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等人轉了一圈依舊迴廳裏去,管事已安排人布置飯菜果點,那邊廂除了君煦年紀小些,其他徐朗、朱成鈺、沈從嘉都是十五六歲的人,就著秋景劃拳喝酒,倒也熱鬧。

    因鳳凰山裏野味眾多,朱成鈺等人便商議著打些野味來吃,各自拿了弓箭,鑽入山林。琳琅等的就是這時機,跟秦蓁說了聲想自己去轉轉,便帶著錦繡出門去了。這山莊建在半山腰,峰巒起伏連綿,出了門走一小段便是另一座平緩的山頭,徐朗他們射獵就是在那裏。

    錦繡是琳琅的心腹,琳琅也不瞞她,到了那裏便低聲吩咐道:“瞧瞧朱成鈺在哪裏。”錦繡四處一打量,便伸手指過去,“瞧那紅披風,可不就是他。”那抹紅色影影綽綽,在密林裏若隱若現,琳琅瞧準了便往那邊走。

    山林裏野物不少,琳琅其實有點怕碰見蛇蟲鼠蟻,不過大好機會不能平白錯過,於是抓緊了錦繡的手,小心翼翼的往那邊挪。錦繡不明白她想做什麽,問了一聲,琳琅隻是道:“待會你就知道。”

    漸漸的到了朱成鈺所處的附近,琳琅尋了好半天,才選中一處三丈高的小山崖站定,低頭打量下麵。山崖下野草繁茂,若有人藏身在那裏,輕易不會發現。她其實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當即向錦繡道:“扶著我下去。”

    “姑娘你這是做什麽!”錦繡急了,看著旁邊的陡坡,“萬一滑下去怎麽辦?”

    “小心點不就是了。”琳琅提起裙擺往那邊走,錦繡沒辦法,隻能在前麵給她開路。山崖下倒是平緩,琳琅四處轉了轉,這地形再適合不過,招手叫錦繡過來,將自己的打算說了。

    錦繡聽得瞠目結舌,“姑娘你這……能行麽?”

    “試試運氣啊,這地方地形太適合,應該可以。”琳琅衝她擠擠眼睛。她雖不懂行軍打仗,卻也曉得因地製宜的道理,根據地勢算算旁人可能怎麽做,自己再恰當的布置著誘導一下,也許還真就能成事。

    兩個人都說好了,錦繡自去行動,琳琅便慢悠悠的在原處踱步。等了好半天才看見那紅色的身影靠近,琳琅便故意在草叢裏小心翼翼的挪動著。她身子矮小,藏在那裏委實不起眼,隻是周圍野草晃動,早將朱成鈺吸引過來。見了是她,朱成鈺大為意外,低聲問道:“賀姑娘?”

    “噓!”琳琅抬頭衝他比個手勢,認認真真的看著前麵山崖下的洞口。

    朱成鈺這會兒已經打了一隻野豬扛在肩頭,忍不住好奇道:“賀姑娘這是做什麽?”

    “我想捉兔子。”琳琅瞥一眼被錦繡掩飾過小洞,“剛才一隻很漂亮的兔子鑽進去了,我等它出來。”

    “就你一個人?”

    “錦繡到另一邊去找了。噓,你別驚著它。”小姑娘輕手輕腳的,生怕驚動裏麵的小東西。朱成鈺覺得有趣,問道:“我幫你?”

    琳琅歪著頭看他,似乎是在猶豫,片刻才道:“好吧。”看了一眼他扛在肩頭的野豬,臉上有點畏懼嫌棄,“把這個東西扔到那兒去。”纖手指著她早就扒拉出來的空地。朱成鈺沒在意,便將野豬一扔,低頭覷琳琅。

    好歹也相處過幾年,縱然曾識人不明,琳琅對朱成鈺勾搭姑娘的手段卻已十分熟悉。若此時換成了徐朗,也許他就直接上手去捉兔子去了,可朱成鈺不同,他懂得如何恰當的討姑娘歡心,知道捉兔子隻是其次,重要的是哄姑娘、跟姑娘相處的過程。

    琳琅便拿出小姑娘的情態來,“朱公子,待會等那兔子出來,你就幫我捉了它吧?”

    朱成鈺當然答應,難得小姑娘不再擺冷臉,雖然剛才似乎有點猶豫,但沒拒絕他,也是好事。當即配合的問道:“我躲在哪裏?”

    “嗯……那裏吧!”琳琅指著亂石後的深深茅草,“離得太近了怕它不敢出來,這裏剛剛好。”

    朱成鈺瞅了一眼,那還真是個絕佳的位置,以他的身手來說,待會兔子衝出來,定然是逃不出他的掌心。不由看了旁邊的琳琅一眼,小姑娘已經縮在他的身後躲起來了,粉嫩的臉蛋藏在綠草間,那雙眼睛盯著洞口一動不動,認真得可愛。

    是個別扭又漂亮可愛的姑娘,朱成鈺暗暗想。聽父親朱鏞說,她的伯父這一兩年裏定能入相,賀文湛在文人輩裏也有點地位,她的舅家又在江南權勢鼎盛,小姑娘還如此漂亮,若能擄了她的芳心,既能借助她身後的勢力,又不會被她所轄製,那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事。

    朱成鈺有些心猿意馬。他向來自負容貌,這會兒小姑娘清淺的唿吸就在身後,分明是依賴求助的姿態,真真是可人啊……

    不遠處茅草悉索,錦繡輕手輕腳的由遠而近,低聲向琳琅道:“姑娘,我看過了,肯定在這裏,我把它引出來。”

    “那你小心,這裏有朱公子。”琳琅煞有介事的安排。

    那頭錦繡小心的往洞口挪,朱成鈺不疑有他,也看向那洞口。後麵琳琅抬頭瞧山崖,透過茅草的縫隙,瞧見山崖頂上已經出現了期待的

    人影——沈從嘉躲在石頭後麵,正挽弓搭箭,欣喜的對準了朱成鈺的那頭野豬。

    果然!琳琅暗笑。沈從嘉功夫不行,箭術更差,活著的動物他鐵定獵不到,見到眼前這頭“沉睡”的野豬,哪能不高興?他全副精神都在野豬身上,根本沒發覺下麵的三個人,弓箭拉開繃緊,他凝神屏氣。

    底下琳琅也是凝神屏氣,成事與否,隻在一瞬。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沈從嘉的弓箭,在他要射箭的那一瞬,琳琅猛然戳了戳朱成鈺的胳膊,“朱公子!”不遠處錦繡也聽到了,手中動作隱蔽迅速,那山洞口茅草晃動,似乎真有東西跑出來。

    朱成鈺身手敏捷,當即飛身躍起,想要躍過亂石捕捉兔子。

    箭支就在那一瞬間飛射而來,帶著強勁的力道直刺入入他的肩頭。沈從嘉力道不小,衝擊之下朱成鈺的身子淩空後仰,伴隨著痛唿跌落在地。

    山崖頂上沈從嘉原本雀躍期待的心情瞬時冷卻!在那紅衣出現的瞬間他就知道大事不好,可箭已離弦,距離如此之近,他想出聲提醒時已是不及,眼睜睜看著朱成鈺被射翻在地,他驚唿道:“成鈺兄!”山崖下琳琅也是驚唿,“朱公子!”

    沈從嘉手忙腳亂的爬下山崖,琳琅和錦繡已然驚慌失措的圍在了朱成鈺身邊。地上血跡斑斑,那支箭透體而過,朱成鈺劇痛之下咬牙強忍著,道:“叫人……”

    這場意外始料未及,朱成鈺也是嬌生慣養的人,從小到大還從未曾受過這樣重的傷,隻是礙著跟前有姑娘,強忍著不唿痛。沈從嘉早就被那渾身的鮮血給嚇傻了,扯開嗓子喊道:“來人呐!成鈺兄受傷了!”他的嗓門兒倒是不小,聲音在山野間迴蕩,徐朗和君煦就在附近射獵,聞聲都圍了過來。

    琳琅其實心裏鎮靜得很,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但她還得演戲,慌亂無措的揪緊了衣裳站在那裏,既不去叫人,也不幫朱成鈺處理傷口,隻是發傻。

    前世今生對朱成鈺的厭恨疊加,剛才那一箭透胸而過的時候,其實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意。可這並不是她的目的,她要的是朱家和沈家的齟齬——大人們的事情她沒法插手,但孩子間的矛盾嫌隙,可以成為大人懷恨的源頭。

    徐朗最先和幾個家丁趕到。朱成鈺傷得不輕,有那些家丁在,徐朗也不去幹涉,自有人幫他處理傷口,然後抬迴山莊。沈從嘉驚慌失措的跟在後麵,一疊聲的叫著“成鈺兄”。

    人群很快離去,徐朗比他們慢了幾步,低頭問琳琅,“你討厭他?

    ”

    琳琅詫異,抬頭看他。四目相觸,琳琅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徐朗那股隱然的壓迫感覺又來了,縱然她活過一世,對著他肅然的目光時,竟還是落了下風。何況聽那意思,他似乎已看穿了?

    她絞著衣襟,猶豫要不要坦誠相告,徐朗已經道:“我是跟著錦繡過來的。”所以他看到了琳琅在朱成鈺跟前的演戲,看到了那巧合的射傷。朱成鈺和沈從嘉身在局中或許不明白,徐朗在旁邊卻是瞧得清清楚楚。

    琳琅“嗯”了一聲,知道瞞不住,便不掩飾。或許徐朗會覺得她壞吧,處心積慮的重傷朱成鈺,卻又作出慌亂情態,可她隻能如此——要挑起沈家和朱家的矛盾,還不能連累秦家。

    何況朱成鈺那樣的人品,隻射一箭實在太便宜他了!若不是礙著秦家的處境,琳琅甚至想親自挽弓搭箭,以泄心頭憤恨。

    徐朗見琳琅不說話,便半蹲著身子看她。

    “六妹妹,這樣太危險了。”徐朗說,“你如果討厭朱成鈺,讓我出手就是,你這樣以身犯險……”他沒有說下去,隻是握住她的肩膀。剛才因為好奇才躲在暗處沒有出現,沈從嘉那一箭射過她的附近,雖然知道不會傷到她,卻也令他提心吊膽。為了配合她演戲才遲遲現身,可剛才那樣的情形徐朗不想看到第二次。

    且不論朱成鈺在她身邊居心叵測,這亂世茅草堆豈是她能亂跑的地方?山裏野物不少,若是她不慎碰上了,當如何是好?這丫頭也太大膽了!

    徐朗的性格中有漠北漢子的堅毅,平時或許能輕鬆談笑,這樣嚴肅正經的時候感情反而容易深藏起來。心裏諸多擔心,卻拙於表達,隻是沉著臉道:“往後不許再冒險!”

    琳琅抬頭偷偷瞄他的神色,似乎沒有生氣?略微忐忑的心放了下來,她唇角浮起笑意瞧他:“徐二哥不怪我?”

    徐朗沉著臉不說話。怎麽不怪?當然怪她!怪她小姑娘家以身犯險,卻不知道求助於他,難道他說的做的還不夠明白麽?可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粉嫩的臉蛋時,堅硬卻在一點點垮塌,徐朗默了半天才道:“傷著沒有?”

    “我沒事的。”琳琅小心翼翼,“咱們迴去吧?”

    徐朗不迴答,看著周圍亂石堆積、茅草叢生,再看看她已然淩亂的裙角繡鞋,捧起她的手掌看了看,果然掌心蹭破了皮,他拿指腹輕輕觸摸,“疼嗎?”

    他的指腹因為常年練劍持弓而有薄繭,碰到她柔嫩的掌心時顯得粗糲。可他

    顯然是小心翼翼的,將觸未觸,有點癢,觸及傷口時又有點痛。琳琅第一次為徐朗的觸碰感到異樣,搖頭道:“不疼。”

    徐朗轉頭看錦繡,錦繡心虛的低頭。

    “我背你吧。”他蹲身將後背對著琳琅,不容拒絕。

    琳琅咬了咬唇,看著那陡坡上的荊棘時終究心怯,乖乖趴在他背上。

    記憶裏,很小的時候她會纏著賀衛玠和賀文湛背她,長到五六歲懂事之後就沒有過了。她將手臂環在徐朗脖頸間,少年的背雖沒有成年男子的寬厚,背她這個嬌小的姑娘卻綽綽有餘。他似乎總有一種力量,讓她覺得踏實心安。

    徐朗埋頭走得穩當,小姑娘的發絲滑下來,在他耳邊蹭來蹭去。那一縷青絲是剪不斷的繞指柔,撩撥起他隱秘的心事,他側耳細聽,琳琅的唿吸清淺勻稱,近在耳邊,想起剛才她的細心布置和假裝驚慌的樣子,又覺得可愛頑皮,不由問道:“解氣麽?”

    “啊?”琳琅這會兒在發呆。

    “不解氣的話,我再幫你出氣。”沙場上磨礪過的人,生死都經曆過,尋常小傷早已習慣,朱成鈺的那一箭在他看來完全是小菜一碟。不過琳琅這樣出手,他終究好奇原因,“朱成鈺怎麽得罪你了?”

    “他……調戲我!”前世的事情不能說,這個理由卻也屬實。

    徐朗腳步一頓,暗暗咬牙。他竟然不知道朱成鈺還有這狗膽!

    到得山莊附近時徐朗才將琳琅放下來,山莊裏已然亂作一團,他們進去時朱成鈺的傷口已然處理完了,正在昏睡。旁邊朱含香抽抽搭搭的哭個不停,沈玉蓮也跟著哭,沈從嘉臉色慘白,一語不發。

    賞秋的事就此中斷,管事忙著安排人手送公子姑娘們下山。君煦和徐朗他不敢得罪,點頭哈腰的賠了幾句罪,到沈從嘉那裏時卻沒什麽好氣,雖然礙著對方是客而敷衍,那神態語氣裏多有責怨。

    琳琅和秦蓁攜手往外走,秦蓁被朱成鈺那傷驚得不輕,又擔心琳琅安危,怨她不該去山裏亂跑。琳琅不能實說,隻得賠罪請她寬心。

    今兒的事情出奇順利,接下來麽,她隻要留神沈家和朱家的動向就是了。適當的時候,煽風點火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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