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阿華陣陣頭暈,掙紮著爬起來,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黑屋子裏,憑著超凡的視力大約看出屋子裏頭堆滿了物件。


    摸摸後腦勺,一手的粘膩,被砸出個窟窿,於是脫下外衣隨意包紮一下。


    占堆已經瘋了!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又打了他還把他關起來,孰可忍孰不可忍,出去後定要狠狠揍他一頓,阿華反複在心裏念叨著要報仇,管他生病有多嚴重,難道能把病生到理智全無的程度?還是根本就是神經病。


    沿著屋子四壁摸索,去尋找門窗,沒想到屋子裏堆積的東西太多,嚴重阻礙他行動。阿華彎腰意圖搬動一下,觸手柔軟,居然是“人”。


    難道有其他人像他一樣被關起來了?


    “喂喂,你還好嗎?”試探鼻息還有,人也是溫熱的卻沒有動靜,應該是暈過去了。阿華推推他:“喂,醒醒。”


    可隨便他怎麽晃動,這人就是醒不過來,癱軟在地。阿華一路摸過去,又發現好幾個人。整間屋子起碼關了二十來個昏迷不醒的人。


    “搞什麽……”現在阿華才發覺事情不簡單。如果這些人都是占堆抓來的,他有何企圖?


    沒有找到窗戶,隻摸索到一扇門,透過插著木栓的細小孔眼向外看,依稀能見到微弱的星光。難怪這間屋子不透光,外頭已是深夜。


    現在出去正好,不會惹人注意。阿華摸索著身上的衣物,想找出一兩件細巧的物件從門上的空洞插入移開木栓。


    “%*……*&”


    不好,有人過來了。阿華急忙跳入人堆隱蔽。


    門被打開,兩個當地男人握著鐵棒進來,環顧滿屋的人體,不知為何,他們突然亢奮得有些手舞足蹈。


    高個子歡唿著拖過地上躺著的人體,舉起手裏的鐵棒狠狠砸下去,頓時,腦漿四溢!


    阿華渾身一哆嗦,張嘴欲喊,卻被後頭黑暗中伸過來的一隻大手堵上,寬厚大手的主人在他耳邊輕語:“噓,別說話。”壓下了他脫口而出的驚唿。


    高個子狂笑著再落下一棒,被身邊的人製止,他垂涎地看著地上的“屍體”,移開眼睛皺眉對那個下手的男人說著什麽,推開他,又拖了另外一具昏迷的人體出去。高個子當地人搓著雙手興奮得渾身發抖,學著將屍體也拖出去,留下一地的紅白之物。


    又進來多次,將屋內的人拖出去起碼一半有餘,兩人重新鎖上門,恢複了屋子的幽暗原貌,除了少了十來個昏迷的男人和地上多出的人類腦部殘留物。


    阿華粗重的唿吸噴在後頭那人手背上,他指指嘴上的手掌,示意可以放手了。


    那人鬆開手,說:“你是什麽人,為什麽神智清醒?”


    這話問得奇怪,阿華沒有迴答。在黑暗中他依稀見到這男人身型魁梧,站起身來起碼185公分高。


    “怎麽不說話?你不是漢族人聽不懂嗎?%&%&……%”這人又用少數民族語言問了一遍。


    “行了,我是漢人,聽得懂。”阿華迴答,阿華揉揉僵硬的膝蓋站起來,剛才驚悚的一幕震得他身體緊繃,現在還略感四肢僵硬。


    那人又說:“看樣子異類不隻我一個。”


    “什麽意思?”


    那人蹲下身子從鞋中抽出什麽,說:“你沒瞧見嗎,這屋子裏除了你我,都神智不清,變成了植物人。”


    “什麽!”阿華連忙蹲下來搖晃身邊的人體,沒有動靜,扇他兩個耳光,依舊唿吸如常沒有醒轉。


    “別白費力了,你就是剁了他們的手也醒不過來。”那人貼到門上對著門洞動作,動作嫻熟小心,旋即傳來木栓被輕移的響聲。


    “……這裏究竟發生什麽事,這個村子裏的人為什麽要囚禁我們,剛才那些人被帶到哪裏去了?”阿華滿腹疑問。


    門打開一條縫,月光照射進來,映射出他體型健壯猿臂蜂腰,身穿迷彩服手持匕首,濃眉大眼五官硬朗。他沒有急於解答阿華,藏於門內查看周遭,確認門外沒有人,匕首插迴靴幫,向阿華示意。


    “你這麽多問題,不如自己去看看?”貓著腰閃出門去。


    阿華借終於借月光看清楚屋內情形。橫七豎八躺滿了年輕男人,其中一半的人與那人一樣身穿迷彩服,但無一例外目光呆滯,意識全無。


    “喂,快點出來。”壯漢在門外催促。


    阿華最後瞧了屋子一眼,貼著門邊閃出來。


    銀河掛於天際,給照明帶來便利,卻難以隱藏他們的行蹤。阿華跟著壯漢小心翼翼在林木間穿梭,偶然迴頭,見那木屋位於半山腰的凹陷處,上頭不遠處就是占堆的村子。平日就算有心向下尋找,也被植被遮擋視線,難以發現木屋。


    “你帶我去哪裏?”阿華輕聲問。


    壯漢做噤聲狀,輕挪步伐藏身樹幹後,向後手勢,阿華清楚明白他是要自己也藏好。又是手指向前,意圖清晰,這是要阿華向前看。


    阿華定睛遠眺,前頭似有一塊空地,中央架著篝火,火光在林木縫隙間若隱若現。


    林間,壯漢雙目如同豹眼,犀利警覺,視線所到之處,似有令敵人無所遁形之壓力感,確認他們安全無虞,喉間發聲道:“幾天前我和我的人失散,當我找到他們的時候已經都變成了植物人被關在剛才木屋裏,起初覺得這是個很尋常的村子,沒在意,可無意間發現村子裏的男人個個形跡可疑,我懷疑是他們用了什麽手段能將人變得毫無抵抗力,有所企圖,於是借機喬裝在木屋中,伺機查清楚原委。潛伏了多日,直到你被扔進來的時候,他們提到今天晚上嘎瑪堆巴,神情癲狂,我想我等的就是現在。”


    “什麽意思?”


    “洗澡節。每年初秋舉行,節期7天。”


    阿華皺眉提醒:“現在剛初夏。”


    壯漢點頭:“不錯,時間不吻合,地點也不對,其中另有文章。噓,他們來了。”


    阿華靠過去與他並肩藏在草垛後頭,向前張望。


    近了才看清楚,村子裏除了孩子所有成年人都到齊了。男人拉著自己的女人,成圓形圍坐在篝火旁,手持火把焦急地等待著什麽。


    直到之前去木屋提人的兩個男人出現,全場騷動了。占堆站起來,看見帶來的人中有的已經被打破了腦袋見了血,很是惱怒,狠狠湊了他倆各一拳。而後,抓住一個身穿迷彩服的植物人,拖到篝火旁,舉起手衝天高喊著什麽。


    “同胞們,我知道你們在期待什麽,也知道這些天你們的痛苦。今天,是我們重生的日子,洗去汙穢獲得新生。”壯漢輕聲翻譯道。


    阿華眯眼,篝火前的占堆體型枯瘦,膚色是不健康的醬油黑,他麵容憔悴此刻卻顯得尤為精力旺盛,白天略顯昏黃的眼此刻居然眼球突出布滿深黃血絲。與那具屍體,與他夢中的景象如出一轍。


    占堆說完,所有男人都仰天長吼,興奮異常。在這種亢奮的氣氛中,占堆把手上提著的植物人一把推入篝火,火焰燒灼人體的吱吱響聲在夜空中蕩漾。


    由於靠得近,阿華明顯感到壯漢虎軀一震,全身肌肉都緊繃了。穿著同樣衣服的人在眼前被殺,想必他與死者認識,關係匪淺。


    屍體上半身埋在火焰中靜靜燃燒,四周一片寂靜,占堆接過族人交給的鐵棒,在手中掂掂,尖聲厲喝中揮棒打在後半截屍體上,腿骨斷裂的輕微脆響吹響了殺戮的號角。鐵棒頻頻落下,占堆不計氣力地瘋狂棒擊屍體,鬼魅般厲聲尖嘯,滿臉瘋狂人性盡失。


    占堆起了頭,男人們歡唿著紛紛拖來植物人扔進篝火堆,用刀用棒撕裂屍體,很快篝火就被壓上來的人體壓熄滅。他們爬上屍堆,將植物人的衣物挑開,割開皮肉,掏出其中的內髒和脂肪,混合著血液捂住自己的口鼻,死命吸取上頭的味道,陶醉得翻出暗黃眼底。


    村子裏所有男人脫光衣服,張牙舞爪割破還活著的人體,在植物人依舊呆滯的目光中,用他們的血塗抹自己的全身,一邊塗抹一邊仰天尖嘯,如同野獸一般咆哮。


    血不夠了,就用脂肪,脂肪挖幹了,就將腹腔中粘連的器官掛在自己身上擠破摩擦,全然陶醉癲狂。最後,隻剩下一具皮囊,這些男人還嫌不夠,撲倒在屍體上,頭臉向內竭力向裏鑽,如蛆蟲般蠕動,在皮囊中翻滾……林中空地頓時化為修羅地獄。


    阿華渾身冷汗哆嗦不斷,可他全然不覺,目光定死在眼前的空地不能移動分毫,本能的唿吸,早就停止了。


    壯漢全身肌肉繃緊如岩石,右手徘徊在腳邊的匕首,拳頭卻捏得死緊。


    占堆村子的狂歡隻是剛開始,那些依舊拿著火把的女人精神無法承受,不隻是誰尖叫一聲扔下火把逃跑,被她丈夫如同死狗一般拉著腿拖迴來,女人尖叫著,掙紮著,可這隻能激發男人更強的獸性,他把自己的老婆推在屍堆上,扒去她的下身衣物,竟然就這麽挺進去,翻著白眼搖晃頭顱嚎叫。


    隻要有了開端,所有男人都四處抓捕自己的女人,在女人的驚叫聲中把她們推上屍堆享受野性的本能。血、性,這些無不從最深層次刺激著男人的神經。他們早已不是人,在同類屍體上發泄□的隻是一群違背天道的魔鬼,他們四處散播瘟疫,將滅絕人性的瘋狂傳遞給被他們俘虜的女人。那些女人在震動中四肢揮舞,把四散的血肉塗滿全身,嚎叫著享受一切。


    這個村子所有人,所有的人,在橫跨天地的銀河下,化身魔鬼,露出他們猙獰的本來麵目。


    阿華再也壓抑不住胸口翻騰,彎腰大吐,淚水鼻水橫流。


    壯漢蹙地拔出匕首,猶豫著又插迴去。迴轉起身,背對空地向著林子深處走去。


    “你去哪裏?”擦去口角的汙物,阿華踉蹌著跟上,於是沒有見到,空地另一側角落站著一個人,用絕望悲痛的目光注視眼前發生的一切。


    “……”壯漢一語不發,背脊挺直如碑石,默默前行。


    阿華頭暈眼花,剛才所見所聞令人三魂七魄離體,至今尚未歸位。恍惚間前頭帶路的壯漢身形一矮失去了蹤影。


    “哎喲,我的寶貝玉骨,小心點別摔壞了。”熟悉的調侃聲響起,絆倒的阿華被人接住。


    “家雙!”


    頭上馮家雙那張胡子拉雜的笑臉此刻顯得如此親切,阿華虛浮的腿腳再也支持不住,癱軟下來。


    “真是的,見到我就這麽激動啊。”馮家雙說話依舊討打。


    “行了,先離開這裏再說。”方麗娟也在。


    “等等,還有一個人。”阿華指向不遠處的樹叢,早已沒了壯漢的蹤跡。


    馮家雙眯眼:“藏頭露尾,不理他。你想知道什麽我迴去跟你詳說。”


    的確,阿華一肚子的疑問。木屋中遇見的壯漢雖說對他有救命之恩,畢竟來曆成迷,既然他不願露麵阿華也無心勉強。遠眺已趨於平靜的林間空地,阿華借馮家雙的攙扶一瘸一拐離開了。


    他們三人來到一個山洞,裏頭羅偉正在焦急等待。原來他們這三天都沒有離開林子,擺脫霧靄襲擊後就找了這個山洞暫居。


    “羅偉受傷不輕,不方便長途跋涉。況且我無意間發現了好東西,不舍得罷手。”馮家雙解釋他們還留在林中的原因。


    “又發現了珍惜骨種?”能吸引馮家雙的,無外乎就是靈骨。


    馮家雙摩挲著胡茬,笑得奸險:“嘿嘿,自從你來到我家,我就好運不斷。聽聞稀世珍骨能吸引靈骨現世,古人誠不欺我啊。”


    方麗娟一邊替阿華包紮頭部傷勢,一邊諷刺:“別搭理他,德性,一說到靈骨魂都丟了。居然還出主意把你留在那裏借機調查取證,別人都是拋磚引玉,他是拋了玉去撿碎瓦片。還說我拿你性命開玩笑,他自己又好到哪裏去。”


    “什麽!你是故意的,你一直都在!”阿華不是笨蛋,立刻就聽明白了。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氣,這三天他身處陌生部落,經曆過生死,還對他們的行蹤牽腸掛肚,敢情這些天的悲喜交加都是馮家雙間接造成,他將錯就錯將阿華留在占堆村子裏,藏身一邊,看他與人爭吵受製於人,就為了他口中從未露過麵的靈骨!


    “馮家雙,難道靈骨比人命值錢?虧得我這些天為你們擔驚受怕,原來都是我自作多情。你們好著呢,躲在旁邊看我笑話,連我差點被人殺了你也不出現,口口聲聲我是極品玉骨,原來終究隻是你的工具而已。”


    “喂喂,別說得這麽慘,我承認是冒了點險,但是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哪是區區醃骨可比。”馮家雙扯開話題:“阿華,你不是很好奇嗎,這個村子是怎麽迴事。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吧。”


    阿華心有怨氣,但氣歸氣,馮家雙的為人他還是信得過的,真要有什麽危險,他是不會放任自己被殺。於是,就耐著性子聽下文。


    馮家雙轉頭對鼻青臉腫的羅偉說:“羅大教頭,你不是也很好奇三天前襲擊我們的是什麽人嗎?我告訴你們,就是那村子裏的醃骨。”


    “醃骨?”羅偉知道馮家雙和方麗娟的身份,卻也僅限於剔骨匠和調香師的名頭,不明了阿華玉骨的本質,自然不曉得“醃骨”。


    “阿華,我跟你說過,靈骨根據本性善惡,分為淨骨和陰骨。但那隻是剔骨匠怕觸犯禁忌,特以此為界,善待淨骨,驅鎮陰骨。事實上,史料記載,靈骨不以善惡區別,僅憑形態和成因,又有十大奇骨之說。另外尚有三大活骨,五大非骨。形態各異,秉性奇特。一種靈骨根據特性,可能既是淨骨,又是活骨,同時還是非骨。”


    阿華和羅偉都是第一次聽聞,莫不感到新奇靈異:“原來靈骨還是這麽多講究。”


    馮家雙淡淡一笑,眯眼道:“知道什麽是活骨,為什麽被單拉出來冠以這個名頭。”


    羅偉和馮家雙乖寶寶似地搖頭,用期待的目光瞅著他。


    馮家雙滿意他們的好學,賣弄:“活骨,顧名思義就是活的骨種。它奇就奇在不是等人死後養出的骨床,而是人活著,由於環境或者特殊的修煉功法,使骨骼發生異變,具備了靈骨的特性。醃骨,就是其中偏向於陰骨的骨種。”


    阿華對靈骨有些基本常識,抵著下巴整理思路:“照你這麽說,醃骨首先還是活人,其次它也是陰骨,會危害旁人。”


    馮家雙點頭:“不錯,正如它的名字,一旦成了醃骨,感覺就好像整個人被裝在壇子裏用鹽醃泡著,無時無刻不是皮膚刺痛,五感麻痹。這些身體上的變化還遠不及心中的苦楚。一旦發起病來,人會變得焦躁,狂暴,覺得渾身上下無一是處。隨著時間的推移病情嚴重時,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言行,傷人自殘也是尋常。


    你們試著把自己想象成一條被醃製的青魚,肉漸漸變幹變硬,血液和水分漸漸被收幹,七孔發燙焦灼。難受起來,會想剖開自己的身體,把壞掉的部位取出來,可偏偏,全身都是壞的,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壞死。”


    “呃~~~”阿華衝到山洞外大吐。


    馮家雙挑眉:“我還沒說到重點呢。心理承受力太差。”


    方麗娟責備:“拜托你下次不要隨便讓人換位思考,有些人天生代入感強。”


    阿華灰敗著臉迴來,抓起水壺補充流失的水分,說:“我都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神情疲憊而失落。


    馮家雙搖搖頭,旁邊還有一個不明白的,即使不忍心也要說完。


    “醃骨從骨頭開始壞死影響全身機能,成了醃骨的人為了減輕痛苦,他們會想方設法尋找正常人,用正常人的血肉來洗滌幹涸的身軀。”


    羅偉皺眉:“他們會怎麽做?”


    “自己的身體被醃製著,時時刻刻流失水分,他們變得極度渴望新鮮血液,出於本能去殺人,然後把自己淹沒在血海中。”瞥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阿華,馮家雙深唿吸道:“殺人,肢解,取血液和內髒,然後埋身其中,洗澡……即使這樣做根本就是徒勞。”


    羅偉抽氣,麵色也不對了。


    “這就是占堆村子的傳染病?全村子的男人都是……醃骨?”阿華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隻是,現實的殘酷遠超人的想象。


    馮家雙糾正:“不是全村子的男人,而是全村子的人,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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