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蘭陵院裏住了幾天,臨別時琳琅十分不舍,不過姑娘家出嫁後總不好經常往娘家跑,免得讓人嚼舌根說閑話,隻得乖乖迴府去。

    如今各處春光正好,是踏青郊遊的好時節,楚寒衣雖然治家甚嚴,念著琳琅年紀小,倒也頗寬容。那日在眉壽堂問安時,徐湘提起這兩天郊外春.色正好,楚寒衣便問道:“孩子們在府裏藏了一個冬天,今年還沒好好出去玩過,不如老夫人也活動活動,明兒帶她們出去逛逛?”

    徐老夫人上了年紀,等閑不怎麽出府了,聞言便笑道:“我這裏懶得動彈,京城的春景也看了幾十年,不過就那個樣子。她們既然想出去,你安排人跟著就是了。”

    楚寒衣得了示下,當即就問在座的幾個年輕人,“你們誰想去?”

    徐湘頭一個道:“我要去!”旁邊坐著徐浣也微微一笑,“我也想出去走走。”她年節裏已經說定了人家,這時候自然是要趁著還做姑娘時多玩玩。

    楚寒衣點頭,又看向胡氏和沈氏。胡氏是個嬌弱的身子,一向安靜守禮,當下就道:“我怕車馬勞頓,就在府裏看看吧。”沈氏原想出去散散心的,但被胡氏這麽一說,反倒不好急著答應,隻得勸道:“春天萬物返陽,大嫂一向身子弱,出去散散心有好處的。”

    “一起去吧,成天在府裏悶著,對身子也不好。”楚寒衣倒是不會拘束。

    胡氏聽得婆母發話,也不再推辭了,便笑道:“好啊。二弟妹和三弟妹都去麽?”沈氏瞧了琳琅一眼,見琳琅也頗期待的樣子,便道:“一起去走走吧。”

    小輩兒們都樂意出去,徐老夫人便向楚寒衣道:“既是如此,你那裏先安排車馬,明兒你親自帶過去。”又問二夫人和三夫人,“你們呢?”二夫人昨兒才參加過賞春會,自是不願動彈,三夫人也說不去。

    如此一來,也就楚寒衣帶著兩位姑娘和三個兒媳婦了。她那裏張羅著馬車,徐湘卻是在車裏坐不住的,纏著道:“娘,我要騎馬去!”說著就問旁邊的琳琅,“咱倆騎馬好不好?”

    琳琅當然也想騎馬,不過畢竟兒媳婦和姑娘不同,她看了楚寒衣一眼,且她的馬術不如徐湘純熟,便道:“我到了莊子再給你起碼,路上還是跟夫人一起坐車吧。”楚寒衣自是答應,當下就讓婆子們準備去了。

    這裏琳琅迴到雙泉館,並不見徐朗的身影,原來是往他的書房去了。琳琅以前還從未去過徐朗的書房,當下就讓黃鶯帶路,往那裏去了。

    徐朗的書房離湖不遠,後麵是一排翠竹,前麵則是牡丹花叢,這時節成片的牡丹中已經打了不少花苞,怕是過兩天就能有絕豔的牡丹可看。黃鶯擅園藝,雙泉館裏的幾十盆花兒都是她養的,眼前這成片的牡丹也是她的傑作,雖然一樣是露天種著,這裏的卻要比賀府那一片旺盛許多,花苞打得也早,青翠的綠葉間偶爾探出來,煞是可愛。

    書房的窗戶洞開,徐朗似乎是聽見了動靜,這會兒雙手撐在窗台,正往這邊看。牡丹叢中的麗人兒穿一襲海棠紅灑金的對襟,下麵素白的長裙,長發挽成髻在後麵,隻有一綹青絲垂在胸前,襯著耳邊的紅翡翠滴珠耳鐺,在春光下格外嫵媚嬌豔。

    人說富貴溫柔鄉最能消磨人的意誌,徐朗以前還不信,這會兒倒真是有這感覺了。身邊有這樣的美人兒陪著,若沒有強大的自製力,恐怕真會沉溺在良辰美景之中,再無鬥誌。

    不過身側就是漠北寄來的書信,而今局勢越來越亂,要想留住這美人美景,首先還是得有人鬥誌昂揚,保家衛國。

    他拿起茶杯抿一口茶,正巧琳琅仰著臉衝她笑了笑,頓覺秀色可餐。

    書房向陽,簷下幾隻鴿子在撲騰,黃鶯曉得這裏的規矩,到得門外便停住了腳步。琳琅也知男子的書房乃是重地,輕易不許人進去,腳步微微一頓,裏麵徐朗已經走過來牽起了她的手。夫妻兩個走進裏麵,餘下眾人在外伺候。

    書桌上擺著厚厚一摞書信,後麵的書架上珍籍滿目。琳琅以前隻進過賀文湛的書房,立麵擺著的全是經史之書,外加許多古籍字畫,筆墨紙硯皆十分講究,滿滿的文人氣息。徐朗這裏卻又不同,書架上一半是史書,另一半全是兵法,除了東側有一副《秋後牧馬圖》外,再無字畫,屋中陳設著銅鼎、奇石,另有兩把寶劍。

    看了一圈兒沒見著硯台,琳琅失了興致,便往書桌邊走。

    徐朗也不去收起那些信件,坐在寬大的狐皮圈椅裏,伸手將琳琅攬進懷中,道:“瞧瞧這上頭寫的。”

    小而簡潔的信紙,沒有印信封泥,卻像是卷過的痕跡,上頭寫的是關於魏家的事情。琳琅看完後微微吃驚,“這種事你都能查出來?”

    “有心要查的話,沒什麽難辦的。”嬌妻在懷,徐朗的氣勢柔和了不少,雖然說的是殺伐烽煙的事情,聲音卻平靜無波,“去年漠北的軍資遲遲不到,叫將士們作戰艱難,原來是他使的手段,膽子倒是不小。”

    琳琅冷哼道:“魏家膽大的

    事兒還多著呢!”話一出口才反應過來,當即掩飾道:“他們不是還跟朱家勾結嗎?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哼。”

    徐朗笑了笑沒說話,扶過琳琅的臉來對視了會兒,忽然輕輕在她眼睛上一吻,低聲道:“琳琅,有時候我真是對你好奇。”卻也沒有往深裏說。抱著她靜靜的坐了會兒,窗外竹葉沙沙,可以瞧見遠處湖麵上搖曳的波光,琳琅打趣道:“風景這邊獨好,你倒是會挑位置。”

    “這裏以前是祖父的書房,後來給了我,後麵的竹子和那幾棵柏樹都是他老人家種的。”

    徐朗的祖父徐衍也算是個傳奇人物,一生戎馬征戰,立下功勞無數。難得的是他文武兼修,在沙場上雷厲風行令人聞風喪膽,到了尋常時候,卻又是個風雅人物,縱然詩詞歌賦上比不得那些常年舞文弄墨之人,在一眾武將裏,其眼光和書畫造詣也是出類拔萃的。

    三爺徐奉英的母親吳姨娘當年就是有名的才女,因為出身不好做了妾室,當年她貼身伺候徐衍筆墨,可是受盡了老國公爺的寵愛。不過老國公爺一走,吳姨娘就也沒了倚仗,不過半年就含恨而逝了。

    自徐奉先以下,徐家這些個男丁裏,最有祖父遺風的也就是徐朗了。

    琳琅對徐衍沒什麽印象,隻是聽說她滿月宴的時候那位老爺子還抱過她,等她記事的時候名將已逝,無緣睹其風采。不過賀文湛對老國公爺十分推崇,跟琳琅講過不少他的故事,琳琅對這位老將軍一直頗為崇敬,便低聲道:“祖父應該很疼愛你吧?”

    “算是吧。兄弟幾個,大哥是父親手把手教著,祖父親自指點教導的隻有我,後來這書房也是指明了留給我。”徐朗的目光落在遠處的湖麵。

    “這麽說,你比大哥還受寵?”老爺子疼愛,徐奉先也著意栽培,徐朗所受的待遇還真不差。

    徐朗收迴目光,伸手點了點琳琅的額頭,“這種話以後千萬不可亂說。”雲淡風輕的一句,卻叫琳琅心裏漾起了波瀾——不過是說他受寵而已,為什麽不可亂說?難道是徐奉先當真在國公位上另有打算,才讓徐朗如此避嫌?若果真如此,往後行事還真是得謹慎,免得惹人多心,徒增麻煩。

    湖邊也種著幾樹垂絲海棠,這時節裏剛好海棠開花,纖秀嫣紅的花苞挺立在枝頭,春光裏格外嬌俏。夫妻倆往那裏散步走了一圈兒,迴到書房後徐朗依舊翻看書信,琳琅就在裏麵的榻上眯了會兒。

    次日一行人便出城去踏青散心。徐朗雖有心陪嬌妻賞春,

    奈何此行皆是女眷,加上手下查出了不少線索要他處理,隻得留在府裏。

    三月下旬正是春光濃烈時,放眼望去,城外全是踏青散心的少男少女。楚寒衣將地點選在了西山,因那裏有徐家的莊子,當晚可以住下慢慢賞玩,時間上更充裕些。

    出了宜秋門往西南而行,到西山腳下時已近晌午。這裏的風景琳琅是見識過的,深秋時滿山楓葉夾雜著銀杏和鬆濤,在高曠藍天下震撼人心。這會兒春光正好,山裏的景色也是別樣意趣,湖水映著藍天翠樹,瀑布深藏在密林山崖之間,山腳下滿滿的全是野花,溪流叮叮咚咚的在鵝卵石間跳躍,是散心的絕佳去處,

    莊子上的管事早就安排好了午飯,徐湘拉著琳琅往裏走,道:“還記得上次你們來這裏嗎?那時候我是怎麽都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怎麽會不記得呢?琳琅微笑。那時候賀衛玠帶著賀璿璣和她來這裏,當時徐朗和徐湘在此接待,徐朗站在一樹棠棣之旁,風姿卓然。當時一眼瞥過去未曾留意,誰知那不經意的一幕卻始終印刻在腦海,而今站在那融融棠棣之前,竟是能無比清晰的想起當時徐朗的形容舉止。

    世上的事情百轉千迴,因緣際會真的是難以言說。

    午飯後徐浣、胡氏和沈氏因車馬勞頓,先歇著去了,徐湘卻是坐不住的,瞧著琳琅精神頭不錯,便興衝衝的拉著她去碧紋湖邊騎馬。

    離上迴騎馬已經有段日子了,琳琅初時還頗生疏,經徐湘一番指點教習,很快就又上手了。

    湖上風景開闊,這會兒已有碧嫩的蘆葦隨風搖曳,兩人騎馬慢慢走著,說起上次在這裏碰見裴明嵐的事來,各自失笑。繞湖的路時而平坦,時而崎嶇,吹著春風走過去,倒真能叫人心神舒暢。臨著山腳的那一側長滿了阻道的怪樹,琳琅不敢騎著馬走,便讓徐湘幫她牽馬,她自己在樹根間穿行,倒也有趣。

    再往前山石橫亙,中間多有罅隙,山洞可通行人。琳琅正欲入內,忽然聽見有熟悉的聲音隱約傳來,不由腳步一頓。後麵徐湘耳聰目明,當然也聽到了動靜,當下勒住韁繩,一躍到了山洞邊,側耳傾聽。

    山洞裏因有迴音,尋常三分高的聲音,也能鬧出五分的動靜來。說話的那倆人離洞口不遠,雖是尋常的低語閑談,徐湘凝神細聽時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最先入耳的是莊嫣的聲音,“……這幾天我都不敢進宮去,哪裏還能再奢望,嗐,畢竟是我無緣,便宜了賀琳琅。”

    而後便是魏嫆,“郡主何必妄自菲薄?徐公子娶的雖是賀琳琅,可誰能保證他夫妻倆能恩愛長久,或是有人變心,或是有人命薄,郡主隻要有心,終還是能嫁得如意郎君。”

    這話聽在徐湘耳中,叫她大為驚訝,莊嫣卻仿佛司空見慣,竟是半點都不覺得不妥,隻是歎氣道:“若我要強嫁,她賀琳琅如何抵擋?怕的就是徐公子戀舊,若沒有穩妥的法子叫他死心,終究也是枉然。何況自打出了那件事,皇後對我的寵愛就大不如前了。”

    她倆的腳步漸漸靠近,琳琅雖沒聽清楚,見著徐湘微微變了的臉色時便猜到有異,捏了捏徐湘的手,問她是否要避開。徐湘臉色卻有薄薄的怒色,斷然搖頭,而後拉著琳琅,堵在了山洞口。

    琳琅分辨出了裏麵是莊嫣和魏嫆,但隻隱約聽見幾個字句,這會兒臉上頗為茫然,徐湘便在她耳邊低聲怒道:“莊嫣這廝賊心不死,還打我二哥的主意呢!”

    話音落時那裏兩個人已經走了出來。方才兩人說話時當然也看著洞口,不過因琳琅和徐湘都在粗壯的樹枝後頭,她倆也沒發現,待走到洞口時才見徐湘斜刺裏衝出來,臉上還有毫不掩飾的怒色,不由都是心裏一驚。

    不過莊嫣畢竟是郡主,哪怕猜測對方聽見了剛才的話,臉上卻還是堆著笑,“徐二姑娘、賀姑娘,好巧。”

    徐湘皮笑肉不笑,朗聲道:“郡主忘了嗎,這位賀姑娘早就已經嫁進了徐家,這會兒是徐少夫人了。”莊嫣聞言麵不改色,“一時沒想起來,兩位見諒。”

    “原來是沒想起來,那我就再提醒一次,她已經嫁給了我二哥,我二哥今生也隻對她一個人好,我徐湘也隻認這一個嫂子!郡主聰慧過人,這下總不會再記岔了吧?”她的語氣比較衝,莊嫣臉色不由一變,魏嫆便笑道:“徐姑娘也太較真了,賀姑娘新嫁,郡主記錯也是常有的事。”

    徐湘卻不讓她敷衍,“這種事情記錯了可不好,男婚女嫁早有定論,若還有人打我二哥的主意,豈不是好笑!”說完也不管莊嫣已然變青的臉色,拉起琳琅,往山洞裏走了。

    莊嫣好歹是郡主,何曾被人這樣搶白過?徐湘那是上陣殺敵過的人,莊嫣拚不過她,卻又咽不下這口氣,當即道:“賀琳琅,你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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