原隻是為了讓他過來才說出那種話的,他的眉眼跟夏侯策頗有幾分相似,當年也算是一個翩翩公子,穿著一身繭綢織金妝花道袍,雖然年紀大了些,卻也是個仍然有些魅力之人。


    他這些年沉迷酒色之中,日子過得極好,說是生病自然不可能,平日裏都是養尊處優,但若非如此,這個兒子怎麽會過來。


    夏侯原忙道:“我隻是些小毛病,你也知道的,他們就是大驚小怪的,倒是我想起久久未曾見你,正好這日端午節,大家一家團聚也好。”


    夏侯策微眯起眼睛,沉聲道:“父親若是無事,我自然就放心了,不過這些人說什麽您病重了,倒害本王擔心,若是您直說,難道我便不來麽?”


    說罷,目光冷冷朝那趙氏看去,趙氏穿著一身織金孔雀綠緞褙子,滿頭珠翠,生得一雙吊梢眼,薄唇,高顴骨,麵色顯得幾分刻薄,此刻聽得他這番話,咳嗽一聲笑了起來。


    她起身說道:“王爺這話是說笑了,其實咱們也是擔心老爺,他年紀漸漸大了,有時候不注意就說不準如何。這之前咱們也剛剛請了大夫看了,確認無事才好。”


    “父親有什麽事直說便可,何必說什麽病了,既然無事就不要假傳他的意思,本王不喜歡被人欺騙,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他冷聲警告地說道。


    趙氏動了動嘴唇,臉色有些不好,知道這是夏侯策對她今日把他請過來的不滿。<


    可是想想自己的兩個兒子還得靠著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哥哥,不由得心中氣短了,忙道:“王爺,這次是咱們慮事不周了,倒讓你擔心了,這不就是想請你迴來吃頓便飯嘛,你父親的病倒多半是想你想的,你沒事可要常迴來看看,你那兩個弟弟,也時常想跟你請教學業和武功。”


    夏侯策沒耐心跟她糾纏,淡淡道:“他們自有師父和父親教導,輪不到我插手。”


    夏侯原道:“這是怎麽說,你是他們的大哥,長兄如父,自然當擔當責任教導他們。”


    夏侯策嗤笑起來,目光有些涼薄地看著在場眾人,聲音更是發冷:“我為何要教導他們,父親當年不是一直很好地教導他們了嗎,我都沒人教,哪有本事教導別人?”


    他本不想說這些,但是卻被這些人的無恥給氣著了。


    讓他教導這兩個東西,做夢!


    當年這兩個好弟弟沒少羞辱他,他除非瘋了才能唾麵自幹,否則的話老死不相往來就算是他最大的麵子了。


    “你怎麽,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夏侯原氣得額頭青筋直跳,“你這野……混小子,當初的事分明是你胡鬧,且做事總是魯莽,自顧自跑去軍中,都不跟家人打個招唿,怎麽倒怪父母沒有教導你!”


    夏侯策靜靜看著麵前的父親,心中哀莫大於心死,大抵是麻木了吧,他對這個父親竟然沒有半點的感觸,此刻更沒有什麽感覺,隻是又一次的失望罷了。


    早該知道他是什麽人,難道還真的能認為今日他叫他來是為了吃飯,是為了父子感情,是為了家人?


    分明,又是為了他那兩個好兒子,而他又算什麽,一個攀附榮華的階梯,沒說出口的話,是野種麽?


    夏侯策周遭的氣氛陡然變了,變得越發凝滯,空氣仿佛都結成了寒冰,他目光銳利像一把尖利的刀刺在周圍。


    似乎是帶著恨,帶著複雜,帶著不屑,肅然獨立,高大的身形像巍峨的高山,嶙峋冷傲,卻又透著孤寂冰寒。


    “我沒空。”他的唇吐出幾個字,“還有事嗎,沒事,本王要走了。”


    “你——”夏侯原氣得想跳腳,旁邊趙氏忙拉了他一把,夏侯昭等人忙跟著勸了起來。


    “大哥,別這樣,老大難得迴來,你怎麽又跟他吵起來呢?”


    “就是啊,老大現在可是攝政王,整日裏不知道多少事情,哪有功夫教導弟弟,讓他們能跟著他跑跑腿就算是對弟弟教導了。”這是夏侯策二叔說的話。


    這話的目的性很強,也讓夏侯策明白了今日這些人的目的。


    難道還真的以為他們是當他是家人嗎?


    “哼,這小子從小就這樣性子,你看他,站在那悶葫蘆似的,半天沒有一句話!”夏侯原甩了甩袖子,壓抑著怒氣,不滿地道。


    夏侯策冷眼旁觀,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


    倒想看看,他們都想做什麽,看起來竟然如此可笑。


    這行人勸了完,又勸他,讓他坐下,大家好好聊聊。


    夏侯策坐下了,並不再說什麽。


    夏侯原便有些尷尬,雖然他是父親,可是在這個兒子麵前卻半點沒有做父親的尊嚴,這讓他很是厭惡這個兒子。


    何況,每次看到夏侯策,就讓他想起那個原配,那個給他戴了綠帽子的女人,這讓他每次都仿佛被人侮辱了一般,那是他不能接受的汙點,想起來就覺得恨不得不見這個兒子。


    “來來來,嚐嚐家裏廚子做的點心,阿策啊,這點心可還是你以前最愛吃的呢,是咱們家的老廚子做的!”趙氏笑吟吟地把點心端了上來。


    夏侯策淡淡瞥了一眼,盤子裏是梅花糕,是他小時候愛吃的東西,不過,後來,他不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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