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行看在眼裏便是一歎,其實兩人接觸已經頗多,他已經視她為可交之人,她卻仍是這般謹慎疏離,待他並不比蔣遊等人熱絡。


    雖是心頭有些惆悵,可他並非善感之人,也不會在這方麵糾纏,隻沉聲道:“我瞧著道友的修為較之以前大有長進,可打鬥上仍有些許不足,道友是否嚐試過同時運用飛天梭與紫青劍?”


    俞晴還真沒想過這點。


    隻聽厲行又道,“葉道友不妨試試,先祭出飛天梭,飛天梭自帶困陣與縛靈陣,敵方會有數息工夫無法進攻,這空隙,道友可隻用三成神識來操控,另外七成祭出紫青劍,再過數息,道友便用七成神識操控飛天梭,三成操控紫青劍。”


    “可這樣需要很強的神識跟靈力才行。”俞晴問道。


    厲行搖頭,“並非如此,關鍵不在神識的強弱,而在於神識的控製。”想了想,問道:“道友可能左右手同時寫不同的字,或者左手畫圓右手畫方?”


    俞晴伸手比劃了下,畫方畫圓倒是不難,就是不知寫出來的字是否能看。


    厲行微微點頭,“這又叫分心術,心思單純之人容易上手,思慮過多的人反而難以控製。以前我認識一個儒修可以同時控製三樣法器,修為不算高,可神識較之同等級的人卻是強上許多。”


    俞晴默默思量著,先前在金蛇嶺,她先用了飛天梭困住金雷蛇,厲行上前用長劍斬殺,兩人這般配合效果比以前五個人打鬥要強許多。


    可若厲行或者空雲不在,她獨自應對未免又會吃力。假如能夠同時操控飛天梭與紫青劍,豈不等於多了個攻擊力強的同伴。


    以後落單的時候,遇到同階的妖獸也可勉力一搏。


    想到此節,俞晴豁然開朗,對厲行深施一禮,“多謝道友指點,我這便迴去試試。”


    厲行笑笑,“要達到隨心所欲的境地並非一日之功,道友無需操之過急,慢慢練起來即可。”


    俞晴迴之一笑。


    笑容自心底而發,在明月白雪的輝映下,動人之極。


    厲行頓時有些呆滯,隻覺得滿身的血液翻滾,壓在心底的情愫如發酵的麵團般飛快膨大充斥著他的五髒六腑,連帶著周身的靈力也迅速地運轉起來,他的袍袖被靈氣充溢著,鼓脹得如同兜滿了風的船帆。


    話至此,已告一段落,俞晴垂頭等著他解開禁製,可半天不見動靜。


    她訝異地抬起頭,看到厲行一動不動的站著,衣袖無風自擺,臉上神情變幻莫測,有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從額頭不停的沁出,沿著臉頰滑下來,一滴滴打在他的灰色衣袍上。


    呀,這是怎麽迴事?


    會不會是走火入魔?


    俞晴驚慌失措,她還是在昆崳山上看竹簡時知道修煉時心境有所波動或者鑽進牛角尖,心魔便會趁虛而入。


    走火入魔輕則損耗數年或者十數年的修為,重則擊垮道心以致於修仙無望。


    可平白無故地,兩人隻站在一起說了幾句關於修煉的話,他怎麽會走火入魔?


    俞晴再想不到是自己的原因。


    她看著厲行難耐的神情,急得團團轉,有心破了禁製出去找空雲求救,又怕禁製連著厲行的神識,反而害了他。況且,她的修為太低,能不能打破禁製還未可說。


    而有禁製阻著,便是傳音符也發不出去。


    無奈之下,俞晴索性盤膝在地,小聲念起了清心咒。


    不過念了數遍,俞晴慌亂的心便平靜下來,聲音愈發柔和安定,一遍遍,迴蕩在小小的禁製間。


    雪慢慢地消融,四處亂竄的靈氣歸順合一,厲行鼓脹的袍袖複又垂下。


    厲行緩緩睜開眼睛,瞧見俞晴盤膝坐在雪地上,雙目微合,五心朝上,神情安詳,猶如籠了層神聖的光環。


    低柔的聲音一下下敲打著他的心房。


    適才,他走火入魔,感覺像是在黑暗的森林裏跋涉,腳下是泥濘的沼澤,周遭是腥臭的濃霧,死亡慢慢地包圍了他。


    正絕望時,耳邊傳來的就是這輕柔的聲音,猶如天籟,又如明燈,照亮了黑暗,指引著他一步步走出黑暗。


    厲行百感交集。


    亂他心境的人是她,可令他因禍得福的人也是她。


    心魔的可怕之處在於隻要道心稍有不穩,就會輕易地把道心擊垮,從此與大道無緣。


    可心魔又是難得的曆練道心的機會,隻要經曆過心魔考驗,心境會更上一層。


    清心咒是修道的入門法決,用來幫助修士在修煉時祛除雜念安心定神。本來隻對修士自身有效用。


    可俞晴與厲行離得極近,兩人又身處狹窄的禁製中,俞晴平和的心境不免會影響到厲行,是以他才能自行從心魔中清醒過來。


    想到此,厲行神情變得凝肅,雙唇緊緊地抿在了一起。


    俞晴正處於忘我之中,並不曾察覺到厲行神智已迴複清明,又念了數十遍清心咒才停下來,入目便是厲行明亮的眼眸。


    “道友沒事了?”俞晴大喜,急忙站起來,很快注意到厲行的變化,拱手道,“道友修為又長進了,可喜可賀。”


    厲行淺淺一笑,目光柔和而溫存,“時辰已經不早,你迴去休息會,不久天色就該亮了。”說罷,手指捏個法訣,打開了禁製。


    兩人一前一後地繞到大石前麵。


    蘇籬仍沒睡,就著照明珠瑩瑩清輝在整理她的乾坤袋,林林總總的物品擺了滿地,幾乎踏不進腳去。


    見到俞晴迴來,蘇籬雙手翻飛,將東西一一歸迴原位,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半夜三更的,說什麽知心話兒說這半天,怕是有兩三個時辰了吧。”


    俞晴斜她一眼,“你怎麽也不歇會兒?明天少不得還要打鬥。”


    “剛才已經修煉過,倒是不累,即便是有打鬥,也輪不到我出力。”蘇籬吃吃地笑。


    她跟俞晴一樣,都不是爭強好鬥的性子,倘若不是因為空雲,加上有那麽個萬人垂涎的寶貝,恐怕連日常的修行都不上心。


    俞晴笑著勸她,“一起組隊曆練,總得出點力,免得以後被人說嘴。”


    蘇籬點頭,“我曉得,這次不過是因師叔還有蔣師叔在,你也不會多說什麽,就是那個厲道友,看著你的麵子,也不會記恨我吧?”話到最後,又多了幾分調笑。


    俞晴聽出蘇籬話裏的意思,忽地紅了臉。


    她也感覺出來了,這次曆練跟上次又有不同,上次厲行對隊裏的人都很照顧,但礙於她經驗最淺怕扯後腿才多有迴護,而這次,無論在途中還是打鬥,分明並無險況,他的態度卻很明顯,就隻顧著她一個。


    還有方才的眼神,那般地柔且深。


    俞晴已年近二十,雖說礙於修煉,修士的七情六欲較常人淡泊,可她先前對空雲已生有情愫,又豈會看不懂厲行眸中的情意。


    她對厲行並不反感,隻是見仁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趕來,能否在他手下逃得一命尚未可知。


    厲行已經築基大圓滿,隻要契機一到就能結丹。結丹修士已算是高階修士,可有八百年的壽元。


    何必非得拉他下水?


    帳篷外邊,厲行正全神修煉,曆過心魔,他的心境進了一層,修煉起來較往日效果更好,隻運行了兩個周天,已感到渾身舒坦,靈氣充沛,渾身像是由使不完的勁兒。


    他長舒口氣,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帳篷那處望過去,隔著氈布自然什麽也瞧不到,可他仍是莫名地彎了唇角。


    想起困在心魔時聽到的那管柔和的聲音,又想起那道指引他方向的光,厲行心中依然做了決定,以後定要與俞晴結為道侶,伴她左右。


    她天性淳厚,心思純正,跟著她必不會偏離正道,而他總會護得她周全。


    兩人一路扶持,想必定會大有作為。


    厲行情意已定,感覺結丹的把握又大了三成。


    築基是凝氣為液,而結丹則是聚液為固,就是將丹田裏的液體壓縮凝固成丹丸模樣。除此之外,還有心魔考驗,心魔不外乎明心、見性、問情。


    明己道心,見己本性,厲行自問毫無問題。


    而問情一項,想必也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現在,惟有等待合適的契機了。


    不大工夫,天邊開始發亮,呈現出灰白的魚肚色。


    各自修煉的幾人先後起身,俞晴也整好衣衫,與蘇籬一道收了帳篷。


    因是冬日,異葉青蘭尚未發芽,此次便不去解憂穀,而是去忘情穀。


    解憂穀因為靈草多,築基修士以及煉氣後期修士常去采藥,忘情穀則不同,既無靈草也無妖獸,極少人願意去。


    蔣遊跟厲行也從未去過。


    可忘情穀有種火藤,藤曼堅韌,既不怕刀砍,也不怕火燒,空雲便是奔著火藤而來。


    俞晴也是修煉木係法術為主,能夠多幾種功效不同的藤曼自然是好事。


    未免途中周折,幾人商定各自禦器飛行直往忘情穀。


    俞晴便拿出了那隻鐵竹筒,鐵竹筒迎風見長,長到四尺多長,隨著俞晴的意念控製就停止了。


    俞晴輕盈地跳上去,這還是厲行改造後,她頭一次駕馭它。


    鐵竹筒做得很精巧,底下鋪著絨毯,側邊有大小不同的格子與抽屜,可以放些丹藥竹簡以及小食等物,這樣飛行的同時還能修煉打坐或者喝茶吃點心。


    蘇籬心生羨慕,“你這個法器倒是好,”緊跟著跳了上去。


    蔣遊不由哂笑,女孩子就是心思淺,才剛認識,還不了解對方底細,就熟絡成這樣,要真在外頭行走,少不得吃虧上當被人欺負。


    厲行也很意外,俞晴本是謹慎小心的性子絕非自來熟……會不會兩人原本就認識?


    眼角瞥見得意洋洋地站在空雲肩頭的八哥鳥,心中疑惑更深。


    行在空中往下看,隻有兩處不被皚皚白雪覆蓋,其中綠意茂盛的所在是解憂穀,另一處就是忘情穀。


    忘情穀一棵大樹都沒有,連灌木都少見,偶爾有幾叢矮草卻不是慣常的綠色,而是帶著灰突突的紅。除此之外,盡是或大或小的山石,跟昆崳山的武清峰倒有幾分相似,但又不似武清峰那邊熾熱。


    踏在地麵上,隻覺得暖意從腳底往上,讓人全身暖融融的,猶如置身風和日麗的春天,而不是風刀霜劍的冬日。


    蘇籬笑道:“這裏倒是舒服,太陽曬著真想好好睡一覺,”說罷掩唇打了個嗬欠。


    俞晴聽她一說,隱隱也有困意上來,眼皮繾綣得不想睜開。


    厲行卻是心底一凜,喝道:“醒來!”本能地取出長劍,不曾想,長劍卻自有主張般直直地往下墜。


    空雲見狀,也祭出長劍,長劍飛了一圈,當啷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空雲費了點力氣才撿起長劍重新入鞘。


    厲行等人看得清楚,已猜出地下定是埋有磁石等物。


    如此一來,鋼鐵煉製的器具用起來便不順手,空雲取出魚骨劍,一左一右握在掌心,蔣遊則換了根寒石製成的乾坤棒,厲行的法器卻是趕山鞭。


    蘇籬身上也有佩劍,可她的劍隻是裝樣子,真正用她出手的時候不多,此時也換了把描繪著花鳥的團扇。


    俞晴卻是有點為難,紫青劍是寒鐵所製,應該用不成了,剩下的便隻有飛天梭,飛天梭是被動性攻擊武器,殺傷力實在差了點。


    厲行看出俞晴的猶豫,傳音道:“你隻護好自己就行,別的事有我,倘不放心,取出幾張符籙備著。”


    俞晴眸中一亮,她身上各式符籙多得是,大可用來攻擊,不由眉眼又帶了笑。


    厲行唇角微彎,再傳音,“迴去後,我給你煉製件趁手的法器,你喜歡什麽樣的?”


    再煉製件法器?


    俞晴還沒想過要什麽樣子的,聽出厲行話語裏的柔情,麵上紅了紅,卻仍是婉拒了,“不用,我去坊市買一件就行。”


    厲行不意她會拒絕,側頭望去,瞧見她臉頰的緋色,麵色微變,一把將她拉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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