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漾愣住了,他的大腦內飛快地迴放著剛剛的視頻,於信東拿著一封信走了出來,原本想交給柯顧,但是猶豫了一下最後放在了桌子上,隨後他右手拿著咖啡勺將原本放在碟子上的方糖放入了咖啡杯中。蘇漾眯起了眼睛,他突然意識到了哪裏不對,和柯顧麵前那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不同,於信東麵前的那杯咖啡從鏡頭裏看不見熱氣,而奇怪的是於信東將方糖放入咖啡後,並沒有拿出勺子,也沒有攪拌,而是轉了半圈後,左手端起杯子,右手還拿著咖啡勺,這樣喝了下去。按說那個時候的糖並沒有化開,而且於信東喝咖啡的樣子也有些奇怪。蘇漾隱約摸到了那個點,但卻看不真切,就像眼前蒙了一層窗戶紙。蘇漾深吸了一口氣,正當他打算放棄的時候,電光石火間他看見了許沁,眼前迴想起了剛剛辦公室的一幕,突然間那一層窗戶紙被捅破了他想到的不是別的畫麵,正是許沁端著海碗喝泡麵湯的場景,當時許沁也是這樣的情況,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勺子。但是為什麽呢?蘇漾轉頭問許沁:“你剛剛吃泡麵的時候為什麽要邊喝湯邊拿勺子?”許沁被問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其他人也沒明白蘇漾的意思,蘇漾隻得比劃了一下。許沁明白過來後臉騰地紅了:“我想喝口湯,但是碗口太大了,不用勺子擋著麵會灑。”蘇漾眨眨眼,恍然大悟,這個方法還挺聰明的,自己以前怎麽就不知道要這麽做呢?許沁的看著蘇漾恍然大悟的神情,臉更紅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用的碗大了。蘇漾沒有察覺到許沁微妙的心情,他此刻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特別興奮,要求之前播放錄像的人再播放一次。那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姚鴻,姚鴻皺了皺眉,心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想出言阻止,但是姚鴻又猶豫了。原本以為視頻是很有力的證據,可當洪冉說出一部分屍檢報告的時候,姚鴻心中已經涼了半截,心中暗罵做事沒做幹淨的人,心知這事十有八九要黃。而他原本認為有力的證據,蘇漾竟然像是發現了其中的問題。不出言反對估計這事徹底沒戲,可現在出言反對倒顯得自己跟這個案子真有關係一樣,可實話實說,他確實對這案子事前一無所知,本以為是件動嘴皮子容易的差事,卻沒想到連碰了好幾個釘子。姚鴻在督察組也有幾年了,但是這樣的事還真沒遇到過,一般就算最後保住了一身製服,看守所走一圈也是必要的,不死也脫半層皮。但現在柯顧人還在警局呢,而情勢卻已經一百八十度轉彎了。徐秉智淡淡地看了一眼姚鴻,姚鴻接收到這個延伸後,退卻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一向不輕易表明立場的徐秉智態度會這麽明顯,也許對別人不明顯,但對跟他打過好幾次的交道的姚鴻明顯地感受到了那一瞥的警告。已經在嘴邊的阻止終於還是咽了迴去,對著尋求自己意見的手下默默點了點頭。視頻再次播放,蘇漾看著看著,嘴角也揚了起來:“往迴倒五秒。”視頻定格在了於信東仰頭喝咖啡的情景。“於信東當時應該是用勺子固定住了糖,不讓糖在咖啡裏融化太多。”蘇漾飛快道,“柯顧麵前的咖啡是熱的,但是於信東的咖啡是完全冷卻的,這其實有些不對勁,因為咖啡是於信東自己端給他們的,沒有理由兩杯溫度不一樣。而於信東在放糖後甚至沒有尋常人攪拌咖啡的動作,而是快速端起,洪法醫,如果我沒猜錯,氰化鉀是不是存放在了在方糖裏。”洪冉推了推眼鏡,點點頭:“沒錯,方糖中有足以致死的劑量,但氰化鉀在方糖中的分布靠近糖塊中心,可因為現場的方糖幾乎未融化,所以咖啡中檢測出來的氰化鉀不足以致人死亡。而且於信東胃中的氰化鉀含量也很少,他並沒有喝下太多的咖啡。”“從於信東放方糖的神情上以及他的動作上來看,我推測於信東一早就知道了方糖中有氰化鉀。”“你的意思是他自殺?”姚鴻忍不住開口,他真不是為了杠,而是真情實感地在疑惑,因為這個案子他雖然得了授意,但是他就他手上的一些材料,也覺得柯顧的嫌疑非常大。一個封閉的空間裏,兩人有仇怨,一個人離開後迴來喝咖啡後立刻中毒身亡,怎麽被蘇漾說著說著就說成自殺了?“還有於信東的那封信,如果於信東真的負疚自殺,為什麽要寫一封那樣的道歉信?他的做法倒像是恨柯顧,他一死柯顧不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嗎?但如果要陷害柯顧,他需要用自己生命為代價去進行這件事嗎?”姚鴻說出了其中最大的邏輯悖論。簡單點說就是,如果於信東想坑柯顧,不會用這樣傷敵八千自損一萬的方式;如果於信東想表示愧疚,也不會用這樣陷柯顧於嫌疑人境地的方式。“於信東當然不是自殺。”蘇漾用看白癡的目光憐憫地看著姚鴻,“屍檢報告剛剛不是說了嗎?於信東死於氰化鉀,但是胃中氰化鉀含量並不致死,咖啡是他自己喝下去的,但是他的死因不是咖啡,怎麽能算是自殺呢?”洪冉沒忍住,樂出了聲,見別人看她,她迴瞪了迴去:“我一口氣跟你們說完吧,於信東血液裏的氰化鉀濃度非常高,而且血液毒發比入口的速度要慢一點。而我們也在於信東的腰上找到了一個針眼,經檢測,有人注射了氰化鉀進入他的體內。”姚鴻睜大了眼睛,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蘇漾和許沁都錯愕了。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餘孟陽開口了:“我在詢問柯顧的時候,他也跟我提供了一個細節。”餘孟陽手上拿著一個案卷,徑直走到了徐秉智和林厲的麵前,將裏麵的一份筆錄抽了出來,他抹去了一些細節跟其他說道,“柯顧說於信東走出來的時候,不停地搓著自己的腰,而且有一個細節,於信東家的鞋櫃少了一雙拖鞋。”“這都能知道?”姚鴻覺得有些魔幻,心理學專家也不是魔術師,也不能未卜先知,“他不是號稱自己這麽多年第一次見於信東嗎?怎麽就能知道他家少了一雙拖鞋?”“因為鞋櫃旁邊,原本放著三雙拖鞋,一雙於信東穿了,另一雙柯顧穿了。但是地上還有一個印子,像是曾經撒了一些液體在地上,但是沒有處理幹淨,還留下了一點點拖鞋的邊緣印跡。柯顧悄悄地比對了一下他和於信東的拖鞋,鞋頭的弧度不對。所以他猜測還有另外一雙鞋。”“也許就是因為撒了東西,扔了呢?”餘孟陽點點頭:“確實有這種可能性,不過於信東經濟狀態並不好,他的信用卡已經逾期半年沒有還錢了,他隻有這麽一套房子產權還有些問題,現在不能處分,經濟條件其實並不好。我們在他的廚房壁櫥裏看見的全是最便宜的那種掛麵和拌麵醬,泡麵估計都吃不起了。”一個經濟這麽窘迫的人確實不大可能因為撒了東西就扔掉一雙拖鞋,雖然這算不上什麽證據,但確實也算是有一條線索。“那針眼有沒有可能是柯顧紮的。”姚鴻做著最後的垂死掙紮。“你們不是有錄像嗎?”洪冉翻了個白眼,“對著錄像看唄。”姚鴻傻眼了,這完全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視頻重新被播放了一次,雖然很難說柯顧沒有經過於信東咖啡杯附近,但是他非常明顯沒有跟於信東有任何肢體接觸。而蘇漾看著看著,鼻頭咻地一酸,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他能看得出來,師兄是有意識地避免這件事。也就是說,也許他在找上對方時,就考慮到了有可能有陷阱。但師兄還是去了。錄像沒有聲音,蘇漾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但蘇漾知道的是師兄在憤怒,而於信東在膽怯。當年事發後,蘇漾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於信東了,不過這些天他看於信東的檔案,才知道於信東過的實在稱不上好。他當初並沒有如願拿到保博的名額,最後選擇在研二直接轉了院長的博士,後來院長因為經濟和作風問題離開了學校,因為各種原因於信東博士沒能畢業,他又轉迴了碩士,慘就慘在他碩士也沒達到畢業要求,折騰了這麽多年,最後拿的還是一張本科畢業證。看到於信東的檔案後,蘇漾其實是五味雜陳的,這些老師從來都沒有跟他提過。一個明明最便捷地從表破解自己心結的方式,老師沒用這個方式,師兄也沒用。你過得比害過你的人好,這固然是一種最直觀的慰藉,但治標不治本,萬一哪一天害過你的人比你過得好之萬倍,你又怎麽辦?萬一以後有人用同樣的方式坑害你,你又該怎麽辦?如果萬事都要等到一個報應,那這個等待的時間甚至有可能比你的生命還要長。當年的事情爆發後,蘇漾的胸腔充滿了怒火和失望,他憤怒這些人的偏見和漠視,他對學校、對同學、對友情、甚至對親情都失望透頂了。雖然他當初並非因為遷怒才和師兄分手的,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那個時候他的決定受到了當時的情緒控製。那時候他的世界裏一片陰霾,他仿佛同時也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就讓他一個人自己走完隻屬於自己的人生吧,他已經這麽糟糕了,為什麽還要拖累師兄呢?那是他彼時唯一的想法,不過時境過遷,蘇漾歎了一口氣,那個時候的想法恐怕隻感動了自己,傷害了師兄,也傷害了他們的感情。漫長的歲月中,他也不是對師兄一點怨懟都沒有,為什麽師兄沒有拒絕?為什麽師兄從來沒有挽迴過他?說到底還是他們倆緣分不夠感情不夠深。蘇漾用結果否定著他們戀愛時的濃情與契合。因為他不這麽做,隻會被巨大的失落籠罩著心頭。也許,就是沒有那麽喜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師兄他會讀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桃之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桃之幺並收藏師兄他會讀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