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將頭埋在膝蓋上,瘦弱的肩膀不住地聳動,哽咽著說出心底埋藏的願望,目光留在自己投下的陰影裏,一片模糊。  久閉的心扉終於一點點地打開,安妮越哭越大聲,抽泣著斷斷續續說:“我想要……原來的馬戲團……嗚……我好、好想大家……”  女孩委屈又絕望的哭泣聲中,係統的聲音木然響起:  【開啟最終任務:奪迴馬戲團。】  安妮把心中積鬱許久的委屈憤恨都發泄出來,淚水一下子就決了堤,形象前後反差過大令人始料未及。  一屋子人剛吃了人家拿過來的食物,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介於搭檔情誼,崔子源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你先別哭了……”  安妮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整張小臉被淚水浸得透濕,鼻頭也紅通通的。  崔子源左看右看,隻好把自己的袖子伸過去:“擦擦吧。”  安妮就著他的袖口一蹭,崔子源立刻感覺到濕了一大塊。  “你……也別太難過。”崔子源安慰她說,“我們……幫你奪迴馬戲團吧?”  安妮呆愣著抬起頭:“你說……什麽?”  麵前的女孩被淚水潤得透亮的雙眼中一瞬間迸發出濃烈的希望,因為係統任務才說出這句話的崔子源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們可以幫你奪迴馬戲團。”祁羽走到門口,打開門朝外看了眼才又返迴來,坐在床邊用最舒服的姿勢翹著二郎腿,“趕跑那對狗男女。”  “嗯。”羅飛飛靠在床頭接道,“我也早就看他們不爽了。”  事情往安妮沒有預料過的方向發展,她眼睛震驚地瞪大了:“你們……”  她的話剛說出開頭,另一個稍顯尖銳的聲音從她旁邊響起,帶著不可置信的驚恐:“你們在開玩笑嗎?”  露露從床上站起來,失聲道:“你們要跟他們作對嗎?你們也看到他們有那麽多怪物,我們根本打不過的!”  “那你就等著被他們卸掉胳膊或者腿?”原之鳴倚在床頭慢條斯理地用衣服擦拭鏡片,看不清東西但眼神依舊銳利。  “就算是像她說的我們都會被變成殘廢,也好過死吧?!”露露指著安妮,“你們看她不還好好的活著!順著他們還能活下來,你們要奪迴馬戲團,這是想找死嗎?!”  “然後不知道哪天以什麽樣的姿勢死在舞台上?”原之鳴早就對她諸多不滿,冷笑著說話很不客氣,“就你這樣,你以為能撐幾天?”  祁羽看見露露頗為咄咄逼人的模樣,輕聲嗤道:“……找人求救的時候哭唧唧跟個史萊姆似的,現在倒是很兇嘛。”  “你就別跟個npc計較了,像個史萊姆是什麽鬼形容。”羅飛飛知道他還記著露露最開始躲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的可憐樣,陳醋吃得正香。  那邊露露漲紅了臉跟原之鳴杠上了:“你怎麽知道我撐不下來?這個殘廢不也一直撐到現在還活著嗎?”  她指著安妮,一口一個“殘廢”喊得很順口,沒注意到旁邊安妮雖然沒看她,但眼神慢慢地冷了下來。  “我不是殘廢……”安妮聲音哭得有點啞,差不多是用氣聲說了句。  “……啊?”露露愣了下,沒聽清她說什麽。  “我……”安妮慢慢轉過頭,站起身,通紅的眼與她平視,瞪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不,是,殘,廢。”  “你……”露露不由得後退了一步,而就在同時,安妮朝她撲了過去,露露驚叫一聲,兩人扭打著滾在地上。  安妮憋了許久正需要發泄,露露好巧不巧地撞上來,就是她發泄的槍口。  “善惡終有報。”祁羽看戲姿勢不變,“你看,我不跟npc計較,自然有別的npc跟她計較。”  安妮用腿絞著露露,露露大喊痛,一邊用手狠狠掐她,一邊使勁兒拽住了她的頭發。  安妮沒有胳膊但絲毫不顯弱勢,沒有手,她就用牙狠狠咬住露露正好橫在自己臉前的胳膊,看咬合力能活活把肉扯下來。  兩個女孩打架,是標準的女孩發泄式無章撕扯打法。  四個男人總不能就坐著圍觀喝彩,崔子源和原之鳴一邊一個給她們拉開了,混亂中崔子源的臉被露露的指甲劃了下,險些破相。  “你個瘋子!瘋子!瘋子!”露露朝安妮尖聲大罵。  安妮也迴吼:“你才是瘋子!你敢再說我殘廢,我就咬死你!”  不帶髒字的對罵,讓圍觀的幾人感受到一股詭異的萌感。  露露已經氣炸了,安妮廝打過後倒是顯而易見的輕鬆,整個人臉上紅撲撲的,眼神因為憤怒而被點燃,要形容的話,就好像這個人突然“活了過來”。  兩人分開冷靜了會兒,露露揉著險些被咬下肉來的胳膊站起身:“不行……不行……你們這些瘋子,我不要跟你們一起奪迴什麽馬戲團,我、我也不能變成殘廢,我要走,我要走……”  羅飛飛覺得她的精神狀態已經不太對了,但懶得分神去多管一個npc。  “喂,”她看向安妮,“你一開始說讓我們走,你知道怎麽離開這裏?”  露露看了她一眼,麵帶輕蔑,在她又問了一遍後才說:“他們會把死掉演員的屍體運出去,你想辦法混上車,就能逃走。”  “在哪裏?”露露追問她,“你沒有騙我吧?”  “後麵的第三個帳篷,自己去找,他們會趁午夜的時候運。”安妮不耐煩地說,“不信算了。”  露露猶豫再三,慢慢走到門邊,最後欲言又止地看了羅飛飛一眼,打開門走了出去。  屋裏幾人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大概是覺得一顆□□終於長腿自己走了。  露露走後,祁羽也意味深長地看了羅飛飛一眼,傳達的意思大約是:喲,人家姑娘走之前最後還要看你一眼,很有深意啊。  羅飛飛君子坦蛋蛋地迴視他。  “安妮,”崔子源琢磨著她剛剛的話,乍一聽很合理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問道,“既然有辦法可以逃走,就算你說你生在這個馬戲團沒地方去,那其他人為什麽不逃呢?”  安妮聞言望向他,剛運動完臉上血色很足,哪怕這會兒還是沒什麽表情也顯出少女的活力來,她幅度很小地勾了下唇,慢悠悠地輕聲說:“我也不知道其他人為什麽不逃呀,可能,逃不出去吧。”  這種笑容配上這種語氣,安妮在這一瞬的表情可以概括為:突然病嬌.jpg  而隻是眼花了似的一刹那,她就恢複了以往的樣子,一切都隻是幻覺。  唯一不同的聲音走掉後,一屋子四個玩家加上一個發布任務的npc組成奪迴馬戲團小分隊,共商大計。  “你們真的要幫我嗎?”安妮還是有點不相信,“從來沒有人……”  之前因為各種原因進入這個馬戲團的人,不論最開始如何掙紮,在一次次被打垮了意誌後都被迫臣服於那對惡魔,變成失去光芒的傀儡。  不是沒有人想逃,安妮曾經漠然地看著有人計劃逃跑,最後下場如何她不想再提。  奪迴馬戲團……  第一次有人對她這麽說。  “相信我們,你也看到了,我是不死的。”崔子源給她打強心針,順便解釋了下自己原地複活的原因,“因為我屬貓,貓有九條命的。”  “……對,我們都是屬貓的。”羅飛飛沿用了這一解釋,“我們都有九條命,沒那麽容易死。”  “那,那個女孩,怎麽死了?”安妮指的是葉以雙,將信將疑地問。  祁羽麵帶沉痛地說:“……那正好是她最後兩條命。”  她皺了皺眉,似乎在勉強接受這個解釋,突然一愣:“那剛剛那個瘋子不會也……”  “不,”原之鳴的鏡片被他推得一反光,“她屬鼠,隻有一條命。”  安妮不知道生肖是個什麽東西,莫名其妙被糊弄了過去,或者說是並不在意他們為什麽會複活。  她開始將自己知道的一切慢慢訴說,一段交流後,羅飛飛他們知道了金和菲安娜果然有一腿。  表麵上金是團長,實際上菲安娜才是食物鏈頂端的女人,她養了許許多多的危險動物,並且致力於將人和動物嫁接,就像那天看到的牛頭人。  這樣被製造出的怪物不止那一個,當然,祁羽還不知道那女人竟然對他也動了這個念頭,不然現在就去把她的頭擰下來安在豬身上。  “總之,”羅飛飛總結說,“把金和菲安娜以及她的那些動物搞定,馬戲團就解放了。”  “是的。”安妮點點頭。  聽起來很簡單,但操作起來並不容易,那些動物都聽從於菲安娜的命令,與野獸搏鬥可不是鬧著玩的。  “對了,你之前說除了牛……呃,除了裏昂,跟你一起從最初的馬戲團活到現在的還有一個人?”崔子源問,“那是誰呀,能叫上他一起嗎?”  要造反,當然是要煽動更多的人才好,而與安妮一起從最初留下的人無疑是最好煽動的。  “約瑟。”安妮眨了下眼,“你們見過的,就是小醜。他……我們也很久沒說過話了,要找他嗎?”  小醜可怖的笑臉從他們腦中一閃而過。  沉默半刻,祁羽放下二郎腿,展出饒有興味的笑容:“帶我們去見見吧。”第183章 氪命的第一百八十三天  安妮說,曾經還不是那對男女接手的馬戲團非常和睦。  團裏的大家都很友善,對於從小是個孤兒被馬戲團收養長大的她來說,馬戲表演雖然辛苦,但苦中有樂,這幾個帳篷就是她的家。  後來出了些意外,那時候安妮還小,不清楚具體是什麽意外,隻記得那段時間團長愁眉不展。  之後,團長不得已將馬戲團連帶著演員們,賣給了金·莫裏斯。  起先,金和菲安娜也沒有表現得奇怪,直到有一個團員莫名失蹤了。  他們找遍了馬戲團都沒有找到人,從那時開始,陸陸續續會有團員失蹤,直到一天,有人發現了第一個失蹤團員的屍體。  是一具跟動物結合在一起的屍體,頭是畸形的禽類模樣,能被辨認出是因為他胳膊上有一個形狀特殊的胎記。  自那以後,金和菲安娜漸漸露出變態扭曲的真麵目,餘下的團員們死的死殘的殘,他們又不斷用各種手段給馬戲團灌注新鮮血液,沒過多久,馬戲團就幾乎看不見原來的影子了。  “一開始你們為什麽不反抗?”崔子源問,覺得這種等死般的行為令人不解。  “溫水煮青蛙。”祁羽替她迴答,“一開始沒有察覺,但等發現水滾了的時候,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了。”  “……是的。”安妮在前麵給他們帶路去找小醜約瑟,低著頭說,“我們發現這一切是他們搞鬼的時候,已經太遲了……菲安娜是很優秀的馴獸師,沒有人可以越過那些猛獸而對她做什麽。”  羅飛飛心道祁羽不就差點兒勒死她……雖然緊接著就被熊瞎子一掌拍在地上。  深夜的馬戲團中,幾人跟著安妮貼壁走路,安妮在一扇斑駁的門前停下:“到了。”  “話說,既然你們以前關係很好,為什麽你說很久沒跟他說過話了?”崔子源又問她。  “因為……”安妮麵對著門,手輕輕抬起,“他們不允許我們太多交流,我們相互監督,誰跟誰多聊幾句會被懲罰,而舉報的人可以得到一頓美味的食物。你們也看到了,大家都很沉默。”  她頓了頓,才叩響了門:“況且,約瑟他,已經再也不能講話了。”  門很快被從裏麵打開,小醜那張畫著永遠不會洗去的濃烈油彩的臉從門後冒出來。  之前看到這張臉會覺得可怕,但如今聽了安妮的講述再見到,又感到一些同情。  不止臉不可怕了,連笑容在他們眼中都變成了強顏歡笑,身上褪色的小醜服也被解讀為因為懷念以前的馬戲團而不願換衣服。  可憐可歎,可悲可泣,本以為是個敵方可怕戰力,沒想到是個悲慘的己方戰友。  崔子源看上去很想拍拍他的肩給個安慰,但一對上那張臉,還是怵了下,縮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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