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陽光明媚,空氣清爽。


    呂布大寨中,人聲嘈雜,將士從營帳內出來,吃過朝飯,在己部將校的督促下,依序持戟擎旗向寨外而去。


    昨日張遼帥大軍至,在拜見主公呂布之後,就在大營中歇息。


    自與袁紹開戰以來,管亥、徐盛、柳毅、公孫羽四將寸功未立,大帳中聽聞陳宮、陳翎兩人定下的計謀之後,四將爭相出列,自告奮勇,向主公呂布懇求將此任交付給四人實施。


    呂布聞之,嘉許四將,乃令柳毅趁夜偷入城中;令公孫羽準備火種;令徐盛挖掘泥土,盛入麻袋中,以待來日攻城之用,又此任頗為耗費時間,呂布遂令管亥從旁協助;而管亥其餘部眾在夜幕降臨之後,分置平原四下,約定舉火為號,金鼓齊鳴,騷擾城中袁軍士卒休息。


    管亥的任務很簡單,也最為危險,若是城中審配堪破陳宮、陳翎兩人計謀,帥大軍出城與呂布交戰,管亥本部軍馬僅有萬人,又分置四處,勢不能擋。


    可當管亥依計行事,數次敲響金鼓之後,平原城中開始頗為忙亂,以為呂布攻城,待過了二、三次之後,便不在以為念,隻顧休息,再也沒有急匆匆的穿衣披甲,配劍持刀出現在城樓之上。


    陳宮、陳翎兩人以為審配中計,遂令柳毅率數百身手輕捷的士卒循繩索向著平原城上攀爬而去。


    不料,待柳毅上得城牆之後,袁軍齊出,將這數百軍卒全部斬殺,隻有柳毅仗著身手了得,從城頭脫身而出,避過此難。


    陳宮、陳翎兩人聞知,心知肯定是審配將城中士卒分為數批,一批據守城樓之上,以防呂布趁夜攻城;一批不管其他,隻顧休息。


    如此一來,陳宮、陳翎兩人毫無辦法,隻得將管亥、柳毅兩人撤迴,隻留下少數人馬繼續騷擾著城中的袁軍。


    五更時分,四處軍伍逃迴稟報,審配遣將出城,襲擊四處據點,各伍、什長不能禦,隻得放棄騷擾,迴大營而來。


    由此,平原在審配為主帥的情況之下,似乎堅不可催,陳宮、陳翎兩人無計可施。


    陳翎著束完畢,踏步出了營帳,曹性、夏侯恩兩人迎上前來,抱拳參見了一下。


    陳翎略一拱手,便向著主公呂布營帳中而去。


    來至大帳門處,成廉侍立在側,陳翎拱手致禮,在成廉還禮中,拾階而上。


    進入帳內,溫侯呂布正肅然跪坐在上首,他身後侍立著呂玲綺,在下首左手間乃是陳宮、公孫羽兩人,右側則是張遼、管亥、徐盛等將。


    陳翎向溫侯呂布作揖稱道:“主公!”


    待其頷首以示可以就坐之後,陳翎後退轉入陳宮、公孫羽兩人之間跪坐下來。


    剛一坐下,陳翎就向左右陳宮、公孫羽兩人略一致意,待兩人迴禮之後,便望向對麵武將序列,看覷間,陳翎暗暗道,原來今天不是自己來的最晚,尚有二將沒到。


    張遼一部有將管亥、徐盛、柳毅、公孫羽四人,他們都已經進帳。


    呂曠、呂翔兩將在高唐拱手讓城舉動,令張遼對兩人一直懷有不愉之感。雖然得主公呂布指派,呂曠、呂翔兩將至張遼帳下效力,可張遼一直以微末瑣事勞煩兩人,未肯盡信兩將,不敢托付重任於兩人,呂曠、呂翔兩將遂隻能為高唐糧草轉運使,不可能出現主公呂布大帳中。


    溫侯呂布本部軍師將領,陳宮、自己、幼平、許褚、韓猛、郝萌、薛蘭七人,在營帳中,似乎韓猛、郝萌、薛蘭三將未曾出現,陳翎不知為何,隻能靜候。


    一柱香之後,韓猛、郝萌、薛蘭齊齊到來。


    帷帳突兀被撩起,韓猛率先而進,急走幾步來至主公呂布麵前,帶著一臉驚喜開口言道:“主公,城中審配帳下大將焦觸、張南來投!”


    陳翎心中一悸,這消息實在令人震驚!


    遍看帳中數人,主公本來不耐的臉上全是慍怒,現在聽聞此消息之後,化怒意而驚喜,言道:“此事可確定,韓猛?”


    耳中聽得韓猛答道:“千真萬確!此事郝萌、薛蘭兩人皆可為我作證。現在張南已候在賬外,主公是否召見?”陳翎繼續觀察帳中眾人,陳宮眉宇間似有迷惑之意,張遼、周泰等將臉上皆露出喜色。


    見此,陳翎心中暗道著,焦觸、張南兩人本是袁紹部將,此次曹操、呂布齊攻河北,這才派至平原協助審配守城,如此兩人真的會在此刻投誠向主公溫侯呂布帳下來嗎?


    想起兩人在官渡之戰後,才投靠曹操,陳翎心中有六、七成把握,此定然是審配的計謀!


    念及赤壁之戰時,蔡中、蔡和兩人詐降,陳翎正待向主公提請不可輕信,便見陳宮拱手向呂布言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值此兩軍交戰之時,有敵將來投,正喻意吾軍必能攻陷平原城池,麾兵進軍河北之地,可得翼州之相。”


    呂布聞言大喜,速令召張南進入帳內。


    陳翎看著韓猛得令而出,向陳宮望去,不知他是何意。


    陳宮之智,毋須質疑,肯定會看出其中的疑點,他現在如此為之,難道有深意?


    陳翎如此想著,便沒有向主公呈請阻止張南進帳。


    張南是一名很普通的武將,身長七尺左右,身穿著袁軍小卒服飾,進得帳中之後,便半跪向呂布抱拳言道:“末將拜見溫侯!”張南說完頭低垂下來,一動不動靜候呂布處置。


    呂布藐視間,半晌之後才出言問道:“張南,汝為何於此刻投向某,是否存了別樣心思?”


    呂布虎視間,張南身軀顫栗,勉強抬起頭來向著呂布說道:“末將真心來投,並無他意,溫侯若是不信,可斬下我頭顱!”


    呂布聞言頷首,緩下來道:“既汝張南乃是真心,可助某奪取平原城池否?”


    張南聞言喜形於色,但還是依舊半跪著,說道:“在前來投向主公之時,末將已經與焦觸約定,若主公能納我等兩人,那可在晚間,以火為號,主公帥大軍強攻東門,焦觸率本部人馬賺開西城門,迎主公大軍入內!”


    呂布點頭,移目向著陳宮、陳翎兩人看來,陳宮緩緩頷首,陳翎則是一動不也不動。


    陳翎想不通陳宮心中在思量著什麽,這明明是審配的詐降之計,陳宮心中知曉,卻還是配合著張南做出如此舉動,這實在是異乎尋常。


    待張南在驚喜交加中,得了呂布的賞賜,下去聯係焦觸,準備在晚上打開城門迎己軍入城之後,陳翎實在有些忍不住,向著主公呂布、陳宮一一拱手言道:“公台,為何這般輕信張南?”


    陳宮嗬嗬一笑,不急不緩向著狐疑中的呂布拱手,轉向陳翎言道:“子儀,難得你不出聲,使得我順利配合張南,將詐降之計進展下去。”


    遍視帳內各將,陳宮向著呂布致歉道:“張南心懷不軌,在他進入帳中之時,我便已看破。”


    看著呂布臉上浮現起來的慍怒之意,陳宮繼續解說道:“審配被我大軍包圍,出城而戰,非是主公之敵,隻能籠城而戰。”


    “籠城而戰,若有外軍支援,自是無妨,他審配將數萬大軍,兵堅甲利,兼城中糧草堆積如山,數十日、月餘也不過在瞬息間,一會就過。”陳宮說道。


    陳翎有些明悟,繼續聽著陳宮說道。


    “但在鄴城被圍,幽州沮授不知何時來援的情況之下,他審配惟有出奇策才能破解主公包圍之勢。”看著帳中主公呂布以及眾人逐漸明白的表情,陳宮接著說道:“詐降不過是小計爾,我料審配勢必在此期間,加固城防,調撥重兵守候在西門,隻等主公帥諸位將軍進入城內之後,緊閉城門,坑殺主公以及在坐諸位將軍。”


    “因此,我便將計就計,主公可遣大軍強攻東門,西門則派少量軍馬多持旌旗,假作主公前往。如此一來,屯重兵於西門的審配,不能東西兼顧,必有遺漏可為我軍利用,我軍趁機當可破此一城。”陳宮說完,向著帳內諸人一揖,便坐迴原處。


    此計很簡單,就是將計就計之策,在陳宮講了一半的時候,陳翎已經醒悟過來,可真的如此嗎?


    陳翎想著赤壁之戰的經過,黃蓋用苦肉計,闞澤下詐降書,龐統獻連環計,其中計中有計,環環相扣,這才導致曹操羞怒之下,斬殺了蔡瑁、張允兩將,使得火燒赤壁得以成功。


    審配、陳宮兩人都這麽膚淺嗎?


    一個自以為遣兩人至呂布營中,就能得溫侯信任,聽從他的計謀而隨之展開行動,坑殺溫侯呂布以及其帳下文武;另外一個則是看破此計的情況之下,將計就計,反其道而行之,審配想讓主公呂布前去西門,那麽我就聚集重兵強攻東門,覷機打破城池,取得平原之地。


    陳翎思緒混亂,比起赤壁之戰,這實在太過簡單!


    看著帳中主公以及眾將的表情,不似作偽,各個都為陳宮此計讚不絕口,陳翎苦惱著想道,這算什麽,難道自己已經超越了陳宮之智,比他更加深謀遠慮了?


    呆愣了半晌,在主公呂布的號令中,眾將接命一一離去,準備攻擊平原城池。


    雖得焦觸、張南兩人之計,但日間的攻城作戰是不會就此罷休了的。


    若是不攻城,在審配一方來看,溫侯呂布帳下謀士太過無能,隻想等著晚上偷襲而戰,這其中莫非有詐?


    而在主公呂布一方來看,若是不攻城,審配可能會疑忌己等識破詐降計,而在做著其他準備,晚上的偷襲作戰,可能會受此影響,而不會成功。


    又抑或焦觸、張南兩人真心來降?


    想起這個最不可能的可能,陳翎自嘲著一笑,或許太過多慮了。


    陳宮將計就計不錯,若能得以成功,就算不能攻入城中,也勢必給審配造成士氣上的打擊,不敢再托大使詐用計。


    念及這些,陳翎拋下所有的疑慮,向著戰場而去,此刻必須專心於攻城之上,其他的,等有暇再仔細想想罷。


    營寨距離平原城不遠,緩緩前進中,陳翎見前方地勢逐漸開闊起來。


    前方是一片平原地帶,左右皆是田畝,其中還有少許麥穗沒有收割。阡陌縱橫間,陳翎心中泛起仿如置身於大地上的一點,顯得異常渺小,而毫無足道。


    想起方才之事,陳翎感覺自己非常迷惑,這難道是因為自己知曉了諸多事情,才顯得如此與眾不同?


    又或許,這個時代本來就是如此。


    天下黎民百姓,能認字識文的不多,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隻有那些士族子弟才能進學知文。因此,這個時代的人,才沒有那般見多識廣。可是,周瑜、諸葛亮等輩呢?


    心中太多的迷惑不能夠解答,陳翎陷入自我懷疑中。直至身後的陽光照射過來,陳翎才抬起頭,便見一座帶著黃暈的城池顯露在自己麵前。


    陳翎展望過去,見平原城下,大軍密密莽莽展開。


    這支大軍,旌旗無數,長戟、長矛、長槍陣列,鋪設在城池前。


    中軍、側翼數千騎士護持,持兵刃以待,俯瞰著平原城。


    主公溫侯呂布出現的那一瞬間,無數的軍卒山唿海嘯般持兵器相迎。


    呂布頷首遍視大軍,縱馬馳向中軍大帳下。


    在他身後跟隨著呂玲綺、張遼、周泰等將領,而陳宮則與陳翎並駕隨後跟上。


    緩馬度步間,陳翎側顧陳宮問道:“公台,以你之見,此次攻城有無勝算?”


    陳宮奇怪的看了陳翎一眼,說道:“子儀,何必問我,攻城方略乃是你我定下的,難道到了現在,你心中患得患失起來?”


    陳翎苦笑一聲,不再試探,直接問道:“公台,不瞞你說,方才一事,我心中存有疑慮,望公台能為我解惑。”


    陳宮點頭,以示陳翎道來。


    陳翎言道:“審配如此簡單一計,難道真以為能瞞過你我等幾人嗎?”


    陳宮嗬嗬一笑,正待說話,便聽得陳翎接著說道:“而你將計就計,真能瞞過審配嗎?”陳宮聽到此處,轉過身來上下打量起陳翎來,見他臉上之色不似作偽,而是真的如此想的。陳宮忽有所悟,乃自言道:“智障了…”


    陳翎聽得陳宮所言,不明所以,迷惑看著陳宮。


    陳宮說道:“子儀,你想太多了!”似是惆悵,似是懷疑,對著陳翎說道:“子儀,想必在聽得韓猛將軍稟報主公聞知張南來降之時,心中已有感觸,想到此或是審配之計?”


    見陳翎頷首,陳宮歎了聲,接著說道:“智者多慮,愚者自安。焦觸、張南兩人雖非袁紹帳下大將,但深得其器重,豈會輕易投向主公,這是我當時的想法。”


    “既然心中已起疑心,便應向主公進諫,指出張南乃是為審配所驅使前來詐降的。然則念及此計似可利用,我遂將計就計,沒有當堂喝破張南詐降身份,任由審配計謀繼續進行下去,以便趁機攻陷城池。“陳宮下了馬,繼續向陳翎說道:“審配使計太急,若是過了這日,在主公強攻平原城池之後,再遣張南而來,我心中必無十分把握,定然會想及勢窮之下,城中之將或有可能真心來降。”


    陳宮捋須張望前方城池,對著側立於旁的陳翎說道:“此計雖然簡單,但對於甘願冒奇險前來我軍中的張南來說,卻很是艱難。對於聽得韓猛所言及張南來投主公的諸位將軍來說,同樣不似作偽,而是真的會發生的事情。”


    “須知,沒有人會因一絲的可能,就毫無顧忌的投向敵軍中去使詐降計。須知,待等進了軍營,便是生死不操控在己手,而是在於對方是否是相信你之所言,從而做出判斷,是斬是納降。”陳宮看著陳翎,接著說道:“審配就是據此才會出此奇謀,使出詐降計。他不信我等會看破此計,又或許根本就不在意張南、焦觸兩人的生死,僅僅是為了那一絲的可能,在他眼中,張南、焦觸兩將應該和他一般,為了袁紹的大業,應該毫不顧惜己身,前來我軍中,使詐降計。”


    “而你,子儀,你想得太多!”陳宮說道。


    陳宮說了很多,可陳翎似乎還是不太明白,怔怔的呆立一旁。


    陳宮歎了聲,說道:“子儀,在你眼中的計謀很簡單,可在其他人心中,卻是很艱難,是要經過反複衡量,猜測著對方的想法打算,做出相對的部屬,然後由人來實施。”


    陳宮肅然著說道:“這樣的事情,並不簡單,那隻是你想太多了。智者多慮,愚者自安,拋棄過多的想法,澄清理順一下,你會發現,這人、這事,都是循著攻守城池這一事,而在做出各種準備、安排。”


    陳翎繼續迷茫著,幾乎聽不懂陳宮在說什麽了。


    側顧見主公呂布已經注意自己與陳宮兩人好一陣了,陳翎忙拱手,趕了過去,站在呂布身旁,靜靜等候著大戰開啟。


    本書來自 品&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一軍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銀色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銀色翎並收藏三國一軍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