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子清驀然見轉過頭來,看了晏知書一眼,笑語盈盈道:“我似是記得自打還未曾去你的閨房裏頭看過,便一起走走吧。”


    晏知書曉得他這是替自己打岔,故而輕笑著點了點頭。


    一旁的晏丞相有些許尷尬,自己剛剛說了一半的話題被打斷了,然而誰讓對方是太子殿下呢,他也隻好乖乖應下:“太子殿下說的是,那老夫便……攖”


    “晏丞相是不知規矩嗎!”太子殿下這句話說的分外凝重,語氣裏頭的警醒之意顯然十分濃鬱。


    北魏一貫男女有別,尊卑有序,雖說晏知書未曾出嫁前是晏家的人,然而既然出嫁之後就要懂得避嫌,即便是自家父兄亦是如此償。


    且如今的晏知書貴為東宮裏頭的人,在晏家時住過的閨閣,那也隻能是被當做皇族聖地日日由侍女們清理打掃,然而無端之人,卻是不得入內的。


    太子殿下這句話一語點醒了晏丞相,他也知道是自己逾越了,故而有些揣揣的連聲告饒:“老臣知罪,還望殿下責罰……”


    太子殿下卻是未曾看他一眼,牽著晏知書的手就轉身離開了大廳。


    他走的極快,晏知書一連提著裙擺才勉強小跑的跟上了他。


    走出了長廊,直至廳堂裏頭的視線穿不過來,太子殿下這才停下了腳步,與她慢慢的走著。


    晏知書拽著他的衣袂,有些好奇:“殿下是想給父親一個下馬威嗎?”


    晏知書的猜測有一半是可以的,然而另一半卻著實猜不透。在她看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啊,晏家對於太子殿下也無甚影響。


    “知書。”太子殿下突然轉過頭來看她,語氣甚是怪異:“你對晏家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啊?額!”晏知書一時有些怔楞,待反應過來也許他隻是替自己出氣後,心裏不知為何突然有一股子暖流在湧動,然而卻被她牢牢的壓製了下去。


    再次抬起頭時,晏知書眸子中一派清明,牽著太子殿下的手,語氣說不出的認真:“殿下這般待知書情真意切,知書感激不盡。不過……過去的事情就都讓它過去吧,知書對於晏家沒有歸屬感,卻也沒有太大的不喜。”


    晏知書的語氣實則是極為清淡的,如她所說,她對晏家一貫都沒有什麽期待,自然也就談不上歸屬感了。然而說起來……晏家畢竟是她的母族,雖說不悅,卻也談不上太大的恨意,清清淡淡的,如同陌生之地一般。


    “嗯。”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眼,確定她說的是實話之後,再也沒有多說什麽,牽著她一路超前走去。


    知書啊知書……鍾離子清很多話壓在心裏都沒有說出來,你縱然認為你已經嫁出了晏家,晏家之事與你再無瓜葛,即便發生了再大的事情都可以不在意,也可以將過往的一切恩恩怨怨一筆勾銷。


    但是……看晏正淳的模樣,絲毫不是會放過你的樣子。有時候,你想給別人方便,放過自己也放過他人,別人未必會這麽樣去想。


    晏家百八十年來,頭一次出了一個太子妃,打著之前位分最高的不過一個晏貴妃。


    然而貴妃……嗬嗬,說的好聽,妃就妃,永遠都是妾室,登不得大雅之堂。貴妃可是說白了,也不過一個貴妾罷了。


    身為堂堂皇後所出的嫡子,在鍾離子清眼中,看過了太多後宮之後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那樣一群女人爭來鬥去,為的也不過是往上爬罷了,可是皇後隻能有一個……剩下都都是嬪妃,又哪裏來得高低貴賤之分呢?


    景德帝一日不立後,後宮那群女人便一日都是妾,誰又比誰高貴的了多少?


    鍾離子清的心思,晏知書顯然是不能理解的。他也曉得她的想法,卻也不想去殘忍的打破她的幻想,難不成晏知書當真以為,晏正淳會放著一個現成的太子妃不去利用嗎?


    對於一個世家大族而言,家族的榮譽鼎盛,永遠比一個出嫁的女兒要強得多,何況是晏知書這麽一個原本便是庶出的女兒呢。


    他憐惜的看了一眼她的眉角,終究是沒有說出實情來。


    至於晏家的事情,他會替她擺明,現在也不過區區一個晏正淳,不足為患,等到它日晏家再有野心膨脹、輕舉妄動的時候,他會替晏知書肅清道路。


    既然不能為我所用,就索性連根拔起,免得野火燒不盡,吹風吹又生,終將是後患無窮啊。


    自古以來,殺一人為匪,殺萬人為王。


    能坐到龍庭之上的那個位置,又豈會有哪人當真是兵不見刃手不染血的呢?


    太子殿下還在自己的沉思之中,突然一個丫鬟的出聲打破了一切。


    “殿下,娘娘……你、你們走錯了……娉婷園不是在哪裏嗎?”丫頭說著,指了一個地方。


    晏知書遠遠望著,似乎是與晏知棋屋子離得極盡的一個地方,靠近晏家嫡係的生活地盤,記憶之中是個繁花似錦的地方。


    “奧,是嗎?”晏知書挑眉一動,冷笑連連:“本宮走錯了,那你便說說哪裏是對的?”


    晏知書的聲音有些發涼,對於這麽個小丫頭而言,實在是有些驚恐的。


    無論對方曾經是什麽身份,現如今已經是東宮的太子妃,掌握生殺奪予大權,豈會將她們這般一個小小的奴婢放在眼中?


    那丫頭說著,就顫顫巍巍的跪下了,一邊兒發抖一邊兒道:“奴……奴婢奉老爺之命,帶娘娘迴繡閣,不正是聘婷園嗎……”


    這丫頭顯然是怕極了,晏知書看了一會兒,便也歎了句:“算了,你起來吧,聘婷園就聘婷園,左右是一個住的地方,又有什麽打緊的呢?”


    晏知書說著,太子殿下朝她揚了揚唇角笑了笑,率先牽著她朝著東麵走了過去。


    自古東貴西賤,東貧西富,這個道理合該在哪裏都受用。無論是皇宮建築格局之中,還是尋常百姓家的阡陌院落,一向如此。


    晏知書之前住的沁心園是在西麵,臨近西麵的角門,這次也算是晏正淳有心了,竟然會想到給晏知書換一個繡閣。


    然而……終究最好的還是自己所擁有的,在一個地方住久了都是會有感情的,隨便換一個繁華的地界又有何用。


    聘婷園雖好,卻不如沁心園來的樸實……太子殿下跟著晏知書一前一後踏入了院子中,裏麵的花鳥蟲魚,裝潢擺設,都是極為出挑的。


    就連太子殿下看了,也不得不說晏正淳這次為了討好自己,坐實晏知書的嫡女身份,可謂是下了血本。隻是可惜……他卻並不知道,自己在晏知書未曾出嫁前,便在沁心園中去過一次,當時的年月裏,晏知書一個人躺在沁心園中,孤獨的讓人心疼,也就是打那個時候起,他便發誓庇佑她一生。


    沁心園縱有千般不好,卻也是擁有自己迴憶的地方。


    太子殿下唿吸了一下院子裏的新鮮空氣,跟著晏知書朝屋子裏走去。


    明明是新姑爺陪著小娘子迴門,這下子,兩個人倒像是跟遊玩一般,笑著品味這個屋子裏的裝修設計,絲毫沒有當做是新娘子出嫁前繡樓的錯覺。


    還真當做是串門子一般,隨處看看,聊了聊。


    院子裏頭有一棵光禿禿的棗樹,因著是六月開花,九月結果,此刻的棗樹全然是一片丫杈枝芽兒。晏知書便指著那處,對著太子殿下笑道:“真是沒有福氣,我打小便盼著有棗兒吃,好不容易院子裏頭有棗樹了,我卻沒機會住了。”


    晏知書的聲音中撒嬌的意味,更多的卻是調侃。


    太子殿下捋了捋她耳際兩旁的發絲,聲音柔和道:“我竟是不知你還喜歡這般小孩子愛吃的東西?”


    他顯然是逗晏知書玩兒的,晏知書倒是來了精神,笑鬧道:“我如何不能喜歡吃了,再說了……哪個規定棗兒是隻有孩子才吃的東西?”


    晏知書得意洋洋的看著他,一臉的懷念:“你肯定是沒有吃過棗兒,哪種尚未成熟的青澀的棗兒,雖然吃起來有些澀意,然而水分充足,鮮甜好吃,從樹上摘一筐下來,浸入井中,待吸飽水分後再撈上來,好吃極了……你肯定沒吃過……”


    看著自家小娘子的各種花式炫耀,太子殿下敲了敲她的腦殼兒:“我的確是沒吃過,說的就跟你吃過似的。”


    他從小到大,吃過的每一道食物都是要由太醫驗過才能下肚的,膳食單子也得由禦膳房精心研究,更何況是樹上的野棗呢?


    其實細細想來,身為太子,也不見得能有多麽的快樂。


    倘若能如晏知書說的那般,也不失為一件快事。隻是……太子殿下挑了挑眉:“你怎麽知道那樣的棗兒好吃呢?”


    按理來說,晏家的閨秀小姐,即便是庶出的,也不可能去吃野棗才對啊。


    “誰說我沒吃過?我告訴你,我小的時候吃的可多了,那個時候山上就有一棵棗樹,每一年九月份都要結好多果子,娘親便摘下來給我和……”


    晏知書說著說著就怔住了,再迴頭去看他,見太子殿下一臉的探究!


    對啊!她一個正兒八經的閨閣小姐,又豈會有那樣的遭遇?晏知書隻想給自己抽兩耳光,又無意間說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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