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既然伸長脖子探出了腦袋,就一定已經看見了我!距離有些遠,我看不出來她的眼神裏想傳達給我什麽意思,我急的直跺腳,恨不得現在就衝上祭台,像她從青鳥爪子下撿迴一條命那樣,再一次的拉手匯合,然後跟著大部隊離開這裏!


    祭台上還有另外一個人,他俯下身子,一把扯著二毛的假辮子把她拉起來,然後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高台上的音效是堪比高級音響的,這一記響亮的耳光我聽得分外清楚,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二毛捂著臉跪下,她發出了幾聲抽泣,然後強忍著哽咽的聲音開始誦讀一段我完全沒有聽過的鳥語。


    帶著我下來的那個巫師鬆開了腰帶的牽引,把我手裏的鐵書翻到最後幾頁,指了指那些花裏胡哨的文字。


    我愣愣的杵著,不知所措,二毛會阿日族的語言,她應該是能看懂這些字的,那麽我對著書聽她在上麵念叨,是要學習她的發音嗎?


    剛才二毛挨的那一巴掌,是巫師在懲罰她的分神,她哽咽的聲音很委屈很委屈,我覺得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挨打了。


    兩位樂師結束了曲調怪異的演奏,周圍的巫師四散開來,露出了中間他們一直搓揉著的那個東西——


    是蟲繭!


    雖然那是空的,但我現在很怕見到這個東西,這裏麵是會蜷縮進一個外族男人,等待蟲子占領他的身體的。


    人類不會吐絲結繭,原來這個東西根本就是由老巫師親手給做出來的啊!


    我看到這個嶄新的蟲繭已經成型了,那麽就意味著即將又有一個人要鑽進去等待蝶變了。


    我看到團座偷偷給我使了個眼色,心頭一緊:這不會是給新來的外族人準備的吧?我們隊裏可是有好幾個男人的啊!


    巫師們站起來,把新蟲繭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然後有個家夥把手指含在嘴裏,咬破了幹巴巴的皮肉,費力的把血液擠出來,塗抹在蟲繭外殼上。


    他那樣一副身體還能擠出血真是非常的不容易,他的血一沾到蟲繭,蟲繭就像棉球一樣立馬就吸收了,然後在用那來之不易的紅色印記,在表麵上布出一張網來。那看起來跟樹的脈絡有點像,也有點像密布的毛細血管。


    繭是毛毛蟲重獲新生的起點,卻也是人類告別人性的終點。


    按照團座所說,從蟲繭裏鑽出來以後,蝴蝶就出現在胸口了,那是怎麽也擺脫不掉的,你所能做的,就是隨著蝴蝶的成長失去原本的人性,成為一具會走路的骷髏。


    它會使人類的靈魂和**都逐漸枯竭,那這個東西,就和棺材沒有兩樣了。


    高台上的二毛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她不顧台上那個巫師的阻攔就要衝下台階去!


    我怕很怕她再挨打,我抬起頭來順著她伸出手的方向一看,心頓時涼了半截:


    從我鑽出來的那個“下水管道”裏,剛剛又鑽出來一個人,他耷拉著手臂,被邊兒上的一個骷髏巫師架著,慢慢的走向我們這邊。


    他的腦袋反射著漫天孢子的光芒,我一看就知道那是誰,絕對不會認錯的:


    “小王爺!”


    我還等待著剩餘的隊友可以趕過來把我和二毛救出去呢,可小王爺的出現讓我實在是失望之極,他為什麽會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落在巫師的手裏,那其他人呢?!


    我張嘴想喊人,高台上又傳來極其響亮的一個耳光聲——二毛又被打了!


    我氣的渾身顫抖,恨不得立即奔到上麵,拉起那個手賤的骷髏,還給他一百零八掌!


    可是團座看出我要發怒的苗頭,走過來一把把我推到旁邊去,用一條繩子把我的手腳捆住了!


    不知道怎麽了的小王爺被從骷髏的肩膀架了下來,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倒在我的腳邊,嘴角一大塊烏紫,眼睛也腫了,顯然是跟誰打了一架!


    而且他的皮大衣沒了,裏麵的上身絨衣也被扒掉,他光著膀子大口喘著粗氣,餘光看到了旁邊的人是我,便費力的翻過身來,把正麵朝向了我這邊——


    媽的,他的胸口布滿了血痂,有幾隻白色的像珍珠似的東西鑲嵌在了他的皮肉裏麵。


    這東西我們在林醫生的胸口見到過,那是隻吃罌粟的蟲卵!


    我明白過來,林醫生是倒在花田裏太久而被蟲子鑽進身體的,小王爺、團座,以及其他那種不知道怎麽被抓來的外族人,都是被強行的劃開皮肉,把蟲卵給嵌入其中的!


    我渴望跟好不容易再見麵的小王爺說兩句話,但他的腮幫子高高鼓起,裏麵是被塞了東西,說不出來話的!我想就算是眼神交流也行啊,至少讓我知道在我被隔離開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可是他很快就被拖到一邊去了,幾個骷髏擋住了我的視線,我隻能看到那個奇怪的蟲繭被推了過來,然後小王爺似乎被取出了嘴裏塞著的東西,他呸了幾聲就大聲喊叫起來:


    “操你姥姥的!有種現在就弄死本王!別他媽把我變成別的東西!有種所有的事情都衝我來,把女人給我放了!”


    “小王爺,小王爺……”二毛不顧高台上的拳打腳踢,死命探著頭朝下唿喊著,“我沒事,你快想辦法推開他們逃跑!千萬別進蟲繭裏去!”


    “丫的,你沒事個屁啊!我他媽跑不了了……”


    我知道小王爺即將被裝進蟲繭裏,等待孵化出胸前的那個蝴蝶,然後就永遠也離不開這兒,和團座一樣等待著蝴蝶發育完全,把自己變成骷髏的那個死期了。


    我清楚現在的我和二毛都幫不了他,我隻得打斷二毛的唿喚,大聲的喊道:“其他人在哪裏?朝聞道還能趕來嗎?”


    “被他們偷襲,走散了!媽逼的放開本王!”


    小王爺掙紮的很激烈,可是所有的巫師都湧了上去!


    “牆裏比迷宮還複雜,他們找不到走出來的方——”


    他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然後我就隻能聽見唔哩哇啦的一陣悶響了。


    巫師們四散開來,我看到小王爺人沒了,蟲繭在劇烈的晃動著,他被整個封進了裏麵去!


    我驚的目瞪口呆,這下完蛋了,我他媽該做什麽?


    “叮——”


    有個樂師敲擊了一下那件奇怪的管狀樂器,站起來兩個人把滾來滾去的蟲繭扛在了肩上,一步步開始向著高高的祭台攀爬。


    二毛子也被上頭的人拎了起來,然後硬是給推到了那三根冰柱的中間去。


    她曾經在站在那個位置不負此生的表白過,也在那個位置經受了青鳥的一場洗禮,現在,她又迴到了那兒,即將迎來被包裹在蟲繭裏的所愛之人被抬到眼前來。


    那種曲調奇特的奏樂聲又響起了,包括團座在內的巫師們圍著祭台站成了一個圈,他們手舞足蹈一副磕了藥的模樣,看情形讓我想起了三千童子服下小紅丸的反應。其實算起來他們的區別沒有多大,都是在東王公控製下的一群奴仆,都是離開罌粟這種東西就活不下去的可憐之人!


    我聽到“唰”的一絲輕響,扭頭看到在一側的巨蛇台階之上,還蹲著一個巫師,他旁邊的冰牆上迸濺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已經幹涸了的血色。


    我靠……賴皮的屍體!


    賴皮是被青鳥拍到那個位置掉下來死去的,怪人把它的屍體封在了防水袋裏擺在那兒,而剛剛那個巫師居然拉開了袋子的塑封!


    我心裏一下子就升騰起一陣怒火,他媽的,賴皮是我們的夥伴啊,死的那麽慘,這些巫師憑啥還要用臭手爪子去碰他!


    誰知道“吧唧”一聲,我看到有個什麽東西從高處墜落下來的,狠狠的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來,那個巫師的手收迴推下某個東西的動作,他拆了防水袋還把屍體給扔下去了?


    要不是我被捆綁著,我一定要衝上去把那個巫師也推下來一次!想著賴皮緊咬住青鳥爪子的模樣,我心酸的難以言表,隻有無能為力的流著眼淚,看著底下的一個人走過去把賴皮的屍體撿起來,然後抓著它的尾巴直接拖在地上,不顧它耷拉在外麵的腸子拖拖拉拉有多長,一步一步的走著,跟在小王爺的蟲繭後麵走上祭台去。


    我看著開腸破肚早已分辨不出來身形的屍體,突然想起來那本鐵書中,奇奇怪怪的、同樣是開腸破肚死去的那些動物——這應該是一種牲口祭!


    賴皮會跟我們進入這個地方,也是由於那個莎莉特意把它留給了我們,難道無論是不是青鳥劃開了它的肚皮,它終究難逃骷髏巫師的手心,還是要死在這裏,如同那本鐵書上其他獻祭給神靈的、開腸破肚的牲口祭品?


    賴皮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它厚厚的毛皮黯淡無光,上麵還沾滿了凝結的血珠子,隨著貼在地上的拖拽,防水袋和它的身體裏帶出來的暗紅色血塊一級一級的都刮擦在了台階邊緣上。


    等到它完全被帶到了嚇傻了的二毛身邊的時候,台階好像釋放出了什麽東西,把凝結的大血塊全都融化開來了。


    鮮紅刺眼的血液流動起來,塗滿了整條通向祭台的階梯,我都惡心的馬上就要吐了,這時冰製的台階裏鑲嵌著的裝飾物又把這鮮血給逐漸吸收了進去!它們透過透明的冰層、借著孢子和海底金砂的光芒,反射出了紅寶石一般絢麗晶瑩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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