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又是那道令人無所遁形的目光,俞晴深吸口氣,給見仁真君行過禮,又轉向明正,她早已不記得他了。


    見仁笑著介紹,“這是明正真人,結丹後閉關鞏固修為,今日才出關。”


    真人是對結丹期修士的尊稱。其實,修士結丹以後,大多會由師尊另賜道號,以示鄭重,但見仁真君稱唿慣了,懶得再改,故此仍稱明正,隻將道長改為真人。


    明正?


    俞晴隱約想起記憶深處那個清俊風雅仿佛謫仙般遙不可及的男子,不禁有些愣怔。


    明正卻微笑道:“幾年不見,長成大姑娘了,若非師尊提起還真不敢相認。”


    俞晴麵上一紅,隻聽明正又道:“……你我同在師尊門下,也算有緣,我那裏有幾樣用不著的小東西送給你,待會你隨我去取。”


    俞晴看了眼見仁真君,見他沒反對,才連聲道謝,又對見仁真君道:“弟子上山兩月有餘,實在牽掛家中父親,能否下山探望?”


    見仁沉吟片刻捋了把胡須,“讓空雲陪你一道去吧。”


    迴家還需人陪?


    俞晴心頭閃過一絲懷疑,卻未多言,喏喏應著告退。


    明正是金土雙靈根,所以在土靈氣濃鬱的山壁上挖了個石室居住,與空雨的住處相隔不遠。


    明正雖已八十多歲,可麵容極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俞晴記著男女大防,不便進入,遂站在門外等。


    明正倒不勉強,很快取了幾隻玉盒出來,“前些年曆練所得,正適合女子用,權作見麵禮……入了仙門,雖說有師尊教導,可修煉全在個人,隻要道心堅定、堅持下去總有成功那天,要記住實力夠強才不會任人宰割……”


    話語殷殷,似是發自肺腑。


    記憶中那個疏離淡漠的身影與麵前親切和藹之人慢慢重合起來,俞晴辨不清孰真孰假,卻知道他送這些東西確是真心。


    月色如水,透過窗欞照射進來,竹地板上便留下一格格窗欞的影子。


    俞晴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想起就要下山見爹,半歡喜半酸澀,又想到明正送的禮物,既驚訝且感激。


    東西有四樣:


    紫晶石,煉製法寶時加進去,可以增加法寶的堅韌度,而且會發出紫光。


    五彩蠶絲,是五彩毒蠶所吐,有劇毒。


    安神珠,可以嵌在發簪上,或佩在腕間有安定心神的功效。


    最後一樣卻是片羽毛,記得明正遞給她時還有片刻的猶豫,“……無意間在坊市發現的,順手就買了,白放了這些年,也不知有何用處……”


    明正真人也會花錢買沒用的東西麽?


    應該是為心儀的女子買的吧?


    為什麽好幾年都沒有送出去?


    俞晴頓時躺不住了,起身掀開籠著照明珠的蓋子,屋內頓時亮如白晝。


    書櫃上,四隻白玉盒子靜靜地擺放著,發出幽幽清輝。


    俞晴打開最裏麵那隻——雪白的羽軸、翠綠的羽枝、油光閃亮的羽片,支支分明的細絨,美得令人心顫。


    俞晴低歎:即使什麽用處都沒有,拿來做頭飾或衣飾也極好。


    “咦?”識海裏突然傳來墨狼的聲音。


    俞晴嚇了一跳,這些天,她已習慣體內有個外來的魂魄,但墨狼大多時候都在冥想修煉,極少開口。


    “怎麽?”俞晴不解。


    “明正給的鳳羽?”墨狼歎道,“他倒大方,這也舍得送你?”


    “這很珍貴麽?”


    “鳳凰是上古神獸,每片羽毛就是天然法寶,你說珍貴不珍貴?”


    俞晴驚得合不攏嘴。


    結丹期以上的修士能夠使用法寶,築基修士能使用法器,想俞晴這種煉氣期修士隻能使用靈器。靈器跟法寶的威力相差何止萬千。


    可天然法寶卻不管什麽修為的修士都能使用,隻不過發揮效能的大小不同而已。 而且,天然法寶能夠收入主人的丹田溫養,與主人心意相通,使用起來更加隨心所欲。


    俞晴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問道:“如何煉化它,也是用精血?”


    墨狼恍然大悟,得意道:“老夫竟忘了這世間根本沒幾人知道煉化方法,難怪明正肯送你……說起來,煉化方法也不難,鳳棲梧桐,你找到千年梧桐木,燒成灰,與心頭血一同即可使它認主。”


    俞晴沮喪不已,“還說不難,這千年梧桐到哪裏去找?”


    墨狼沉思片刻,道:“普通梧桐也能湊合,若早點認主,早日與它心血相通,未必就比千年梧桐差。”


    俞晴深以為然,決定盡快找到梧桐木讓鳳羽認主,畢竟好東西吃到肚子裏才是自己的。


    不知不覺天色大亮,俞晴頂著兩個黑眼圈去找空雲。沒想到空雨也在,“正好去坊市,跟著師兄能省點靈石。”


    俞晴無語,兩人分明是同年,怎麽空雨在空雲麵前就像個孩子。


    空雲顯然已經習慣了空雨的行為,麵色極淡,可眼中蘊著淺淺笑意。


    三人在拂雲殿外的廣場上召喚仙鶴。


    不出俞晴所料,鶴眼看人低,仙鶴瞧了瞧俞晴的修為,二話沒說扭著脖子就走了。


    空雨笑道:“沒事,我叫白牡丹來。”


    話音剛落,淩空飛來一個大腹便便的青衣修士,恰恰落在他們麵前。


    俞晴正驚歎這人的飛行技能,卻見一隻八哥鳥唿啦啦從他道袍下飛出來,撲向空雨,“叔啊,這麽久沒見到你,想死大侄女了。”


    上次叫“哥”,這次改稱“叔”,果然修為漲了,輩分也漲了。


    空雨摸摸它烏黑發亮的羽毛,“這麽巧,我們正要下山。”


    八哥鳥瞥瞥俞晴,縮著脖子裝可憐,“叔啊,您饒了大侄女吧,上次被這丫壓得差點斷了腰,現在還時常腰酸背痛腿抽筋。”


    俞晴麵黑如鍋底,嫌她沉,可方才那修士足有她兩個大,欺負人也別這麽明目張膽好不好?


    空雨掏出紅果塞進八哥鳥口中,小聲道:“給叔個麵子,師妹已經煉氣二層,保證熏不著你。”


    嗬,還真把自己當鳥叔了。


    俞晴怒道:“一隻破鳥拽什麽,大不了我走下去就是了。”轉身往台階處走。


    空雨忙攔住她,抓耳撓腮地解釋,“師妹,白牡丹不是那個意思……你不到煉氣四層,不會輕身術。”


    說到底,還是嫌她修為低。


    俞晴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不就是下山嗎,怎麽就這麽難。


    八哥鳥咽下紅果,踱著步子走過來,“得,看在叔的麵子,姐載你。”


    俞晴有心不上去,可放眼望去,石階蜿蜒不斷,自己若走下山豈不得大半天,還得當日趕迴來,咬唇忍氣坐上去。


    八哥鳥展翅飛起,嘴裏念叨著:“妹啊,你修為不高脾氣倒不小。實力不如人就得要低頭,也就是姐不跟你計較,換別人,你有本事就走下去,愛騎不騎……聽姐一句勸,男人都靠不住,還是靠自己踏實。”


    這都哪跟哪,前言不搭後語。


    俞晴哭笑不得,適才的怨氣倒是散了大半。


    進了安居城,見到車水馬龍的熱鬧場麵,俞晴深吸口氣,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俞平麵容平靜地躺著,額角的青紫依舊,鼻端的氣息時斷時續,所有的一切跟俞晴離家時毫無二致,就好像中間並未隔著兩個多月。


    俞晴跪在床前,將臉埋在俞平手裏。


    爹的手很大,骨節分明,掌心與指腹的厚繭仍在,卻沒有了往日的溫度與力度。


    俞晴不會忘記,是這雙手將她高高地舉起又放下,是這雙手將她緊緊擁進懷裏,是這雙手拉著她從春天走到秋天……


    淚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


    墨狼被這傷感的情緒驚醒,緩緩地放出神識。


    看到俞平那一瞬間,他驚愕地張了張嘴,終於什麽也沒說。


    空雲也聽到這壓抑的哭泣聲,他墨黑的眼眸變得愈加深沉,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


    小半個時辰後,俞晴梳洗停當自屋內出來,對春蓮道:“多謝你將我爹照顧得這麽好。”她已注意到,爹的衣衫床褥都很幹淨整潔,爹身上也沒有久臥起的褥瘡。


    春蓮笑嘻嘻地擺手,“俞姐姐別客氣,應該的。”


    何老伯在院子裏編藤筐,不動聲色地掃了眼俞晴,心底重重歎了口氣,手上的動作愈加快了。


    離開俞晴的家,空雲闊步走在前麵,俞晴心裏的感傷還未散去,木木地跟著。


    不知不覺走到一麵城牆處,空雲停下步子,待俞晴走近,對著城牆打了個法訣。


    法訣並不複雜,且空雲動作很慢,俞晴知道他是特意讓自己看的,遂拋下心中雜念,將空雲的指法記在心裏。


    法訣打完,城牆上憑空出現一道城門,望過去,滿街都是修士,其中煉氣期修士最多,偶爾也會有幾個築基期修士。


    空雲徑直朝一家高大氣派的店鋪走去,俞晴下意識地看了看屋簷下的招牌——好又多。


    這家鋪子看上去古樸清雅,沒想到竟取了個這麽俗氣的名字。


    剛到門口,便有個青衣小童熱情地迎出來,“三位請進。”


    空雲掏出玉牌晃了晃,“我訂的貨到了沒?”


    小童連聲道:“師叔來得巧,剛好今天到了,我這就給您拿來。”


    空雨對俞晴解釋,“這是咱們門派的鋪子,在這裏買東西比別處要便宜一成,而且若是沒貨,還可從其他地方調來,又快又便當。”


    俞晴驚訝道:“別處也有同樣的鋪子?”


    “那當然,整個泰中怕是有上百家好又多,不說別處,但是昆崳山方圓五百裏,每個鎮上都有分鋪,發生點什麽事情,門派馬上就能知道。”空雲得意地說。


    這麽說,青雲鎮也有仙緣閣的鋪子。


    俞晴霎時變了臉色,趙公子去她家那天,空雲跟空雨果真是湊巧經過才救了她跟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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