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時候,俞晴自膳食房迴來,看到空雲正焦急地在她門前踱步。俞晴從未見過空雲這副急躁的樣子,有些驚訝。


    察覺到她的氣息,空雲猛抬頭,聲音因急切而帶著絲顫抖,“師妹,你找我?”


    俞晴笑道:“沒什麽大事,剛學會製符,試試能不能用。”


    空雲似是舒了口氣,語氣複又變成往常的清冷,“我在藏經樓,沒收到你發的傳音符。”


    俞晴問:“不知買那些材料花了多少靈石?等下個月發了靈石我就還給你。”


    空雲淡淡道:“不如你幫我照看藥草抵過吧,也免得我找別人幫忙。”


    俞晴喜出望外,這下真正一舉兩得,既能學習辨認藥草,又能償還欠空雲的情分。


    空雲見她歡喜,唇角微彎,“明日辰初我在藥圃等你。”


    空雲的藥圃在竹林西側,靠著石潭,俞晴經過兩次,但都是雲霧繚繞,看不清楚。


    這次,俞晴特地早來了片刻,沒想到空雲來得更早,朝著山壁一動不動,周身隱隱有光華流動。


    修士冥想時候最忌別人打擾,因為冥想極有可能會產生頓悟,讓心境與修為都增長一大截。


    俞晴屏息站在一旁,卻聽空雲清冷地道:“陽春三月花似錦,師妹故居門前的桃花該開了吧?”


    俞晴愣了下,老老實實地迴答:“師兄想是記差了,我家門口隻種了兩棵柳樹。”


    空雲“哦”了聲,闊步踏入霧中,“記著我的步伐。”


    俞晴亦步亦趨地跟著,轉乾位,四步,上轉震位,再三步,足足繞了八十一步,雲霧散去,眼前豁然開朗。


    藥圃不大,約莫三四畝的樣子,藥草種類倒不少,足有數十種,劃分得規規整整。


    俞晴想起自家的農田,若爹在家,這會也該插秧播種了。


    空雲指著藥草介紹,“這是澤瀉、這是綏草,那邊是四方藤、青風藤,還有茵陳。”


    茵陳是煉製養元丹的主要原料,俞晴特別著意地看了兩眼。


    空雲遞給她一枚玉簡,“注意事項都在上邊,有不明白的到茅屋找我。”


    俞晴這才發現,在參差掛綴的藤蔓間,露出一角青色屋簷。


    空雲真是清雅,藥圃裏也蓋茅屋。


    俞晴腹誹著,一邊凝神閱讀玉簡。


    照看藥草的差事不難,就是費工夫,澆水、捉蟲、除草、打苞,事情多且雜,還需得處處小心,比伺候莊稼麻煩多了。


    空雲自進了茅屋就沒出來過,隻說過一句話,“若是累,就休息會。”


    俞晴如聞天籟,一屁股坐在地上,沒等歇過勁兒,就聽腦海裏的聲音道:“此處木靈氣極充沛,還不趕緊修煉?”


    如靈根一樣,世間靈氣亦有五行之分,其中木靈氣溫養元神的功能最強,身具單一木靈根的女子則是最佳的爐鼎人選。


    墨狼為了讓元神強壯,特地要求俞晴多吸收木靈氣。


    好在俞晴本身具有木靈根,吸收木靈氣較其它靈氣快捷得多,足以供應兩人元神所用。


    一個大周天運行完畢,俞晴神清氣爽,體態輕盈,比往常更覺舒暢。


    原以為竹林已是彰善峰木靈氣最濃鬱之地,沒想到藥圃尤勝過竹林。


    墨狼輕哼,“這些藥草按五行布成聚靈陣法,將四周靈氣都吸引過來,豈是竹林所能比的?”


    沒想到來藥圃幹活還有這等好處,俞晴喜出望外。


    如果每天在此修煉,她就能早點到達煉氣二層,早點下山看望爹了。


    這日,俞晴照常拎著木桶去石潭汲水,老遠就看到潭邊立著位女子,那人麵對石潭,俞晴隻看到她青碧色的道袍隨風輕揚,翩然若仙。


    俞晴走近,女子緩緩轉過身,正是那個曾有過兩麵之緣的驕傲女修。


    蘇籬斜睨著她,神情冷絕,“以後離空雲遠點。”


    這算什麽?


    沒名沒姓沒頭沒腦地上來就是這麽一句?


    她是她的誰?又是他的誰?


    俞晴哂然,仿佛沒聽到她的話,繞過她,徑自走至潭邊。


    潭水清澈,映出她稍嫌稚嫩的麵容,也映出身後蘇籬清麗的姿態。


    蘇籬往前一步。


    俞晴屏住氣息,身子緊繃,眼睛盯著水麵一眨不眨,隻要蘇籬有所動作,她即刻閃躲。已經有過落水的經曆,她不想有第二次。


    蘇籬卻傲然停住,上下打量著她,語氣甚是不屑,“修煉兩月有餘還不到煉氣二層,相貌勉強算是清秀,真不知道見仁真君看上你哪點了?”


    俞晴用力提了水上來,兩人相向而立,俞晴比蘇籬矮了足足一頭,氣勢因此低了不少。


    俞晴認真地說:“我也想知道,不如你去問問真君,他到底看上我哪裏了?”


    是譏諷她見不到見仁真君,在他麵前說不上話麽?


    蘇籬俏臉驀然變色,以掌為劍向俞晴胸口劈來。


    仙緣閣規定弟子在山上不得隨意鬥法,因此蘇籬並未使用靈力,可她已至煉氣七層,單憑自身力氣,也能將俞晴擊倒在一丈開外。


    俞晴躲閃不及,隻能運起全身靈力護住心肺,認命般閉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未到來,俞晴睜開眼,發現蘇籬的手堪堪停在自己胸前半寸處,幾乎要觸及自己的衣衫。


    蘇籬不屑地說:“現在贏了你也勝之不武,等你修為追上來再比過。”


    俞晴歪頭,“我為什麽要跟你比試?”


    “打不過我就別跟在空雲身邊。”蘇籬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俞晴淺笑,“我沒跟著他,也不打算跟著他,所以你沒必要跟我比。”


    “沒有麽?空雲的藥圃一向是他自己打理,從不假人之手,怎麽你就能進去了?”


    俞晴笑盈盈地道:“還是剛才那句話,不如你問師兄?”猛轉身,瞧見一抹白色衣角。


    空雲負手而立,麵沉如水,“提個水也要這麽久?”


    “這就迴去。”俞晴拎起木桶,與他擦肩而過。


    看著俞晴遠去,空雲板著臉道:“我的事幾時輪到你管了?”


    聲音冷肅,連帶著周圍的空氣也凝滯了片刻。


    蘇籬咬唇,“公子……”


    “若當我是公子,你從哪來還迴哪去。若執意留在昆崳山,你我便隻是同門弟子的情分。”


    蘇籬急道:“我答應過夫人照顧公子,我不迴去。”


    空雲微微頜首,“既然如此,此地不容外門弟子久待,師侄最好早點離開。”


    蘇籬跺跺腳,扭身走了。


    空雲迴到藥圃時,俞晴已澆完了水,正拿著玉鋤鬆地。晨陽斜照在她臉上,她額頭細密的汗珠晶瑩閃亮。


    相處久了,他才發現俞晴並不像他原本以為的那般嬌氣任性,反而很認真執著。每天照顧完藥草就打坐修煉,一刻不停歇。


    總算沒有辜負他的苦心。


    俞晴並沒有留意空雲經過她時的停滯,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小徑上才始發出的一株鼠曲草上。


    細嫩的莖彎曲到極致,繞過壓在它身上的石子,頑強地伸出來,頂端的兩片嫩葉剛展開,還帶著褶皺。


    俞晴記得清楚,藥圃裏的鼠曲草是十天前種下的,五天前就已發芽,如今約莫寸長,長勢很旺。


    這一株想必是她不小心掉了一粒種子在小徑上,竟然發出芽來。


    一粒種子便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與旺盛的鬥誌,何況人乎?


    俞晴深深被觸動,盯著那株小小的葉片,隻覺得周遭一切都不存在,唯有她矗立在天地間,周身靈氣飛速地運轉,五經六脈被洶湧的氣流衝擊著,不斷地拓寬。


    空雲敏銳地感覺到靈氣的異動,急步走出茅屋,就看到俞晴周身籠著一層瑩潤的光暈,純粹的木靈氣漩渦般在她周遭打轉。


    不過數息,靈氣緩慢地恢複了原狀,俞晴懵懵懂懂地發覺自己體內的靈氣豐盈充沛,而身子輕快的好像在草葉間跳動的陽光。


    空雲淺笑,“恭喜師妹突破至煉氣二層。”


    “煉氣二層了?”


    俞晴一下子清醒過來,高聲叫道:“我是不是可以下山了?”


    空雲微微頜首,“你先鞏固修為,然後稟過師尊即可。”


    俞晴忙盤膝坐下,引導著體內突如而至的靈氣慢慢歸順至丹田。


    等再次睜開眼,俞晴發現自己的神識與耳目較以前又敏銳了許多,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朝拂雲殿走去。


    拂雲殿。


    見仁真君與剛出關的明正談到俞晴,“……沒什麽天分,才剛進入煉氣期,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麽不同,也不知欲奪舍那人何時出現?”


    明正沉默片刻,道:“或許當年俞晴的娘親於那人有恩,那人為報恩才移植了一絲靈根進去,並無奪舍之念。”


    見仁真君一口否決,“不可能,移植靈根是上古秘法,沒有元嬰期修為不能施展,有誰會為報凡人的恩情而耗費泰半功力?”


    明正還欲再勸。


    見仁真君不耐地擺擺手,“我明白你的顧慮,若非逼到絕處,我也不會如此行事。眼看大限將至,修為卻沒有絲毫突破的跡象,如能得到移植靈根秘法……”


    明正無言,見仁真君是他師尊,又是他隔著十幾代的祖先,於情於理,他都無法置喙見仁真君的決定。


    當初他發現俞晴靈根有異,將此事作為奇聞求問師尊,沒想到師尊竟打起了主意。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此次結丹,問道一關已讓他心有餘悸,他日結嬰,心魔反噬,他將如何應對?


    想到此,明正頓時冷汗涔涔,坐立難安。


    恰此時,青衣小童走進來,見仁真君順勢收了隔音結界。


    小童躬身迴稟:“真君,俞晴求見。”


    見仁真君微微頜首,“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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