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村離昆崳山五百餘裏,坐牛車要六七天,可坐在飛劍上,不到一刻鍾,高大巍峨的昆崳山脈就出現在麵前。


    飛劍徐徐落在山腳,空雲撤下防禦陣法,空雨背著俞平率先著地。俞晴卻磨蹭了好一會才顫顫巍巍地下來,雙腳剛落地,身子先癱軟了,細細地喘著:“腿有些麻,能否歇一會?”


    空雲皺眉,他的飛劍以往也載過人,也有初次飛行的女子吐得一塌糊塗,可人家二話沒說接著就能趕路。眼前這位倒好,翹著腳坐在大石上,手裏還捏著帕子扇風……農家女卻養得這般嬌氣,以後怎能耐下性子修煉?


    枉明正師叔還特地叮囑他們關照她。


    空雲可是冤枉俞晴了。俞晴腿腳發軟固然因初次乘飛劍受了驚嚇,更多的卻是餓的。從一大早趙公子進門,到現在夕陽西下,期間她受過驚嚇,落過水,昏迷過,可就是不曾用過半粒米。


    不休息還好,這一歇,全身仿佛都散了架,想站起來卻是有心無力。


    空雲已經築基,無需飲食,就是煉氣期的空雨,也早習慣一粒辟穀丹頂三天,根本想不到俞晴在忍饑挨餓。


    趁俞晴歇息,空雨不知自何處叫了輛馬車來。


    駕車的是個五十歲左右麵容黢黑的老漢,身旁坐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車廂是敞篷的,裏麵臨時安了兩條長凳,長凳上鋪了床綴了好幾個補丁的棉被。


    空雨小心地將俞平放到長凳上,欲攙扶俞晴。


    俞晴早知男女大防,忙側身躲開,“不勞仙師。”雙手攀著車門,用了全身力氣,還是小女孩拉了她一把,才勉強爬上去。


    空雲見狀,又是皺眉,衝空雨嚷了聲:“我先上山稟告師尊,他們就交給你了。”


    空雨倒是好脾氣,毫無怨言地道:“師兄放心。”


    俞晴坐穩,鬆了口氣,朝小女孩感激地笑笑。


    小女孩毫不怯生,到俞晴身旁坐下,眉眼彎彎,“姐姐是要去仙緣閣修仙嗎?”


    俞晴捏捏她水嫩的臉頰,柔聲道:“是。”


    “空雨哥哥說我修煉到煉氣五層就可以加入仙緣閣,對不對?”小女孩側頭眼巴巴地看著空雨。


    空雨摸摸鼻尖,“啊,當然。”笑著對俞晴介紹:“她叫何春蓮,前麵趕車的是她祖父,祖孫倆都是散修……我已拜托他們照顧你父親。”


    “我自己能照顧爹,無需麻煩別人。”俞晴急忙推辭。


    “以後你要在山上修煉,怎能天天下山?”


    俞晴倒是忘了,空雨說過昆崳山不許凡人擅入,爹隻能住山下。當時她以為昆崳山比青雲山大不了多少,最多她每天來迴就是了。


    沒想到單山腳就如此廣闊,而她又不能每天下山。


    俞晴遲疑地看著麵前的一老一小,既怕他們照顧不好爹,又怕爹昏迷不醒被他們嫌棄。


    春蓮像是猜透她的心思,脆生生地說:“姐姐放心,做飯洗衣我都會,保證好好照顧伯父……空雨哥哥答應每月給我一塊靈石讓我修煉……”


    眼裏含著祈求,生怕俞晴拒絕,她不能得到靈石。


    說話間,馬車慢慢駛近一座小城,城門寫著“安居城”三個的大字。城門口有兩個身穿深灰色裋褐的小廝把守著,空雨掏出塊玉牌晃了晃,那兩人便畢恭畢敬地放行了。


    城裏店鋪林立,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俞晴被這凡人安居樂業的繁榮景象所吸引。


    空雨解釋道:“這裏住得大多是仙緣閣弟子的後代,有些是偽靈根,有些則是凡人,因這裏靈氣比別處充足,對身體有益,而且有可能生育出有靈根的子嗣。時間久了,就成了現下這個仙凡雜居的小城,有不少散修也慕名而來……仙緣閣弟子以及城裏的居民進出無需繳納靈石,但外來人需繳納一定數量的靈石才能在此居住。”


    俞晴好奇地問:“靈石是什麽,怎麽才能得到?”空雨手掌一翻,掌心露出塊亮晶晶的小石頭,“這就是靈石,可以當銀錢用,也能用來修煉補充靈氣……仙緣閣弟子每月可從門派領到靈石,你不用擔心。”


    春蓮笑嘻嘻地插話:“靈石可比金銀俗物值錢多了。”


    俞晴想了想,放下心來。


    爹水米不進,每天隻需擦擦身子即可,耽誤不了太多工夫。春蓮可以一邊守著爹一邊修煉,兩不耽誤。至於何老伯,仍能像以前那樣幹點雜活。


    隻是門派不知發多少靈石,可否維持爹跟她兩人的生活所需?


    還有煉製丹藥會不會很難?


    一路怔忡著,馬車拐了幾個彎停在一座小院前。


    空雨道:“就是這裏了,雖偏僻,但勝在清靜。”


    何老伯跳下馬車,主動要求背著俞平。


    見到俞平那刻,何老伯忽地變了臉色,再看向俞晴時,眼裏多了幾分若有所思。


    俞晴察覺到他的目光迴視過去,何老伯憨厚地笑著:“我資質不好,修煉了幾十年還是煉氣五層,眼下就指望蓮兒了……日後還望姑娘多照拂照拂我這孫女。”


    春蓮聽到何老伯的話,蹦蹦跳跳地過來拉住了俞晴的手。


    俞晴無言,她壓根沒打算修煉,怎麽照拂春蓮,何老伯托付錯人了。


    推門進去,屋內空蕩蕩的,沒什麽家具,但牆角地麵都很幹淨,顯然有人特意打掃過。


    空雨笑笑,取下腰間別著的袋子,手掌一翻,扔出張杏仁大小的桌子來,桌子迎風見長越來越大,待落地已長至半人高,接著又是四把椅子,以及鍋碗瓢盆床鋪被褥等用具。


    都是俞家在青雲村用過的家具。


    俞晴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個神奇的袋子。


    普普通通的黑色,看不出什麽質地,長與寬均不到一尺。


    空雨見她毫不隱藏的詫異,解釋道:“這叫乾坤袋,顧名思義,就是內有乾坤,你加入門派後就會發。”


    有個乾坤袋真不錯,以後出門想帶什麽帶什麽,多方便。


    俞晴一邊想著,一邊利落地將物品按照以往家中的樣子歸置到位。


    安排妥當,俞晴看著爹青腫的額頭,內疚地歎了口氣。


    一路的顛簸折騰,俞平卻毫無知覺,根本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若不是他身子仍是溫的,鼻端仍有斷斷續續的一絲氣息,俞晴幾乎以為她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放下帳簾,俞晴輕手輕腳地出了臥室。


    明間的方桌上,有一隻粗瓷盤子。


    俞晴驚喜地衝上前,千真萬確,盤裏盛著餃子,是昨天晚上她與爹吃剩的十幾隻豬肉薺菜餡餃子。


    原本她已餓過勁了,乍看到飯,腹中壓抑不住的餓意洶湧而至,頓時腹鳴如擂鼓。


    俞晴窘得滿臉通紅。


    空雨笑道:“是我疏忽了,忘記你還沒吃飯,幸好收拾東西時將它帶來了。”說著,揚手,有紅光自指尖射出,形成一團光暈將盤子密密地包裹住,須臾,餃子的香味就彌漫開來。


    俞晴顧不得斯文,也顧不上謙讓,幾乎狼吞虎咽般吃完了整盤餃子,抬頭瞥見空雨跟春蓮大眼瞪小眼的表情,臉上又是一紅。


    適才那副吃相,丟人丟大發了。


    待一切收拾妥當,已是晚霞滿天。


    空雨溫聲催促,“你爹已安頓好,你該放心跟我上山了吧?師尊恐怕還等著。”


    俞晴百味雜陳地朝臥室看了兩眼,輕輕點了點頭。


    是,該走了。


    這世間,沒有一個人會平白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


    空雨救了她,又安置好爹,已是難報的大恩。他之所以這樣做,不外乎是因為她身上有仙緣閣需要的東西。


    現在輪到她迴報了,不管要付出的是什麽,為了爹,一切都值得。


    夕陽的餘暉斜照在高大巍峨的昆崳山上,遠近數座山頭都似籠著層金黃的薄紗,看上去流光溢彩,光芒四射。雲霧繚繞中,若隱若現的鴟吻怒目圓睜,傲然藐視著山腳的芸芸眾生,而牌匾上“仙緣閣”三個金字,像是帶著威壓,讓人不敢直視。


    俞晴仰望著山間那道蜿蜒曲折不知幾千階的石階,油然升起莫名的恐慌與渺小感。


    空雨邊走邊解釋:“昆崳山內有禁製,隻有結丹期以上修士才可禦器飛行。不過我們可以乘靈禽上山,無需步行。”


    俞晴點點頭。


    說話間,聽得數聲鶴鳴。


    空雨打個唿哨,一隻長腿細頸的仙鶴邁著優雅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走來。空雨笑著往它嘴裏塞了枚紅果子,那仙鶴展翅拍了拍,雙腿彎曲,矮下身子。


    空雨示意俞晴先上去。


    沒等俞晴靠近,仙鶴先就不幹了,收了翅膀,直著脖子朝天叫了兩聲,不滿之意一聽便知。空雨伸手想摸摸它的脖頸,仙鶴扭頭避開,撒丫子跑了。


    俞晴百思不得其解,它什麽意思,是嫌棄自己?


    不大工夫,那仙鶴昂首挺胸地迴來,身後還跟著團黑乎乎的東西。


    “這家夥……”,空雨抖著手哭笑不得。


    俞晴揉揉眼睛,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好像八哥鳥。


    沒錯,盡管它體大如雞,但它確實是隻如假包換的八哥。


    空雨尷尬地說:“仙鶴性子古怪,姑娘遷就一下。”


    俞晴咬著後糟牙,不遷就又如何,難道她還能跟隻扁毛畜生置氣?可眼前的八哥鳥跟她以前養的蘆花母雞差不多大,她一坐上去,豈不立刻將它壓死?


    俞晴正猶豫,八哥一反在仙鶴麵前伏低做小的姿態,高昂著小小的鳥頭,黑豆般的鳥眼滴溜溜地亂轉,一雙翅膀唿啦啦地忽閃著,滿眼都是瞧不起。


    俞晴無奈地苦笑:她素日常被鄰居誇讚,沒想到接連兩次被畜生看輕。


    那邊空雨騎著仙鶴在空中盤旋,八哥拍著翅膀,狀甚不耐好像在說:“要坐快上,不坐拉倒,姑奶奶懶得伺候你。”


    俞晴小心翼翼地上去,八哥晃了兩晃,俞晴的心抖了三抖。


    眼看著雄偉的殿宇就在眼前,八哥似乎撐不住勁,一頭栽倒在殿前廣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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