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院北邊的屋簷下種著幾株丁香,這會兒滿樹碎花開得正盛,陣陣香氣飄過來,合著陽光微風,叫人十分愜意。

    琳琅在秦氏旁邊趴了會兒,終究是忍不住抬頭問道:“娘你肚裏有了小娃娃之後,有沒有不舒服?”

    秦氏靠在小軟墊上,看起來倒是寬心,她孕後身段還未變化,氣質卻滋養了不少。紗衣堆在身側,袖子也滑落了半截,她搖著團扇徐徐道:“我這裏倒是沒事,吃的睡的樣樣跟以前一樣。這孩子倒是乖,不像你,那時候折騰得我見天的難受。”

    “我小時候很調皮麽?”琳琅湊過去好奇的撫摸秦氏還未凸起的小腹。

    秦氏笑了笑,抬眼見賀文湛走進來,便吩咐丫鬟接了他的外衣再倒茶過來,問道:“今兒迴得這麽早?”

    “衙署裏今天事兒少,我正好去京兆尹那邊,順路來看看你。”賀文湛在秦氏身邊坐下,又向琳琅道:“你那時候特別調皮,折騰得你娘整宿沒法睡覺,飯也吃不好,瘦了一大圈。”

    琳琅聞言吐舌,秦氏便覷向賀文湛,“你那時從不來我屋裏,怎麽知道這些?”那時候夫妻倆鬧著別扭,連話都沒怎麽說過。

    賀文湛便笑著道:“明裏不去,暗裏還是牽掛著的!”他如今正是儒雅俊朗兼且成熟穩重的時候,看向秦氏時一雙朗目含笑,叫秦氏體會出隱藏的情意來。她驀然想起昨夜的夫妻私語,瞧著女兒就在身邊他卻這樣沒遮沒掩的,不由就有些嗔怨的瞧他。賀文湛迴以一笑,道:“想吃什麽,晚上迴來時給你帶過來。”

    “如意齋的酸梅湯吧。廚房裏做不出那味道,我又懶得動。”秦氏拍了拍正貓兒般貼在她身邊的琳琅,“小鈴鐺呢?”

    琳琅插不到他夫妻倆的溫存體貼中去,這會兒正瞧著秦氏的小腹發呆呢,被秦氏一拍,隨口道:“娘,你說會是弟弟還是妹妹?”她將正發呆的問題脫口道出,賀文湛瞧見那模樣便哈哈而笑,“還早呢,將來不就知道了。”說罷起身走了。

    這裏琳琅撒了會兒嬌,就被秦氏催著溫書去了。

    賀家乃是書香之家,男子多為儒士,娶妻也要其略知文墨,家裏的女孩兒自然不能目不識丁,除了爹娘教導外,專門請了女先生,每旬授課五個半天,還安排了課業。

    琳琅秉承了賀文湛和秦氏的天賦,對詩書文墨倒也擅長。先生布置的功課早已完成,剩下的隻有臨摹練字,倒也不難。她迴屋臨了幾貼字,見書案上摞著的幾本書都已瞧

    完,便叫來了錦屏,“將這些書收了,過兩天咱們去書館。”

    次日在老夫人那裏問安過後,琳琅跟賀璿璣同行去了大房,待沒有了旁人,琳琅便問她有沒有請大夫給江氏,瞧的結果如何。

    賀璿璣臉色不大好看,拉著琳琅在桌邊坐下,道:“大夫瞧過了,起先也沒瞧出來,後來細問了問,才說可能是碰了不好的東西所以特別嗜睡,已經開了藥。你迴去給四嬸嬸提個醒兒,叫她也格外當心些。”

    她說的並不嚴重,琳琅卻從那神色中猜出了些東西。

    迴蘭陵院時正巧碰見雅文院的丫鬟鶯歌帶著個婆子和倆小丫頭行色匆匆的往大房走,琳琅就問道:“少夫人還睡著麽?”

    “昨兒請大夫瞧過,叮囑少夫人不能多睡,她這會兒正喂魚提神呢。”鶯歌停步行禮,後麵的婆子似乎正出神,沒注意迎麵走來的琳琅,也沒提防鶯歌忽然止步,險些將鶯歌撞翻,幸虧被後麵倆小丫頭拽住了。婆子迴過神見了琳琅,連忙行禮,舉止卻有些慌亂,仿佛心神不定。

    這婆子琳琅依稀有些印象,是二夫人屋裏一個丫鬟的幹娘,雖是在外院當差,但偶爾被二夫人使喚她進來做事,倒是麵熟。

    琳琅瞧她如此舉止,不免皺眉,卻也不能說什麽,便向鶯歌道:“迴去幫我問大嫂嫂好。”鶯歌答應著去了。

    這邊廂琳琅依舊慢慢的走,旁邊錦屏便笑道:“鶯歌這妮子怎麽這麽匆忙,怕我搶了她包袱裏的東西不成?”

    “想是有急事。”琳琅隨口道,迴過頭將目光落在鶯歌的背影上。

    鶯歌臂間掛著小包袱,走路時被她夾得緊緊的,格外上心,想是裏麵有要緊物事。

    迴想今早大夫人的神情,琳琅總覺得昨兒大夫應該是發現了什麽,才讓賀璿璣特意叮囑她要提醒秦氏。不過大房既然有心隱瞞,她自然不好深探,左右這事兒既已被大夫人察覺,想來會有處置,這會兒琳琅心裏牽掛更多的還是白婉兒的事情。

    過了三天,徐朗應邀來賀府找賀衛玠下棋,進門時恰好碰著了琳琅。

    正是晌午時分,琳琅穿著鵝黃的衫子,剛剛被賀文湛領著走出他在外院的書房,手裏還拿著一方從書房搜刮的小小硯台。

    見著賀文湛,徐朗自然要斂衽行禮,琳琅便也問候了一聲“徐二哥”。

    從賀文湛的書房到蘭陵院不算太遠,拐過賀家的書樓再往裏走一段,左邊繞過假山是賀衛玠的雅文院

    ,右邊進了垂花門是賀府內院,進門就是蘭陵院。徐朗和賀衛玠約在竹林小亭中,正好順路同行。

    一路上賀文湛自然要與徐朗侃侃而談,因徐朗的父親如今正鎮守邊塞,不免談及那邊民情。琳琅跟在賀文湛身邊,根本沒機會單獨跟徐朗說話。

    眼瞧著到了分岔路口,琳琅晃了晃賀文湛的胳膊,“爹,我去瞧瞧大嫂嫂,待會再迴去吧?”她們姑侄和睦,賀文湛哪有不許的,隻叫她早去早迴。

    琳琅往雅文院走過去,打遠處瞧見大夫人身邊的周媽媽正帶了幾個人從院裏出來,有個小丫鬟哭哭啼啼的攀著門櫞不願出門,被兩個婆子硬是拖拽出來,氣勢洶洶鬧哄哄的。琳琅不知那裏是出了什麽事,不過這境況她也不好再過去,便繞個彎兒往竹林的方向走。

    走過那一帶假山花樹,前麵的青石路上徐朗正在小廝帶領下往竹林走。琳琅幾步跑過去喚了聲徐二哥,徐朗便停下腳步。

    她走至跟前笑眯眯問道:“徐二哥,托你的事情怎樣啦?”

    徐朗揮手叫小廝去前麵等他,道:“人已經找到了,落魄得很。”

    “還請徐二哥給她安排個安生的去處吧?”琳琅眨著烏黑清亮的眼睛,幾許忐忑。徐朗這幾年抽條子似的長高,又因習武而身強體健,她也隻剛到他腰腹間,仰頭說話累得很。

    徐朗饒有興味的躬身,問她:“可我怎麽好插手你們的家務事呢?”

    裝模作樣!琳琅腹誹。早先答應得好好的,這會兒卻來這一出,定是老毛病又犯了。

    她依舊噙著笑,“白姨姨的事哪能算我們的家務事呢?她這會兒正落魄,若是徐二哥給她安排了出路,恐怕感激都來不及呢。”見徐朗猶自不語,隻得許諾道:“昨兒得了把道清和尚畫的扇子,迴頭送給二哥賞玩。”

    道清和尚是個前朝的雅僧,能畫一手極好的竹扇,雖算不得珍品,卻也難求。

    徐朗心滿意足,拿手敲敲她的額頭,道了聲“鬼機靈”,起身走了。

    琳琅對著他的背影做鬼臉。本以為去了漠北這幾年徐朗學好了,內裏該和表麵一樣端肅穩重,誰知道還跟從前似的,愛誆她小姑娘的東西,還誆得這麽理直氣壯,居然也好意思!

    小時候琳琅傻兮兮的,徐朗很愛逗她,仗著自己年紀大,誆走了她不少東西,雖然後麵又送了更好的玩意兒來補償,到底讓琳琅介懷。後來年紀大一點,琳琅輕易不再上當,他便變著法兒來哄騙

    甚至敲詐,還樂此不疲。

    琳琅就納悶了,一樣的富貴人家孩子,難道她的東西就那麽好?

    不過答應人家的事情總不能落空,琳琅次日拿了那把道清和尚的竹扇給賀衛玠,托他轉交給徐朗。

    琳琅去雅文院的時候氣氛不大好,賀衛玠似乎有心事,雖然答應了她,卻也不像平常那般逗她幾句。江氏屋裏的門掩得緊,琳琅猜得事端也不好過去,就先走了。

    她的猜測很快就被證實。

    早晨往慶遠堂問安的時候,大夫的臉色很難看,興許是她預先已跟老夫人稟明了緣由,待人到齊後坐了會兒,老夫人便道:“今兒還有事要商議,璿丫頭,你帶妹妹們先出去。”

    賀璿璣應命,起身招唿著姐妹幾個往外走,順便也將丫鬟們帶走,屋裏隻剩下老夫人、幾位夫人姨娘和兩個孫媳婦。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沉著臉道:“今兒留下大家,是有件要緊的事要說。”說著轉向大夫人,“你說給大家聽聽。”

    大夫人目光掃過在座眾人,緩緩道:“前兒月娘說身子不舒服,就請大夫過來瞧,誰知道這一瞧,才知道竟有人想害她肚子裏的孩子!”一句話叫在座皆驚,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眾人臉色,續道:“後來我認真查問,是外院的吳婆子和月娘屋裏的小丫鬟銀燕所為,查明之後就發落了她們。”

    屋裏靜悄悄的,大夫人顯然非常氣憤,縱然極力忍耐壓製,聲音還是有些顫抖,“這件事問了老夫人的意思,到此為止,我也不再深究是誰主使。今兒把話說到這裏,是想讓大家心裏都有個數,咱們好歹是一家人,不管誰打的什麽算盤,都且收著些,往後再有這種事兒發生,我稟明了老太爺,誰都別想逃!”

    她向來就有主母的氣度,一番話擲地有聲,就連上首老夫人的氣度都被她壓了過去。

    一時屋裏靜悄悄的,二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便即轉眼看向上首。老夫人適時的道:“這事要不是發現得早,恐怕真要傷了月娘腹中的孩子。吳婆子和銀燕不能盡心侍奉主子,已經懲辦了,這事兒大家心裏有數就好,迴去也管好院裏的人。”

    這般態度讓大夫人微不可察的冷笑,她懶得再搭理老夫人,說完了事情就散。

    眾人出了慶遠堂,大夫人叫秦氏留步,走近跟前道:“四弟妹,六姑娘這會兒怕是在我院裏,你也過去坐坐?”這顯然是有事要說,秦氏自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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