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徐朗認真道:“兒子是真心實意的喜歡六妹妹,想娶她為妻,相信能母親明白。”

    徐夫人沉吟道:“六姑娘今年才十一,你已經十七了,等她能嫁人時你豈不是要等到二十?何況她的伯父眼看著就要入相,恐怕將來那樞密使的位子都是他的,咱們徐家不圖那勢力,但你若取了她,我怕別人會多想。”

    “兒子喜歡六妹妹,願意等她長大。至於母親擔心的事,咱們徐家幾代英烈忠君報國,是否有異心皇上自然會有定奪,若真猜忌,咱們跟賀家的世交就足夠了,還怕多個六妹妹?”這些事情徐朗早就想過,這會兒十分篤定。

    這個兒子打小就有主意,前些年徐夫人還能管著他,經了漠北軍中的幾年曆練,如今更是習慣先斬後奏。他雖說是商量,心裏恐怕早就決定了,徐夫人哪怕是想出什麽無可辯駁的理由來,也未必能改了他的心意。

    要說那賀家六姑娘琳琅,徐夫人當然是喜歡的,兩家人知根知底,難得的是徐湘跟她交情極深,這幾年來往碰上時觀察觀察,品格還是可以的。

    可她現在才十一歲,等十五歲能出嫁時徐朗已經十九了,再等個兩三年生孩子,徐朗可就二十好幾,得是六七年後的事情。

    徐夫人膝下兩子,長子徐朔年近二十,雖然娶了一房妻室,但夫妻倆一年到頭的兩地分居,至今也沒有一男半女。徐朔隨軍在外鮮少迴京,娶的妻子是個閨中弱柳經不起塞北的風沙,所以從沒有將她接到漠北的打算,雖然爵位放在那裏,夫妻倆竟是半點都不著急子嗣的事情。

    原本徐夫人還指望著徐朗早日成親,正好逼一逼那小夫妻倆,可他若等四年之後……這四年豈不是有沒有希望抱孫子了!何況琳琅畢竟是閨中貴女,以詩書見長,自家兒子卻是塞北風沙裏打滾的,兩人差了那麽多歲,怕是未必合得來。

    徐夫人性子勇武,上陣殺敵時並不比男子差,雖然這幾年居於內宅,性子卻是沒怎麽改變,私心裏還是更喜歡徐湘這樣耐摔耐打的孩子。

    至於賀家琳琅麽,那張臉蛋漂亮是漂亮,就是嬌氣了些。

    她這裏默默打算著,徐朗卻是鐵了心的,“兒子的性情母親也知道,我既然喜歡六妹妹,這輩子就非她不娶,若當真有緣無分讓她許了別家,兒子這輩子也就不娶了。”

    “胡說!咱們家本來就人丁單薄,我將你生成這樣的人才,就是為了打光棍的?”徐夫人怒目瞪他。她是個巾幗英雄,

    若換了其他少年郎,必然被瞪住,可惜對麵是徐朗。

    徐朗繃著臉瞧她,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見徐夫人氣唿唿的,就低聲道:“不是還有大哥。”

    “還敢說你大哥……你們兄弟倆氣死我算了!”

    “氣死誰都不能氣死您啊。”徐朗年少時其實淘氣得很,這些年雖經曆練,在母親跟前到底有一絲孩子氣殘存,見著火候差不多了,這才嘿嘿笑道:“不想讓兒子打光棍,母親就趕緊請人說媒吧,免得被人捷足先登,那兒子這輩子可就真成光棍了。”

    徐夫人被他這無賴的態度氣得一笑,心裏到底卻也軟了下來。想了片刻才道:“這事我定不下來,得問問老夫人和你父親的意思。”

    “那就有勞母親!”徐朗高興,起身一揖及地,惹得徐夫人斥他,“多大的人了,還是沒正形!”

    徐朗欣然受了。

    那頭秦氏和琳琅跟老夫人說完了話走出瑞安堂,秦氏頗為意外,“沒想到往江南走了一趟,你倒是懂事了許多。”

    “這趟出門長了不少見識,何況娘叮囑我要在舅舅家聽話懂事,我自然要學乖的。”琳琅笑著仰頭,瞧見秦氏眼中的讚許。以前拿出小姑娘的情態來,是怕陡然變了性情惹人懷疑,這一趟迴來後變一變,倒是剛剛好了。

    翻過了年琳琅已經十一了,京城裏說親早的人家這個年紀恐怕連親事都定下了。秦氏雖然不急,不過女兒家的婚事是拖不得的,這會兒想著才十一,翻過年十二,再廝混一兩年可就十四五了,算著時間長,其實也就一眨眼的事情。女兒既然懂事起來,現在也可帶她出門應酬去,若是碰上中意的人家,早定親事早好。

    出了慶遠堂往左拐就是大夫人的清秋院,這裏自打賀璿璣出嫁後就冷清空落了不少,不過因二房搬出去後空出了望春院,便將賀衛玠夫婦挪了進來,將原本的雅文院撥給大老爺的妾室白姨娘膝下的庶子賀衛琮住。

    這會子琳琅的大嫂江氏正跟大夫人說話呢,瞅見琳琅母女倆進來,就一齊過來迎著。大夫人笑道:“昨兒弟妹還念叨呢,誰知你這就迴來了,讓伯母瞧瞧,長好看了沒有。”

    其實琳琅剛迴來時她就聽見信兒了,不過大夫人是個識趣的人,想著母女相聚後自有許多話要說,又有老夫人在那裏擺著,所以沒去湊熱鬧。但這並不代表她對琳琅不在意,雖然沒有主動過去,屋裏卻已經備下了琳琅最喜歡的雕花奶酥,喜得琳琅直讚“大伯母真好!”

    旁邊江氏瞧著那那饞相,笑道:“夫人料到你會來,早早就預備下了,快嚐嚐。”

    琳琅自然交口稱讚,“半年沒吃伯母做的雕花奶酪,可想死我了。”

    “原來你是惦記著吃的才來呀?”江氏打趣,琳琅便笑著瞧她,“誰說的,我還惦記著小侄兒呢,聽母親說他可乖了,待會大嫂嫂可要帶我過去看他。”

    旁邊秦氏平日裏極少玩笑,這會兒被氣氛帶動,便對江氏道:“那你可得看好了,她剛才一迴來,差點就沒把琛兒看醒來。”

    “看醒來?”大夫人沒明白,秦氏便解釋道:“就那麽直勾勾的看著,像是沒見過小孩子似的,還猴兒一樣趴在搖籃邊,琛兒哪有不怕的。”說得大夫人和江氏笑個不住,琳琅氣得捶她的腿。

    說了會子話,琳琅又將給大家準備的禮物送上,給大夫人的是一套華麗莊重的頭麵,因為這些年大夫人明裏暗裏照顧了琳琅母女不少,這東西是秦老夫人特地選出來送的。大夫人聽了是秦家長者所賜,自是謝了秦氏一番。

    給江氏的則是江南時興的一套胭脂水粉,都是有名的脂粉鋪所出,那些鋪子雖然在京城也有名氣鼎盛的分號,到底還是在原處買的好些。琳琅買之前特地請教過梅氏,這一趟給江氏用最適宜。給小侄子準備的則是一個純金打造的小老虎,她小姑娘家不好送項圈金鎖之類的東西,也就隻好選這些玩意兒了。

    喜滋滋的去了望春院裏,小侄子竟然醒著,叫琳琅喜出望外。這孩子比琳琅的弟弟賀衛琛還要小大半個月,看那眉眼,倒是頗像賀衛玠。琳琅瞧他長得可愛,輕輕的碰了碰小鼻尖兒,小家夥張了張嘴,竟然是要來唆她手指頭的意思

    琳琅被逗得直笑,拿著那又小又軟的手,短短的小手指頭,叫人生出無限憐愛。小家夥這會兒還不懂得抓她,小小的手掌張著,卻是朝琳琅笑了笑。

    “他笑啦!他笑啦!”琳琅高興得什麽似的,江氏也笑道:“知道你是姑姑,孩子喜歡著呢。這麽久了,他可沒笑過幾迴。”

    見過了小侄子,琳琅心滿意足,就又纏著大夫人問:“大姐姐好嗎?她一出閣我就走了,這半年可都沒見著了。”

    “你大姐姐也記掛著你呢,前些天還派人來問你迴來沒,若是迴來了,她想見見你。”大夫人算一算日子,“她如今嫁了人不好輕易出門,初十那天莊家設宴,到時候我帶你過去好不好?”

    “那就多謝大伯母!”衍國公府是皇後母

    家,府裏規矩大是琳琅早有耳聞的。以前她年紀小極少參加姑娘們的宴會雅遊,加上衍國公府來往的都是皇親勳貴之家,琳琅倒是還沒跟他們接觸過。

    辭了大夫人迴到蘭陵院裏時已是後晌了,門口的婆子迴道:“秦家大公子來了,老爺正在書房跟他說話呢,讓老奴迴明夫人,待會秦家大公子要來看您。”

    秦氏時秦懷玉的姑母,出閣前還帶過他一陣子,秦懷玉難得上京,自然要來拜望。秦氏也是許久未見娘家的人了,當即笑道:“那就收拾好客廳,好好招待懷玉。”瞧著琳琅臉上有點倦色,便道:“鈴鐺兒要去歇歇麽?”

    琳琅這會兒確實累了,前晌車馬勞頓,迴來後陪著老夫人說話挺費神,大夫人那裏鬧騰著雖然高興,到底耗費精神,加上春來天氣和暖,就有些犯困。

    想了想,秦氏或許還不知道賀瑾瑜的事情,待會兒若秦懷玉貿然提出來,恐怕她一時間接受不來,便扯著秦氏的衣角,“我再說幾句話就走。”

    秦氏便道:“說了一天的話,還不累麽?”

    琳琅卻很執拗,牽著她的手進了裏間,這才道:“娘知道這迴大表哥來京城做什麽嗎?”見秦氏搖頭,便道:“一是外祖母不放心,叫他告了休沐後親自護送我上京,這第二麽,是為了二姐姐的婚事。”

    “你二姐姐的婚事?”秦氏顯然意外得很,她對二房沒有半點好感,對賀瑾瑜的行徑更是看不上眼,聽了秦家跟她牽扯,自然想不通,“怎麽又是她?”上迴琳琅被水澆了之後賀文湛徹查,發現是秦鍾書主謀,那時她隻知道秦鍾書是跟裴明嵐交好而已,可是——

    裴明嵐跟賀瑾瑜私交甚篤,如今秦家找賀瑾瑜,不會是因為秦鍾書吧!

    這個破天荒的念頭在腦海裏閃過,秦氏隻覺得不可思議,懸起了心聽琳琅的下文。琳琅自然也不會賣關子,將事情和盤托出:“來之前我聽外祖母和舅母商議,要把二姐姐娶給三表哥,我聽說是二伯給舅舅寫了什麽信,外祖母很不高興。這迴大表哥來,就是為了去二房那裏。”

    秦氏啊喲了一聲,覺得腦仁兒都疼起來了。這還不明擺著麽,二房膽敢將賀瑾瑜推向秦家,自然是秦家理虧,又牽扯出了秦鍾書,難道賀瑾瑜肚子裏那個孩子是秦鍾書的?

    一想到這個,秦氏胸口都悶起來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琳琅幫著她順氣兒,又勸道:“外祖母和舅母都知道二姐姐的事情,母親不要擔心。”

    秦氏嗯了一聲,握著琳琅的手,不免一聲歎息。低頭想了一迴,她這裏氣悶頭疼也沒什麽用,隻得道:“這些娘都知道了,鈴鐺兒先迴去歇著。”

    琳琅站起身來,秦氏想起件事情,又道:“晚飯恐怕你爹爹要和你大表哥去外麵,說起來這一趟去江南,你徐二哥功不可沒,趕明兒讓你爹爹邀請設宴,咱們該好好謝謝人家。”

    這道理琳琅當然明白,她也想著謝謝徐朗呢。隻是想起徐朗先前說過的話,忽然心裏又升起些窘迫——按照徐朗那個性子,萬一到時候他說起提親的事來,可怎麽辦?

    不由想起他的幾番低語,想起觀景台上的那次偷吻,想起他兩次出現救她於險境……心裏原本是冬日般蕭索蒼涼,原本以為這輩子會一直如此,可現下卻仿佛有一縷日光滲漏進來,漸漸照亮幽暗

    春日裏萬物複蘇,徐朗護送著她一路從江南迴到京城,賞盡了沿途□□。那些春日豔豔碧波紋、鳥語花紅香成陣,那些山巒連綿新嫩青、陌上楊柳燕含情,還有,那個挺拔的、似乎漸漸刻進了心裏的身影。

    琳琅忽然發現,他如同一道春陽照進來,漸漸將那冬日寒冰化作柔軟春水,幹枯的心底裏漸漸有了碧波、有了草芽、有了花苞……那感覺像是,春天要來了。

    這樣的想法令琳琅感到詫異,卻又瞬時驚醒。春心萌動時最容易陷進去,可前世的支離是畢生之痛,她不敢再經曆一次,可也許徐朗會有不同呢?

    這世間有輕易垮塌的海誓山盟,卻也有連綿長久的脈脈溫情。總不能因為朱成鈺那個混賬,就否決了旁人吧?

    罷了罷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事情還是交給爹娘去考慮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寵後養成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斛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斛珠並收藏寵後養成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