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蘭陵院的夫妻倆坐著閑聊,賀文湛隨口問秦氏今兒發生了何事,大概是聽說了今兒魏媽媽訓話的事。

    秦氏也沒有隱瞞,將先前在床底下發現羊花藤的事情說了,賀文湛氣得臉色鐵青,將書桌上的紙箋捏做一團,冷聲道:“二夫人是越來越猖狂了!”

    “那又如何,你娘護著她,這事就算鬧出來也能被壓下去。”秦氏冷笑了一聲,興致寥寥,轉到窗邊把玩著探進窗戶的竹葉。

    賀文湛走過去,從後麵將她抱在懷裏,溫熱的唇貼在耳邊,低聲道:“綰綰,委屈你了。”聲音裏含著歉疚,續道:“這事我會選時間跟父親說,總不能咱們一直吃暗虧。”

    秦氏原名秦綰,綰綰是她的閨名。尋常秦氏鬧小脾氣,賀文湛這樣溫聲軟語的哄一哄,她也就不再拗了,這迴卻還是挺腰站著不動,半點都沒有軟和的意思。

    賀文湛覺得詫異,收緊了懷抱,溫聲道:“那個春碧呢,迴頭把她發賣了,連她家人都趕出府去。”

    秦氏道:“賣了,正好死無對證?”

    她雖然心高氣傲,尋常卻從不這樣針鋒相對,也少用這種冷嘲的語氣說話,賀文湛愈發覺得意外,問道:“你這是怎麽了?”見秦氏始終不肯轉過頭來,便道:“那就打發春碧去做苦活兒,等這事查明白再賣她!”

    窗外夜風微涼,颯颯的竹葉搖動,四合的暮色中別具幽謐。秦氏伸出手去掐了片竹葉,依舊沉默不語,賀文湛耐不住,握住她的手,將秦氏扳轉過來。這一照麵,他才發現秦氏眼裏竟有淚花,豐潤的唇瓣緊緊抿著,她垂了眼眸不語,卻瞬時將他的心揉搓成了一團。

    “綰綰?”賀文湛有些心慌,忙去親她的眼睛,低沉的聲音溫柔而慌亂。

    秦氏依舊沉默不開口,如同多年前那樣,不看他也不說話。隻是那時她平靜冷淡得如同玉雕美人,不帶半點感情,如今眼角沁出淚花,秀眉微微蹙在一起,顯見得是心裏含著委屈。

    賀文湛的一顆心幾乎被她揉碎。

    院裏還有丫鬟仆婦來往,賀文湛伸手掩了窗戶,抱緊了秦氏,“綰綰你跟我說說話呀,到底是怎麽了?”這樣的情形讓他想起多年前的別扭,那時兩人都年輕氣盛不肯低頭,平白浪費了錦繡年華,而今他不想再來一次。何況秦氏這樣不言不語,叫他沒有頭緒,心裏恐慌。

    秦氏終於動了,抬頭看她,眼中蘊滿水氣,“你和畫屏,到底有沒有……”

    賀文湛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沉聲笑道:“綰綰,你傻麽?”三十出頭的男子,嗓音醇厚肩膀寬闊,秦氏被他箍在懷裏緊緊相貼,聲音落在耳中別有勾人的寵愛意味。

    她仍舊不放心,隻管埋首不語,賀文湛便道:“那時你獨守空房,我雖與你置氣,卻也不願再做對不住你的事情。何況老太爺本就怪我,若我當真碰了別人,他還不打斷我的腿,拆成八塊送到嶽父跟前去賠罪?”

    秦氏抿了抿唇忍住笑意,“那畫屏趁你酒醉……是怎麽迴事?”

    “她確實起了歪心思,我那時醉酒,隻當抱著的是你,後來看清是她就趕出去了。”賀文湛貼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洞房夜抱過你,我知道是什麽滋味,別人都比不上。”

    秦氏三十歲的人,被他這話說得紅了臉,忍不住也打趣道:“你難道還抱過別人?”

    賀文湛卻不迴答,繼續低聲呢喃,“那時候我其實很想抱你……”手掌已經挪到秦氏的腰肢揉捏,雙唇相貼,聲音含糊不清,“綰綰,其實我一直都想你。”

    新婚時對表妹心懷愧疚,然而對妻子的愛慕卻悄然滋生,那樣氣質脫俗的少女印在心中,數次入夢,叫他愧疚而惶惑,於是故意疏離冷落,心頭的倩影卻愈來愈深。

    那個夜晚酒氣和靡香衝昏了腦子,他懷裏是柔聲婉轉的畫屏,腦海裏卻是那個驕傲執拗的身影,叫人氣血升騰。

    賀文湛憶起舊時的渴望,如今豐盈的嬌軀就在懷中,忍不住腰腹微動。

    秦氏伏在他胸前嬌聲道:“還不到三個月呢,你忍著點。”

    賀文湛陷在她的氣息裏,攔腰將她抱起往紅綃帳裏走,床榻陷下去,軟帳垂落,他的手掌握著她的柔荑,隻覺溫軟滑膩。

    這個時候琳琅正在屋裏對著燭火發呆,麵前是攤開的書本,錦屏在旁邊磨墨,發出細微的動靜。院子裏靜得很,小廚房那邊幾個人聚在一起收整著東西,因為今兒被魏媽媽訓話,也不敢再偷懶閑聊。屋裏錦繡帶著水香和木香兩個小丫頭鋪床備水,無聲的忙碌。

    想得入神,手裏的毛筆掉落在鋪開的宣紙上,暈染了好大一團。

    琳琅瞧著那黑乎乎的一團,再也沒了興致,於是扔下毛筆,跑到對間的博古架賞玩她的寶貝硯台去了。

    春碧被關了整晚,在魏媽媽的連番拷問下,終於在次日後晌鬆了口——

    羊花藤是二夫人身邊吳媽媽給的,還特意交代她,

    萬一事情敗露就往柳媽媽母女身上推,好叫四房猜忌離心。至於她動手的理由,說來也是可笑,春碧原先在老夫人屋裏做事,伺候過賀衛琨,她又生得模樣不錯,這迴吳媽媽以賀衛琨通房的位子來誘她,她便沒能抵住。

    秦氏聽了也不多說,叫魏媽媽把春碧發配到府裏的廚房去洗菜挑水,眼不見為淨。

    她對柳媽媽倒也信任,隻是畫屏成天在眼前晃蕩,雖然曉得賀文湛對她沒有心思,想起畫屏曾有的行為時畢竟礙眼。同柳媽媽提了一聲,今年秋天府裏要放一波丫鬟出去嫁人,畫屏年紀已經不小,這迴也一並放出去。

    柳媽媽聽後臉色陡變,卻還是悄無聲息的垂首跪地,然後謝恩。

    羊花藤的事情仿佛一顆石子落在湖心,蕩起個不大不小的波紋,轉瞬便銷聲匿跡了。

    因賀璿璣的婚期定在八月底,這會兒賀璿璣已經開始忙著做各色繡品了,琳琅去了清秋院也是添亂,瞧著後花園荷塘裏的荷花都漸漸開了,就愛跑去那裏賞荷花。

    三房的賀珊瑚母女就住在後花園東側,琳琅偶爾碰著了賀珊瑚,姐妹倆一起看花喂魚,倒也有趣。

    這天姐妹倆在園子裏轉了一圈,便分道自迴住處,琳琅嫌熱就折了大片的荷葉在頭頂上遮涼,帶著錦繡慢悠悠的溜達。後院這一帶陰翳清涼,青石小徑兩側栽著種種花樹藤草,這會兒雀鳥在其間騰挪啼鳴,陽光從縫隙間滲漏下來,滿是夏日的味道。

    前麵是一道垂花拱門,穿過去便是二房的院落,再往前就是賀璿璣她們的清秋院了。

    琳琅正想著要不要順道去賀璿璣那裏轉轉,猛不防拱門後忽然竄出個人影,沒等她看清便撲了上來,連推帶搡的將琳琅帶到道旁的連翹花背後。這位主兒力氣不小,琳琅全無防備,等她收了手才站穩腳跟。

    後麵錦繡嚇壞了,連忙跟過來想救護琳琅,便見賀瑾瑜寒著張臉,手裏拿著個針灸用的粗長銀針,眼看就要往琳琅臉上劃過去。

    錦繡嚇得一聲驚叫,撲過去便搡賀瑾瑜,琳琅這會兒也已反應了過來,她雖比不上賀瑾瑜的力氣,卻比她靈巧,當即矮身斜避,躲過那枚銀針。

    賀瑾瑜麵如冰霜,顯然是近來氣血不足失於調養,白著個臉沒能站穩,被錦繡推倒在地。後麵一樹刺玫花枝低垂,劃過她的臉蛋時留下絲絲血跡。

    錦繡攙扶著琳琅站穩了,一副母雞護仔的架勢攔在前麵,狠狠瞪著賀瑾瑜,礙著對方是主子,沒敢開口

    怒斥。

    琳琅這會兒已然迴過神來,拍了拍手尖沾染的塵土,緩緩道:“二姐姐不是在禁足麽,怎麽竟被放出來了?”

    賀瑾瑜方才氣勢洶洶的撲過來,這會兒見沒能得逞,氣勢衰竭下去,整個人現出頹態,竟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抬手指著琳琅,怨恨道:“賀琳琅,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好心幫你把脈,結果去招來這樣的怨恨,唉,狗咬呂洞賓啊。”琳琅好整以暇的笑著看她,並不掩飾自己的調侃。

    其實拋開賀瑾瑜的險惡居心不論,琳琅覺得她的經曆應當同情,可惜琳琅被她坑的次數多了,這會兒實在是同情不起來。

    賀瑾瑜怒瞪著琳琅,問道:“這件事……是誰跟你說的?”她心裏也是疑惑的,不曉得琳琅為何執意讓郎中把脈,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事先同她說過此事。可府裏府外,知道她身孕的人寥寥可數……

    琳琅看穿她的疑惑,便道:“自然有人告訴我實情。”說著湊身上前,故意壓低了聲音,“就連姐姐這孩子是誰的,我也知道。前兒出去看龍舟賽碰見了裴明嵐,她想來探望姐姐呢。”

    她特意將“裴明嵐”三個字咬得重,賀瑾瑜的麵色瞬時變了。

    琳琅懶得再理會她,拍了拍衣襟從她旁邊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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