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爺說出這句話後,像是來自地心深處的怒吼就一層一層的蕩漾在我們的四周了,它正鋪天蓋地的襲向我們。


    我的頭皮整個都開始發麻,雖然看不見,雖然一時半會兒的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動靜,但禹陵中一定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然發生著改變,聽這個聲響,好像還是一項大工程!


    我覺得室內的空氣微微的流動了起來,不過這間暗室可沒有窗戶啊,石門是剛剛才閉合起來的,哪來的風?


    “操,防盜保護被觸發了嗎?!都他媽做好死的準備,逃出去!”


    耗子在看不見的地方罵了一聲,隊友們壯著膽子往四周摸索了幾步,紫煙縈繞,一開手電筒,就會反射出讓人眼暈的磷光來,就算是頭朝下的趴在地上也毫無收獲。


    值得放心的是,房間中的鞋子數目和我們的人數對等,剪刀的爺爺已經帶著小叔離開這裏了。


    冬爺拋過來一條繩子,讓我們都給抓在手裏,每個人借由著這條繩索判斷著同伴的位置,大家踉踉蹌蹌的都集中在了暗門前,我們得緊急撤退了!


    “石床沒了……媽的,這房間正在越縮越小!”小王爺似乎站在稍遠一些的繩子末端,他的語氣中滿是驚恐,“不僅石門能自動閉合,這裏的空間也能!我們過會兒得被擠扁在門板兒上,或者和石床一樣消失!耗子快開門!”


    我的心跟著他的話一直在往下沉著,禹陵的防禦功能被剪刀的爺爺開啟了啊……不過那個年代的機關沒有多麽複雜的,我們隊裏全是精英,應該可以逃得出去吧?


    可是耗子一開口,我的心就徹底的跌到底層來了:


    “我操什麽意思,想關關不上,現在想開又開不了了!”


    “是不是裏麵卡了個珠子,還捅不出去?”怪人就在我旁邊,把我朝著石門的方向推近了一些,“剪子、矮子,你們看看是不是像剛才的情況一樣,有人在外麵又把機關給拽住了?”


    不用我們蹲下,耗子就摸清了情況,惡狠狠的咒罵道:“夠他媽狠的啊,圓珠後腚上拉了一條延伸線,從外頭繃的緊緊的,想剪斷都不行!”


    “快點耗子,那個破石頭板凳被推到我腳邊了,距離牆壁和暗門閉合恐怕就中間這五米不到的空當了!”


    小王爺一催,我們更是急的火燒眉毛,這個爺爺的手段怎麽這麽利索啊?他現在帶著小兒子就站在門外頭等著我們死?可是這裏還有他的孫女姒澗稻呢!


    “爺爺,爺爺你先讓那道牆停一下啊,你聽我說幾句,我是姒澗稻啊,我也在裏麵!”剪刀趴的很低,她在對著半月打親情牌,但是這間暗室的消失趨勢沒有停下,那枚被死死拽住的該死的小珠子也沒有任何鬆動!


    “我操啊為什麽他不顧我死活?”剪刀的罵聲中帶著一絲哽咽,“就因為我是女孩兒?無所謂了?”


    “抓緊抓緊,本王都沒空站立了!”


    我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我能感覺到空氣帶來的壓迫感逐漸逼近,紫煙卻沒有因此而消除,我們依然是看不到彼此在這種絕望關頭下的樣子。


    “冬爺,老子的長嘴鉗子不在手上啊,這屁也看不見,弄出那個疙瘩恐怕時間不夠……”


    “……換我來。”


    冬爺把我們都往旁邊推了推,我挪動了一丁點的距離,屁股就頂在了一麵牆上,小王爺所說的那最後的距離,也就不足兩米了!


    有個人把我往旁邊拉了一把,然後小心翼翼的把我護了起來,接著“呯”的一聲,冬爺突然開了一槍!


    他一定是對著半月凹槽直接就開了火,我們這麽多人如此近距離的擠在一起,空間狹小成這樣,所有人的耳朵都快聾了!


    “再來!”


    “呯!”


    “操啊,老子什麽都聽不見了!”


    濃鬱的火藥味彌漫,霰彈槍的威力震的空氣都劇烈的顫動起來,半月凹槽一定是被打壞了,飛濺起來的細密石渣打到身上痛的還挺厲害!


    “日啊,槍都快放不開了,再來!”


    “呯——”


    我覺得這迴非得耳鳴不可了,但沒來的及堵住的耳朵被身後護著我的那個人捂住了。


    原來他是林醫生?


    哎,我這個複雜的心情無法言表,我對他恨不起來,但我真寧願他的失憶症狀中別唯獨漏下了我。


    哦不對,是漏下了劉晚庭。


    我的臉都貼在了石門上,空氣變得很稀薄,林醫生努力弓著腰給我留出最後的一絲空間來,如果我們都要被擠扁在這兒,他的屍體都得把我包在裏麵!


    每個人都急了,暗室內的空間已經到了轉不過身的地步了,霰彈槍沒法使用,原先的半月機關被破壞掉,就算沒了那個繃緊的疙瘩,耗子也不能按照正常的方法開啟機關了。


    要……死……啊!


    從側麵又多出來一雙不知道是誰的手,居然還有閑情雅致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所有人都給我貼牆站好了,咱們得借用一下禹陵想殺了我們的力量!”冬爺愣了兩秒鍾,突然命令道。


    我推開一個勁兒抓著我不放的林醫生,收腹吸氣的按照隊長的指令貼牆站穩,他好像掰開了一把折刀或者工兵鏟,然後嘩啦嘩啦把凹槽中的碎石都掏了出來。


    “要來了,道哥你做好準備,這邊我用東西撐在機關前了,隻要一打通,咱們就一塊兒推門!”


    刮我鼻子的那個人立馬擠到另一側準備好,這邊碾壓過來的牆壁就近在眼前了,我聽到“哢嚓哢嚓”的尖銳摩擦聲,這是冬爺抵在凹槽前的東西再借力衝開最後一層半月的阻礙!


    “媽的,就不信了,本王的鋼材還硬不過炸爛一半的石頭嗎?加油啊……”


    “哢嚓哢嚓……”


    我聽得揪心的厲害,是成為肉餅還是活下去,就在這幾秒之中了!


    “嘩啦——”


    碎石散落到了地麵上。


    “我操啊,戳通了!”


    所有的將死之人都在此刻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我們卯足了力氣,奮力的將石門朝旁邊一推——


    我肩膀上縫合的傷口差點兒沒被崩開!但即使崩開也是值得的,石門張開縫隙了!


    掛在頭上的幹屍們腳尖晃蕩著,外麵的紫煙消散了不少,大家從閃開的那條小縫中魚貫而出,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沒有小叔,沒有爺爺,他們被霰彈槍的子彈逼走了。


    “轟”的一聲巨響!腿腳最不利索的小王爺剛一邁出後腿,暗示最內側的那麵牆就跟石門貼合上了!


    激烈的撞擊使得那排掛屍們像重獲生命一般左搖右擺起來,我揪心的難受,趕忙後退幾步,在依稀的一層紫煙中警惕的張望著四周。


    剪刀的爺爺這迴沒弄死我們,不會再突然冒出來吧?


    “點下名,都快走,這裏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鬼花招!”冬爺招手把我們都往來路上趕,突然他呆住了:


    “我日他仙人板板的,剪刀呢?”


    我心頭一驚,她不是在耗子後麵鑽出來的嗎?


    一轉頭,耗子冬爺、怪人和我、林醫生小王爺,就剩我們六個!


    “我操她不會沒衝出來吧!”


    耗子撒腿就往石門邊上跑,那麵牆已經在短暫的停頓後又開始漸漸的倒退迴去了,我發現它並不是直至的推過來,而是帶著些旋轉的,就像坦克的履帶那樣,怪不得石床和板凳什麽的都憑空消失了!


    被我們破壞掉的石門上沒有血跡,剛才情況太緊急,紫煙又阻礙了我們的視線,剪刀她到底是連同板凳一樣被轉去了別的地方,還是在衝出來的那一瞬間,被等候多時的爺爺伺機擄走了?


    “走,耗子!咱們經不起耽誤!”冬爺一把將耗子哥拽了迴家,大家極其狼狽繞過那個拐彎,開始沿著來路向前跑去——


    我發現外麵的山洞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原本那些從石壁上滲出來的赭石色水珠逐漸開始了滴落,發出了像下雨一般的聲音來。放眼望去,一長條通道都好似融化了!


    這種感覺非常的不妙,禹陵不可能歡迎外來者的,之前是我們小看了它了!


    那具培養儲備糧的桐木棺材依舊擋在路中間,我再次看著它,覺得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懼。我必須加快步子,逃離禹陵遠遠兒的,我再也不要去迴憶別人的迴憶了,我再也不要感受那種刻骨銘心的,在此刻不知道為什麽又爆發了一陣的奇怪牙痛!


    晃動的火光,起舞的白紙人,濃稠的棺材中倒映著劉晚庭的臉龐。


    不要,不要,夢中的那些景象不要再映射到眼前了,求你們從我的腦海中滾出去行嗎?我真的看夠了!


    我大叫一聲跪在了地上,前麵的淺坑中明明隻是一片熏黑的,我卻辨不清夢境和現實的感受到了融化的冰水正在蔓延過我的腳麵。


    怪人停下來,以為我摔倒了,附身想把我拉起來,大家都迴頭看著我,不曉得我又出現了什麽狀況。


    該死的,我不想拖後腿的,我比誰都想積極的邁開腿跑起來,一直衝迴徐州老家去好好的睡一覺,可是我的腦子,有一部分不是我能夠控製的。


    大家的腳步聲邊遠了,怪人就在我身邊,可是我還是聽到了另一個愈加清晰的,逐步從背後向我靠近的聲音。


    他姥姥個腿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劉晚庭的記憶中,那個腳步聲,那個最後放開了我手腕束縛的人是誰?


    難道是當時姒家的一位守陵人?


    我覺得我必須轉頭,必須轉頭去看!即使劉晚庭還在眯著眼睛盯著棺液中的油墨,我也得盡最大的努力去嚐試迴頭!


    畢竟有一次,我發展出了幾秒鍾的上帝視角啊!


    “矮子?醒醒,我們趕緊走!”


    怪人催促的聲音飄忽著變得聽不清了,我的耳朵在全神貫注的捕捉著那個腳步——


    近了近了……他走到了我的背後!


    我的智齒像沒打麻藥就被突然拔出來一樣,劇痛之後傳來一陣奇怪的空虛感,我牙掉了?


    我側過了幾度的臉,然後下定決心,猛的朝向後方一張望!


    看到了……我看到了那張人臉!


    怪人知道我已經搖不醒了,幹脆一把將我扛了起來,大步流星的跑向前方,去追逐大部隊的腳步。


    噩夢中熟悉的景象一下子變換了角度,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我心裏知道,那個困擾我許久的牙痛標示徹底的從我身體中退散了,我終於可以在怪人的肩頭睡一個無夢的安眠了,可是,我一點也不高興,我的淚水流淌的比開閘的洪水還要更加的兇猛,就好像我的眼眶已經都包不住淚腺了一樣。


    剛才的那張臉是我認識的。


    他是我的爸爸,不是小爸林哲宇,也不是我未曾謀麵的親生父親,而是九裏山下的那個窮困潦倒的老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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