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天氣,豔陽高照,占堆帶領的隊伍從外頭迴來了,看來收貨不錯,獐子等小型動物打了不少,一群膚色黝黑的漢子渾身血汙,滿臉殺氣,手裏的獵物沒一個是完整的,支離破碎。


    大巴桑布赤帶領女人們迎上去,去取獵物。


    占堆目光渙散,直到大巴桑布赤強硬掰開他的手指,才後知後覺地鬆開手任她取走獵物。


    阿華坐在一旁眉頭緊皺,跟在大巴桑布赤後頭的兩個女人遲遲不肯上前,互相推擠著挨到自己丈夫身邊,小心翼翼說話,甚至在他們丈夫盯著她們看的時候瑟瑟發抖,直到拿到獵物,忙不迭逃開,跟著大巴桑布赤去不遠的河邊清洗獵物。


    “占堆村長,今天大豐收啊,恭喜了。”希望與占堆化解不愉快,阿華趁他越過自己迴帳篷的時候笑臉相迎。


    誰知占堆壓根沒有搭理他,徑直鑽進了帳篷。


    “占堆村長,不去洗個澡嗎,您身上的血跡會弄髒床鋪。”阿華撩開草簾好心提醒,驚唿一聲忽然被人大力拉進帳篷撲倒在地。


    一雙大手扣住他的脖頸,身上壓著成年男人的重量。


    阿華唿吸受製,睜大眼睛,占堆瞪著一雙瘋狂的充滿黃色血絲的眼,猙獰地舔去嘴角的血跡。


    阿華頭皮一陣發麻,洶湧的殺意撲麵而來,他毫不懷疑這個男人想要殺他。


    為什麽!


    光線透進來,旋即而來是女人的尖叫聲,原來是大巴桑布赤衝進來想要拉開占堆,用土語極速勸說,掰開占堆的手無果,甚至將他的皮膚摳破。


    “%&……*&……” 大巴桑布赤哭泣著勸說,捶打占堆,推擠他,無奈一個女人的力量真是太過渺小。


    眼前陣陣發黑,阿華耳邊充斥著大巴桑布赤絕望的哭喊。危急時刻他終於想起自己是骨床,唿吸不是必須。鎮定心緒切斷自己的唿吸,眼前的黑暗迅速被驅散,他又看見占堆那雙瘋狂失去意識的眼。


    聚力飛起一腳踢在占堆背上,將他踢飛,阿華揉揉脖子,暗歎好大的力道,差一點連頸骨都快被他擰斷了。


    “你快走,快出去不要留在這裏。”來不及查看丈夫的情況,大巴桑布赤哭著把他往門外推。


    阿華看她淚眼婆娑,斷然拒絕:“難道要我把你留下來,代替我被這個瘋子殺死嗎?我不走。”


    大巴桑布赤頭搖成了撥浪鼓,一頭黑白參半的發淩亂:“不會的,他隻是一時失控,過會兒就好。有生人在他控製不住自己,我來照顧他很快就能恢複的,你不要打擾他好不好,先出去,啊?”


    阿華指著陰影中的占堆,厲聲問大巴桑布赤:“我以為他隻會打老婆,你看看我,這根本就是謀殺。剛才差一點我就沒命了!他究竟是什麽毛病,你給我說清楚。”


    “不要問了,求你不要問了。他也是身不由己,每次外頭打獵迴來都會出點狀況,我們都知道。如果不是你這個生人在,他不至於失控。求你給我們一點時間,我來照顧他,很快就會好的,真的。”


    阿華鐵青著臉,喝道:“我不會放你一個人在這裏,跟我一起出去,讓他一個人在這裏發瘋。”拉著大巴桑布赤往外走。


    大巴桑布赤還在企圖勸說,這時,占堆跳起來衝著他們怒罵,似乎沒有受傷,把眼前所有能看到的東西摔到地上,甚至往他們頭上扔。


    阿華趕緊護著大巴桑布赤從帳篷裏退出來。占堆在裏麵一邊摔東西一邊叫罵,聲響驚動了許多人,都逃也似地跑開了。


    扶著大巴桑布赤來到河邊,阿華借著水麵查看脖子裏的淤青,果然都黑紫了。不會處理,阿華幹脆放任不管,隻要不傷及骨頭,某人不會暴跳如雷。


    退迴岸邊仰頭望天,微風吹拂愜意舒適,阿華深吸一口氣平息了自己的怒氣。


    但見藍天白雲遊動於天際,青山倒影在如鏡的水麵上,如此寧靜祥和的景色原本能讓人忘卻一切煩惱,此刻卻被身邊的哭泣聲破壞。


    望著麵前清澈的河水隱射的柔弱身影,阿華歎氣,他不知道怎麽安慰大巴桑布赤。他來到村子3天,已不知見她哭過多少次,恐怕她的眼淚都能凝成一條河。如果村子裏的女人都是過著這樣的生活,他幾乎要詩意地以為,這條河就是她們的淚匯成的。


    “夫人……”猶豫半天,阿華開口安慰:“哭無濟於事啊。你心裏委屈可以跟我說,我想要知道實情。你說他因為壓力大打你,我相信。可是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換做是你,哪裏還有命在。一個男人,究竟是什麽讓他失控到這個地步?”


    看著麵前團起身體抖動抽泣的女人,阿華心中不忍:“我受到你的幫助來到村子,我很感激,也很慶幸今天是我……,可是,我終有一天會離開,到那個時候你怎麽辦,我不能放著你留在那個男人身邊。”


    見她哭腫的眼詫異地看著自己,阿華說:“我想幫你,可是我不知道怎麽幫,希望你告訴我,怎麽才能幫到你,讓他不再打你。”


    大巴桑布赤轉過頭去,阿華語塞,糟糕,逾禮了!


    出乎意料,大巴桑布赤撲哧一聲笑了。


    粗糙卻溫暖的手輕輕撥動河水,她低聲說著:“我兒子,從小就很聽我的話。隻是到了上學的年紀他卻不肯去學校,說要做個男子漢練武,明明不是那塊料。被我打得頭破血流,他還是瞞著我偷偷報名參軍,已經走了快3年了。”


    阿華靜靜聆聽,大巴桑布赤說起他兒子時的神情如此溫柔。


    “那天,我一晚沒睡連爬了兩座山,才趕到火車站送他,一群參軍的孩子裏麵就他長得又瘦又小,我當時就哭了,我怕他在軍隊裏被人欺負,這個孩子寧願拋下我也要去當軍人,我不理解,完全無法理解。” 大巴桑布赤淚水又流下來,哽咽道:“可就在上車前,那孩子非常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他要成為一個男子漢,要保護我,做最好的獵手,讓我抬起頭來做人不再被人笑話,不再丟他阿爸的臉。”


    阿華唏噓,大巴桑布赤養育出來的孩子就是有骨氣。


    大巴桑布赤抹去眼淚,看著阿華微笑:“對不起,剛才我忽然覺得你倆很像……”


    阿華握著她的手,勸說:“兵役3年就能退役複員,你的兒子就快迴來了。如果他迴來見到你這個樣子,他會多傷心。布赤夫人,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傳染病導致占堆村長性情大變?”


    “你……”大巴桑布赤猛地抽迴手,扭頭過去,說:“不是的,跟生病沒有關係。”


    她站起來,憂心地望向村子方向,而後定睛咬唇,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將阿華拉起來,對他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我有話跟你說。這三天都沒有找到你的夥伴,他們應該已經離開林子了,你還是早一些迴去吧,看到河對麵的山嗎,向著反方向走就能出林子。我給你準備糧食和水,今天就走吧。”


    “布赤夫人!”


    大巴桑布赤從懷裏掏出一塊圓潤的石頭塞到阿華手裏,說:“這是桑珠小時候玩遊戲時候留下的,說上頭的花紋和我臉上的皺紋很像,這孩子。”她寵溺地摩挲光潔如新的石頭:“還把我的名字也刻上去了,現在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布赤夫人,不……”


    “好了不要說了,你要走的路還很長,務必在太陽下山前出林子。你先在這裏等我,我去給你準備些東西。”完全不給阿華說不的機會,扭頭就跑。留阿華一個人站在河邊握著手裏的石頭。


    跟傳染病沒關係?如果之前隻是阿華的猜測,現在就完全確定了。大巴桑布赤心地善良瞞不住心事,居然心慌得趕起人來,反而坐實了他的猜測。


    他不想就此離開,但是仔細想想,他留在這裏也幫不上忙,或許就該答應她快些出去尋求支援?望著前方若隱若現的村子,阿華陷入了矛盾中。


    沿著河邊緩緩走著,阿華在等待大巴桑布赤的同時也在做最後的心理鬥爭。手中的石頭留有餘溫,上頭歪歪扭扭的字符看起來如此青澀……


    “%&¥&&”前方有小孩子的吵鬧聲,聽聲音似乎是多吉。阿華閑來無聊,走過去,果然見到幾個男孩子聚在一起。中間的兩個小孩子貌似正在摔角。但是情形很快就不對了,矮個的孩子把高個的按倒在地上拳頭伺候!打人的正是多吉。


    阿華趕緊撥開孩子群,將多吉拉開。


    “發生什麽事情,多吉為什麽打人?”


    多吉癟著嘴擰著眉毛,不甘願地又推了那孩子一下,才把胳膊上手表指給阿華看。


    “說好隻是摸摸,他把它弄壞了!”多吉控訴。


    原來是表蓋碎了,大概是小孩玩鬧下手沒輕重吧,幸好裏頭的表盤和指針還算完好。於是安慰多吉:“手表本來就壞了,現在隻不過少了蓋子而已,沒差多少。”


    多吉手臂亂揮:“不管不管,要他賠,他弄壞了我的寶貝。”


    見來了幫手,一群孩子忽的散開,那個弄壞手表的孩子對多吉做怪臉得意萬分。多吉見了要追,被阿華手快拉住。


    “算了,等我下次來的時候給你再帶一塊好的。”


    “不要不要,就要這個。”多吉脾氣不小,眼看追不上那個孩子就對著阿華拳打腳踢,小胳膊小腿打人挺疼。


    阿華由著他捶打兩下,原以為發泄過就算了,沒想到小孩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沒完沒了了,阿華腳腕子被他踢得生疼。火氣上來了,捉住他的雙臂吼道:“夠了,你再鬧我就生氣了。”


    多吉哇地哭起來,大聲嚷嚷:“我不管我不管,就要這個,就要這個!”繼續無理取鬧。


    阿華撫撫陣痛的額頭,說:“好好,就要這個,等我出去給你買個一摸一樣的賠給你行了吧。”


    “你要出去?”


    阿華迴頭,占堆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麵有不善。


    點頭:“叨擾多日,我差不多該走了,正準備去向你辭行。”阿華心想,好聚好散,剛才的不愉快就當作是他的病發作了,不再多計較。


    “想走?休想!”占堆猙獰地笑了。


    阿華突感後腦劇痛,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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