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打發了人將閔巷榆帶來的禮物收好了,林瑾寧再領著閔巷榆在軟榻上坐下。

    這時候,林瑾寧也不說別的,隻招招手讓站在一邊的粉蓮將那個裝著紅珊瑚的大匣子搬過來--這玩意兒可不輕,再說林瑾寧也不需要真的對閔巷榆獻殷勤,當然不會自己動手拿,而是讓原本做慣了粗活的粉蓮送來。

    而之所以林瑾寧如此看中粉蓮和她一家,不止因為粉蓮忠心、討喜,粉蓮爹娘也本分。且林瑾寧心裏想著,她身邊的幾個大丫鬟到底年紀大了,至多兩年就要嫁人的,故而,林瑾寧便要從現在開始慢慢提拔些二等丫鬟,逐步替換上來比較好。

    此事,粉蓮上前輕手輕腳將匣子正正擺在榻幾上,然後趕緊退下。

    林瑾寧悄悄看了眼閔巷榆的臉色,見她臉上果然有一絲疑惑,估摸著是在想這物件怎麽這麽大。

    林瑾寧暗暗垂了一下眉目,麵上倒沒有露出什麽。隻是一等粉蓮退下,她便揚著笑臉如閔巷榆所願的將那大匣子打開了。

    “說來慚愧,我也不過比四弟妹早進門個把月,加上我們王府開府也沒不久,近日又忙亂,我卻是還騰不開手好好整整賬務的。”

    說著林瑾寧臉上便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一絲尷尬,又假裝不好意思的頓了頓,瞥見閔巷榆臉上果然出現一絲不甚明顯的明悟和鄙夷,她方才接著道:“前兒個我特意親去府庫裏頭挑了一遭,按照個頭上來看,好些東西似乎都不怎麽合適,我找了許久,唯不過這麽一件兒紅珊瑚擺件瞧著喜人……隻盼四弟妹喜歡才好。”

    話至此,林瑾寧便將匣子往閔巷榆麵前推了推,盼好讓她看到全貌。

    閔巷榆抬眼一瞧,果然看到一件通體正紅的臥珊瑚擺件。要說她也是大家出身,隻消一眼,便知道這珊瑚的確不算太珍貴稀少,不過勝在這紅色難得,也不算太失禮就是。

    不過這林瑾寧嘛……

    閔巷榆心裏不由得暗暗鄙夷了一下。

    到底是沒落侯府出來的女兒,瞧著這林瑾寧當初在賞花宴上粗鄙的樣子,就這家教,與她家比起來還是差的遠了。

    隻不知道,若林瑾寧聽到閔巷榆的心聲,會不會笑掉大牙。

    不錯,今日林瑾寧這一番言行,並非貿貿然隨意而來,而是經過她慎重考量,方才決定以這樣的姿態應對閔巷榆。

    --畢竟閔巷榆作為一個被自家暗暗敵對、竟然沒有和丈夫一道兒上門拜訪、且

    自己也不那麽難得對付的貴女,還是頗為難得的。

    而林瑾寧,就是要利用這一點。

    如今澧王與閔巷榆不和,不願與她一道兒上幾位兄長家拜訪,而閔巷榆之前也應當是不知道澧王與其他幾王背地裏真正的關係的,故而她在拜訪之時,就沒辦法在幾家嫂嫂的態度裏得到任何於澧王府有價值的消息。

    而林瑾寧,需知她早在賞花宴上就已經與閔家姐妹撕破臉了,再加上司瑁的確自幼就跟在澧王身後跑,故而如今林瑾寧為了丈夫和閔巷榆“緩和關係”,並用討好的態度對待她的事,自然就說得通了。

    不過做樣子到底隻是做樣子,林瑾寧可舍不得拿出什麽大價錢的東西送給閔巷榆,於是她便幹脆隻拿了一個不貴重但“合適”的紅珊瑚擺件出來,既能讓自己不虧什麽,又可以側麵叫閔巷榆知道並自然而然的猜想出--她嫁進門個把月還不曾整賬的“無能”,和不懂遮掩、自曝其短的“淺薄”。

    對於閔巷榆這種心機尚未成的人來說,若是麵對林瑾寧這樣一個看起來就“無能”且“淺薄”的人,自然而然會瞧不上眼,進而掉以輕心。

    而往往,人的第一印象是極其重要的。

    這樣,林瑾寧日後想要從閔巷榆這裏探些什麽出來,以一個這樣的形象,也就容易知道得多了。

    卻說這一頭。

    閔巷榆雖然心裏有些瞧不起林瑾寧的作態,但她麵子上自然不會傻到露出什麽來,反而淺淺一笑道:“謝謝三嫂,這擺件極好,我很喜歡呢。”

    不過她話是這麽說,林瑾寧卻依舊從她的口氣中聽出一點子敷衍的意味。

    林瑾寧心存打算,自然也不多計較,反而作出一副驚喜的樣子,略帶著些局促的道:“四弟妹喜歡就好,我可就怕……”

    說著林瑾寧就閉了嘴,但她話中未盡之意兩人卻都清楚知道。

    果不其然,閔巷榆眼中未藏好的鄙夷之色越來越多了。

    林瑾寧眼中有流光閃了閃,也不多說些什麽,隻看著閔巷榆叫丫鬟將這匣子搬到一邊放好了,這才慢慢恢複了往日對外的樣子。

    終歸她平時見人一貫是“知事守禮、規矩端方”的樣子的,而今日她在閔巷榆麵前能有這麽些的“外放”,能讓人覺得是因為要討好澧王的緣故,就已經足夠了,再多,怕會惹人懷疑的。

    於是,林瑾寧便端著一副端莊規矩的樣子,恍若不知閔巷榆的臉色

    一般,毫不避諱的直接皺眉問道:“四弟也是,便是再忙也不能不陪著你一起來啊,我那日收到帖子的時候還想著是不是有哪裏弄錯了……得虧我們爺說了,是因為四弟這幾日也開始辦公的緣故。要說爺們在外頭忙,咱們內宅婦人也不好說什麽,就是有些委屈四弟妹了。”

    說著,林瑾寧不由得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很為閔巷榆不值一般。

    而閔巷榆,雖然有些看不慣林瑾寧的“自以為是”,但這件事她到底也不好直接解釋,故而對於林瑾寧的自說自話,也就沒有反駁,而是順著這個梯子就下來了。

    “是呀,我們爺這些日子剛開始辦公,實在有些忙了,故而沒有陪我一道兒來。”說著,閔巷榆似乎有些不甘心一般,盯著林瑾寧又加上一句,道:“聽說早前三哥忙的時候,三嫂也是自己去拜訪大嫂二嫂。我就想著,三嫂能自己去,我自然也能,便沒有麻煩我們爺一道兒走。”

    這個說法倒是頗為“理所當然”。

    林瑾寧悄悄一瞥,閔巷榆瞧著似乎很為自己找了一個不錯的理由能保住自己的麵子、讚揚了自己的“賢惠”名聲,兼又間接落了林瑾寧的麵子而自得一般。

    這樣一看,饒是林瑾寧自認內心已經挺堅強了,但依舊不由得暗暗抽了抽嘴角。

    若此時司瑁與她當真是是依舊“一心一意”的選擇跟在四皇子身後的話,就今兒個閔巷榆這麽少少幾句話,也能將人給得罪透了。

    不過也由此可見,這閔巷榆果然是環貴妃的兒媳婦,就這自己不痛快也要讓別人不痛快的本事,可真是一脈相承。

    雖然林瑾寧心裏已經轉了幾個彎,但麵上依舊沒有流露出真實的情緒,反而特意讓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臉上也微微不自然了一瞬,隻幹幹的迴答一句:“是……是啊。”

    兩人沉默下來。

    其實話一出口,閔巷榆就因為發覺自己有些忘形而後悔了,不過再看對麵的林瑾寧那隻能隱忍不發的樣子,她心中原有的一點兒悔意又立時轉換成了不以為然。

    --瞧著當初在賞花宴上的時候,這林瑾寧有多囂張,可如今再看,她在她麵前還不是隻能裝鵪鶉了?如此可見,嫁給不同的人的區別能有多大!

    照王司瑁打小就在她們爺的身後做跟屁蟲,所以如今的林瑾寧也隻能在她麵前伏低做小。

    哪怕成親前這人再如何厲害也沒用,因為林瑾寧嫁的人差她一等,所以她自然也就隻能

    差她一等了!

    這樣一想,原本當初因為姐姐嫁給庶出子而稍稍有些忐忑不安的閔巷榆,此刻被林瑾寧這麽一“抬舉”,心裏閔家人特有的狂妄又逐漸占了上風。

    而雖然沒有說話,但其實一直在暗暗觀察的林瑾寧見狀,心中不由一喜--要的就是你的狂妄!

    說到這裏,林瑾寧真要感激一番姚氏的迴信,若不是她那一句“瞧著頗有其母、姊之風”的提醒,林瑾寧還想不到要用這樣的手段對付這閔巷榆。

    閔家一族的人雖然靠著一個個所謂生而聰慧的“天才”才子們逐步走進朝堂中心--當然這其中最為出色的就是閔大首輔--但其族人骨子裏的狂妄自大卻怎麽也掩飾不住。

    而這一點,從閔巷橈甫一“迴來”,就毫不掩飾、直接大肆動手整頓府邸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

    便是與閔巷橈有同樣經曆的林瑾寧都不敢如此高調妄為,而隻能轉而潛移默化、徐徐圖之。

    甚至到了如今,林瑾寧哪怕明知照王府處處都是眼線,而趙嬪也已經從環貴妃宮中搬出來了,也依舊不敢動手清理府邸的緣故--小心無大錯,所謂不授人以柄才是最需要注意的。需知她可沒有閔巷橈那麽大的膽子,敢將“好名聲”傳得滿京城都是。

    再迴過頭來看看這閔巷榆……

    看來傳聞中閔家發跡之前一貫實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事情應當是真的,因此哪怕如今幾代下來,閔家女兒看似與旁的貴女已經無什麽分別了,但從其教養上看,依舊還是瞧得出其簡單粗暴的裏子。

    由此,哪怕前世閔家姐妹二人雖都成了皇族媳婦兒,但卻終究不曾有資格競爭過春魁,料想那根子便是在這裏了。

    待兩人冷了一陣,林瑾寧方才仿佛從思緒中轉出來一般,強笑道:“總歸我與四弟妹已經是妯娌了,日後相處的日子還多著……再說我們爺也是打小在環母妃身邊長大的,隻盼著我們照王府以後與四弟也不會疏遠了才是。”

    說著,林瑾寧隱晦而期望的看了閔巷榆一眼,又很快收迴目光,轉而親自為閔巷榆倒了一杯茶,看著頗為殷勤。

    聽到林瑾寧的說法,閔巷榆心中一曬,自覺已經知道了林瑾寧今日這態度的原因--不過就是想讓她在司玨麵前為照王府多說幾句好話嘛!

    這樣想著,閔巷榆便也不顧林瑾寧這個嫂子親自為她倒茶的不妥,而是安然接受了林瑾寧遞上來的杯盞,卻又不拒絕也不答應的笑

    道:“我如今也不過剛剛嫁進來,凡事還是看我們爺的意思呢。”

    此話一出,林瑾寧便應景的愣了一愣,又很快恢複,狀若無事一般接著與閔巷榆說話。

    等到快到了午時的時候,終於送走了不願留下用膳的閔巷榆,林瑾寧方才狠狠鬆了一口氣--一直裝模作樣也是很累的。

    好在她和司瑁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離澧王這一家遠遠的了,不然就憑閔巷榆這態度,當真能把她給活活氣死。

    本來這澧王就已經夠“孤軍奮戰”的了,再加上這麽一個慣會得罪人的嫡妻,若真能安然上位,那林瑾寧才要請醫女來為她看看眼睛呢。

    這樣一想,林瑾寧又不由得貓哭老鼠一般為環貴妃歎了一口--早聽說閔巷榆是父皇選定的,偏偏父皇又沒辦法了解深閨女子真正的品性,故而隻能看著家世來選。

    因此雖然掌權卻並非嫡妻皇後、沒有兒媳選擇權的環貴妃,和她的兒子澧王,就這樣活生生被父皇坑了。

    可見娶嫡妻最重要的並不是家世,而是品性教養。就閔巷榆這樣的性子,除非她是皇家公主,身份高貴有狂傲的資格,否則就隻能給夫家拖後腿了。

    不過,今兒個這件事情,倒也給林瑾寧提了個醒。

    等她將來要選兒媳婦的時候,可一定要擦亮眼睛,免得讓自己兒子落到和如今澧王一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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