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在明亮得幾乎是直視太陽的感覺下睜開眼睛,我發現我躺在旅館的床上。葉繪裏在一邊整理畫過的畫。我悉悉索索的爬起來,葉繪裏聽見聲音轉過頭,笑著對我說,你醒了啊。我點點頭,大概是明白了為什麽剛剛發生的故事,場景又那麽奇怪,劇情也有說不出的跳躍感,原來是一個夢而已。

    我說,睡了多長時間了。葉繪裏看看時間說,差不多十一個小時。我問簡呢,她說出去買出去買早飯了。

    葉繪裏說,昨天我正在畫畫呢,結果簡迴來時發現你不在了,到處找你,本來以為你跑不了多遠,我們找了你好久,我問簡不報警麽,簡說要失蹤二十四小時後警察才能受理。因為人生地不熟,簡還請了附近商店的職員幫我們找,最後居然在古鎮已經廢棄了商業街找到你,你就打個傘,一個人坐在傘底下瑟瑟發抖,閉著眼睛也不知道在幹什麽,簡把你抱起來,說要送你去醫院。你居然睜開眼睛說,不要,我要會旅館睡覺。簡也沒辦法,就讓你迴來了。然後迴到旅館你倒頭就睡,睡到現在,我估計簡一晚上都沒有睡著,我睡的時候他還坐在你床邊看書,我早上起來的時候他都已經在整理昨天的照片了。他說你沒事等一下就睡醒了,他要出去買早飯,讓我守著你。

    在葉繪裏一股氣的說了這麽大一段,說得我都有點思維混亂了之後,我小聲的說,我去追一隻黑色的貓了。

    葉繪裏愣了一下,說,藍藍你沒問題吧,幹嘛要去追貓。

    我說不知道,反正直覺告訴我,必須要去找。

    葉繪裏想了想,說,喂不會是夜星子吧?

    我說,那玩意不是用來嚇小孩子的麽。

    這個時候簡提著熱騰騰的包子迴來了,說,葉繪裏,你《子不語》看多了吧。不要亂說。

    葉繪裏,又認真又執著的說,禁忌的東西,不說出口也不會消失,閉上眼睛也不等於不存在。末了又添上一句,這話不是原創的,不要誇讚我。然後她,歡喜的撲向了肉包子。

    簡說,藍藍你要吃麽。

    我搖了搖頭,說,我吃不下。

    葉繪裏從一堆包子中抬起頭說,不吃早飯要膽結石喲。

    簡瞪了她一眼,說,你要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我說,那我就吃包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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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給簡說,我做了一個混亂的夢。夢到了一種漂亮的蝴蝶,樣子很熟,卻記不起是它的名字。

    簡說,不如你把它畫下來。

    簡找了素描紙和筆拿到我的床邊,我開始迴憶。天知道,過了這麽久,夢裏麵的場景都模糊了,那隻貓的瞳色和蝴蝶的樣子還那麽清楚,我想這就是我的,微妙之處。我用了將近半個小時,畫下了蝴蝶的模樣,簡看了很久,一句話都沒有說。葉繪裏湊過來,然後驚叫一聲,哎呀,這不就是跳紋鳳蝶麽。

    我一瞬間愣住,是啊,後翅沒有尾,卻依舊是鳳蝶,夢裏麵明亮的藍色和簡單的條紋,將近140毫米的是這雙手可以到達的距離。不知道是以前做過的,哪個夢裏,這樣的蝴蝶,飛到巨大的籠子裏,一直看著我,卻說自己是,薄翅鳳蝶還是,琉璃鳳蝶來著?或者說,有真切的感覺,好像不是夢。我一定是睡得太久了,分不清楚夢和現實了。

    在片刻沉默之後,我問簡,你的工作做完了麽?

    簡說,沒有。

    我說,那你去工作吧。

    簡說,那你呢?

    我說,我和葉繪裏一起呆在這裏吧。我哪兒也不去,我保證不會再走丟了。

    簡思考了很久,說,藍藍,人和人之間,都有聯係,沒有一個人是獨立的個體,同樣牽連著歡喜和悲傷,現在的你如果傷害到自己,疼的都不止一個人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夠愛自己,即使你忘記了以前很多事,也不可以以此作為理由來傷害自己。

    這是我認識簡,這麽長時間以來,簡一次性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我和葉繪裏,一起驚訝的聽他說完,然後我點點頭,簡拿了東西,然後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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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繪裏說,你知道簡的工作是什麽麽?

    我搖搖頭,從來沒聽他說起過。

    葉繪裏說,好像是在給某個地理雜誌寫專欄,怪不得跑到這裏拍照片。

    我點點頭。

    葉繪裏說,你很討厭下雨?

    我說,不是這樣的,我討厭小著的小雨,一點都不幹脆的雨,要是像夏天一樣,說來就來,說去就去,很猛烈的,帶著雷和閃電,嘩啦嘩啦的下著,這樣的雨很喜歡。

    葉繪裏說,你真是個怪人,一般女孩子都很討厭打雷和閃電的。

    我再次點點頭算是認同葉繪裏的說法,然後嚐試著轉移話題,你畫了很多畫麽?

    葉繪裏說,沒去一個地方,我就找個喜歡的角落,就當做是沒有照相機,又需要留下紀念,畫上一兩張,有人喜歡的話拿去賣掉。大概是因為我年齡比較小的原因,容易勾起別人的同情心吧?畫倒是比較好賣。當然也不全是寫景,有的時候會情不禁的畫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以看看你以前畫的畫麽?我問。

    唔,當然可以。葉繪裏去拿她的畫夾,順便對我說,我覺得你還是躺在床上多休息一下。她索性把厚厚的兩摞畫拿到床上來,自己也順勢在我旁邊坐下來。

    喏,這一摞是畫的景物。葉繪裏拿起其中的一摞。

    我要看你隨便亂畫的。我這麽說。

    葉繪裏把寫生畫放到一邊,把另一大堆遞給我。

    第一張畫,是幾個黃色透明的小石頭,每塊透明的石頭裏,都包裹著一個小小的昆蟲。也許還有陽光,在白色的背景上留下了黃色的影子。

    這是?我問。

    琥珀啊。葉繪裏這麽說。波羅的海的眼淚。

    準確來說是蟲珀吧?我輕聲的這麽問道。

    原來你知道的呀。葉繪裏說。

    不是。我搖搖頭。隻是覺得腦子突然閃出這麽詞就說出來了。你喜歡琥珀?

    恩。葉繪裏說。

    為什麽呢?

    唉?葉繪裏想了想。因為是和指甲一樣軟的寶石,用掌心的溫度就可以散發出芳香的氣味。而且又是唯一一種擁有芳香的寶石吧?其實琥珀裏,我最喜歡藍珀了。

    藍珀?

    你不知道?琥珀中的極品。非常非常稀有,因為含有碳氫化合物的原因,吸收了紫外線之後就會發出藍幽幽的光,半夜可以嚇死你喲~

    我笑了笑,問,那為什麽不把它畫下來?

    嗯?因為這種神奇感用畫是無法表現出來的嘛。況且你畫下來,別人頂多說一句,這是藍寶石啊,有誰又會聯想到琥珀呢。

    我點點頭,繼續往後翻。

    又翻到了一張,花了很多晶瑩剔透的石頭,上麵漫過由白色逐漸變為深藍色的水,在和石頭交接的地方激起水花,畫下麵因為帖了膠布而留白的地方,寫著一行小字,“去布拉格堡的海灘上 一定要穿一雙 塑料拖鞋在那些 圓潤又晶亮的玻璃上 到處踩踩”。

    我問,葉繪裏,這是什麽境界?

    葉繪裏說,哦,這個是,美國西海岸,加州的布拉格堡,說句實話真想去看看。這裏曾經是個堆放玻璃渣的垃圾場,結果經過海水數十年的打磨,把玻璃的棱角都磨圓了,看起來就像是堆在地上的寶石。

    我說,那為什麽一定要穿塑料拖鞋?

    葉繪裏說,塑料在玻璃上,摩擦會發出,嘰嘰喳喳的歡快聲音嘛。

    我噗的一聲,就笑出來了。

    葉繪裏急了,認真的說,我可是一點沒開玩笑。

    我說,我知道。

    我覺得,我越來越喜歡葉繪裏了。總感覺,她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我。這樣奇妙的感覺,就像雙生花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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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我和葉繪裏擠在一張床上,耳邊的電磁波聲音,和著葉繪裏毫無顧忌的唿嚕聲,以及,雨水在觸到地麵的一瞬間融化的聲音。我想也許,這樣的雨,也不是討厭的東西。像一首,漫長的節奏錯亂的安眠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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