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了?是嚴燁麽?叫他給本宮進來!”

    音素很想扶額,暗忖原來玢兒說的是真的,她原本還不信,如今聽了陸妍笙這麽石破天驚的一聲吆喝,真是想不信都不行了……說來,梁人皆飲酒倒是不假,可今日的晚宴卻著實不大尋常,皇後同幾個高位娘娘賜酒也便算了,再接著便先是幾個小主,再是宮中的嬪妃,紛紛都來給陸妍笙敬酒,弄得她進退兩難也隻能硬著頭皮全喝了。

    若是不喝,宮裏的女人什麽樣的舌根都能嚼,隻怕落下的話柄便難聽了。

    那道女聲很是洪亮,氣勢如雄,直教人想無視都難。嚴燁微微挑眉,清漠的眼中滑過一線異樣的流光,又緩聲道,“你自去忙吧。”說罷便提步要繞過音素往永和宮的寢殿走,音素心頭一沉,有些為難又還是妥協。

    她同他也曾有過交道,這人早年同她一樣,都是在養心殿侍奉龍躬,後來嚴燁還被施派到了珍妃的延禧宮裏當差,貫是伺候珍妃衣食起居的。廠公本就是個內監,侍奉主子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更何況他要往裏頭走,自己還能去攔不成?

    如是想著,嚴燁已經提步走了進去。

    音素靜默無聲地立在寢殿前,不時朝四下張望一番,似乎是有些怕教人看見。轉念又被自己這個念頭給唬了一跳——她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竟像是給做壞事的人把風兒似的!

    ******

    寢殿迎門便是一個四季如春金合歡大屏風,梁人性子多豪爽,卻對什麽都講究些意蘊,文人騷客裏曾便流出過一言,曰道“竹看月影,花看水影,美人看簾影”。嚴燁也是一個講究意蘊的人,或者說,他對什麽都極其講究。伺候他的桂嶸是最清楚的,他好茶,以至於飲什麽茶配著得用什麽果點都分得極其清楚,為此自然沒少折騰桂嶸,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自家師父的茶果如何配記熟。

    寢殿內的燭光並不大明亮,甚至有些曖昧地昏暗,他半邊側臉映在燭光裏,無可挑剔的五官顯得愈發深刻優雅,他負著手,靜靜地立在那方紅石榴珠簾之後。

    簾後也立著一個人,確切地說,那個人是倚在貔貅搭腦黑漆衣櫃上,渾身軟綿得像一灘水,口裏還嘟囔著些什麽。

    嚴燁的眸子裏頭浮起幾分興味來。

    原來隔簾看美人,果然別有些許姿味。她應該是將將沐浴完,隔得不遠,他幾乎能嗅見她身上淡淡的處子幽香。陸妍笙隻覺腦子暈乎乎,渾身也軟軟的,隱約瞧見珠簾後

    頭似乎站著一個人,她已經迷糊了,早將方才自己嚷著讓嚴燁進來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她看著那個模糊的影子,首先想到的是玢兒,不由伸手揉著額角,閉著眼嘟囔道,“玢兒,我頭暈,過來伺候我睡覺。”

    她酒醉之後竟有這樣嬌憨的情態,嚴燁微微挑眉,修長漂亮的右手緩緩抬起,輕輕將那方珠簾給撥開,映入眼中的是一個極為撩人的場景。

    陸妍笙穿著一身淡紫素紋的睡袍,一頭如墨的青絲披散在耳後,發梢還在淌水,點點水珠順著她頭發絲兒滑下來,將她胸脯前的衣裳打濕,暈染出極為曼妙的風景。嚴燁卻似乎不以為意,隻上前緩緩扶過她的手臂,靠得近了,他又聞見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是大梁最有名的青梅桂花釀,起菱的唇角勾起一絲笑,他的聲音輕柔而低沉,“娘娘醉了,臣伺候娘娘歇著。”

    看來今晚是沒法兒說什麽正事兒了,他明日要出宮去一趟沛國府,原是想知會她些事情,現下看來是不能夠了。

    嚴燁幾不可察地一聲輕歎,扶著她纖細白皙的手臂往六柱萬字不斷頭鑲楠木床帶,動作很是輕柔。他的老本行本就是伺候宮裏的貴主,服侍人時手上的力道拿捏得分毫不差。隻是後來,他愈走愈高,手中的權力也愈來愈大,便不曾再伺候過任何人,放眼整個大梁,也再沒有人敢使喚他。

    妍笙這時候反應極為遲鈍,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方才那不是玢兒的聲音,隻覺得渾身都軟趴趴,走在宮中的地毯上都像是踩著棉花團,整個人又飄又暈,不由將身子的重量全都往那個扶著自己的人壓上去。

    今天的玢兒好像高了許多呢,身上的味道也不像以前那樣甜膩膩,是一種極淡極淡的清香,是烏沉香的氣味。她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禁睜開眼朝身旁的人望了望——那是一張很精致的臉,深邃的眼下是高挺的鼻梁,唇生得薄薄的,兩端微微上翹,像是一抹淡淡的笑。

    她眨眨眼,忽然站住步子不再往前走了,緊皺著眉頭看著他。

    嚴燁低頭瞧著已經整個趴在他懷裏的姑娘,“娘娘不是想睡了麽?”

    哦,原來是嚴燁呢。

    陸妍笙的酒勁兒已經發揮到極致,她迷迷糊糊地忘了很多事,忘記了自己被他害死在冷宮,也忘記了自己已經重生了一次。看到嚴燁,她理所當然地以為這裏是當年的鍾粹宮,而他伺候自己睡覺也成了很正常的一件事。

    她糊裏糊塗地想著,口齒不清地說,“是啊,我很困了,要睡覺。”

    嚴燁便又扶著妍笙朝牙床走,她的身量高,肉卻沒幾斤幾兩,渾身輕輕盈盈的,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扶上了牙床。背後柔軟的觸感令渾身都放鬆了幾分,她大大咧咧地踢掉兩隻繡鞋在牙床上四仰八叉地躺下來。

    他頗無奈,隻得彎腰將她的緞麵繡花鞋端端正正地擺上腳踏,又起身將她的小胳膊小腿擺正,將手和腳都塞進丹鳳朝陽錦被裏,接著便俯下身替她掖被。

    忽地,陸妍笙猛然睜開了雙眼,雙臂抬起來勾住他的脖子。

    嚴燁眼中透出些許驚訝,顯然是始料未及,一貫清冷的麵容也浮起一絲錯愕,深寂的眼盯著她,試探著喚了句,“娘娘?”

    她的眼睛亮亮的,絲毫也看不出是已經喝醉了的人。然而她卻是真的醉了,且醉得非常不輕,因為她在下一刻忽然嘟起了那張嬌豔欲滴的小嘴,湊近他,咕噥著,“我要親親。”

    “……”

    恐怕沒有什麽事比這更令嚴燁驚訝了。他挑著眉,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盯著近在咫尺的一張小臉,她的紅唇翹得高高的,雙頰紅撲撲,就像一個熟透的果子。前幾迴都是他戲弄她,怎麽這迴倒被她調戲了?

    嚴燁雙手撐在她枕頭兩側,同她保持著一段距離,眼中的錯愕也已經消逝,隻微微歎出一聲氣,很好心地提醒她,“娘娘,臣是嚴燁。”

    “我知道啊,”陸妍笙很鄭重地點點頭,她當然知道他是嚴燁啊,不然以為他是誰?這人今日怎麽了,怎麽這麽扭扭捏捏像個大姑娘似的?妍笙不樂意了,既然不從,那就霸王硬上弓好了。腦子裏將將冒出這個念頭,她的雙手卻像是有意識一般勾著他的脖子往下拉,猛地將小嘴印在了那張薄唇上。

    嚴燁的身體僵硬了一瞬。

    唇上的觸感很柔軟,她離得太近,陣陣馨香不住地鑽進他的鼻子。

    妍笙親過那張漂亮的嘴唇後似乎還不滿足,她伸出紅豔豔的小舌頭舔了舔,又在他的下唇上咬了一口,接著便很是自然地伸手抱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輕聲地呢喃道,“唔,我好困呢……你今天怎麽這麽害羞?”

    嚴燁知道她已經醉得分不清東西,略帶著一絲逗弄的味道,靠近她小巧的耳垂低聲道,“臣不是害羞,隻是受寵若驚。”

    她笑起來,渾身輕微地顫抖,將頭埋在他的頸項間,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好聞的烏沉香,隻覺困意漸漸地襲來,含糊不清地說,“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明兒個記得早點過

    來……”

    醉酒的人入睡極快,她的唿吸逐漸變得沉重而規律,嚴燁失笑,伸手將她細細的胳膊從脖子上掰下來,又替她掖好錦被,接著便直起身替她放下床帳,這才緩緩轉身走了出去。

    音素見他出來,心頭終於長籲一口氣,垂著頭恭敬道,“廠公。”

    嚴燁抬頭望了望天,並不看她,隻說,“你哥哥去了旬陽,約莫要一個月左右才能迴來。”說罷又側過眸子不著痕跡地乜一眼背後的寢殿,又道,“你腦子好用,行事也沉穩,將你安排在娘娘身旁我是放心的。這是這丫頭心眼兒多,你萬不可教她對你生出疑心,知道麽?”

    “……”音素頷首,沉聲迴道,“廠公放心,奴婢省得的。”

    夜已經深了,天邊懸著一輪毛月亮,雪花仍舊在下,嚴燁的一張麵孔半邊迎光半邊背光,在月色下竟能顯出幾分神聖的意態。他伸手撫過腕子上的烏沉木佛珠,沉吟道,“行了,你去歇了吧。”說完就提步離去了。

    桂嶸提著宮燈,在風雪裏頭搓著手臂驅寒,好容易瞧見他出來,連忙迎過去替他撐傘,邊道,“師父,今晚可真是冷,徒弟都快成冰條兒了。”

    嚴燁淡淡哦一聲,側目看他,“很冷麽?我倒不覺得。”說罷便留下一臉呆愕的桂嶸,朝著東安門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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