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蕊最先跳下去,其餘幾人也魚貫而入,崔子源走在最後,沒忘了取下木棍把地窖門合上。 地窖內比外界更加黑暗,沒有手電筒,所有人隻能摸索著前進。 身邊滿是大大小小的壇子,散發出一股股奇怪的嗆鼻味道,不知道是酒還是醃的鹹菜,過期的味道透過千年時光衝擊著所有人的嗅覺。 “我勒個草……”崔子源熏得眼淚汪汪,“我們不會被毒死在這吧?” “要毒死、也是先毒死你個話多的……”羅飛飛軟軟地趴在祁羽背上,虛弱地捏著鼻子說。 他的聲音變得又軟又虛,跟以往的羅飛飛很不一樣,不止祁羽,就連粗神經的崔子源也忍不住擔心:“大哥,你還好吧?” 自從出了大殿開始飛奔,祁羽還沒有停下來能查看羅飛飛現在的情況,如今光線過暗,縱使有夜視力也根本看不清,他托著羅飛飛雙腿的手用了下力:“羅羅?” 環繞在祁羽脖子上的胳膊驟然收緊了點,但也隻是很無力的掙紮,片刻後又鬆開。 羅飛飛像是強忍過什麽,好一會兒才迴答:“……我沒事。” 這絕不是沒事,羅飛飛快撐不住了。 祁羽意識到這件事,朝前麵急道:“還沒到嗎?!” “我在找!”吳蕊的聲音也很著急,上麵追兵已經在地窖入口踏過好幾次了,木板噔噔作響,“太暗了,別催我……我找到了!” 說著,她似乎是蹲下身,用力抬起了什麽,旋即呲溜一下滑了進去,在下麵道:“快,下來!” 所有人一個接一個地跳下。 下麵是一小段向下的斜坡,微蹲著身沒一會兒就借力滑到底,緊隨著又是往上的斜坡。 通道的空間夠大家微弓著身子前進,祁羽感覺到背上的人一陣一陣不可控製地顫抖,耳邊能聽見他隱忍痛苦的呻.吟,越發急了:“還有多遠?” 吳蕊迴答道:“不遠,我記得不遠的,我們不是在這個通道盡頭下來的,那時候我……我爸,是在上麵挖了個洞找到這個通道……” “祁、祁……羽……祁羽……” 羅飛飛開始神誌不清,伏在祁羽耳邊夢囈似的喃喃著。 “我在!羅羅,羅羅,怎麽了?” 話音剛落,祁羽忽然覺得肩頭正被什麽東西緩緩浸濕。 羅飛飛哭了? 他不可置信地抬手一摸,黏膩的手感和混雜在臭鹹菜味裏的血腥味令他一驚。 不是眼淚,是血。 他隨手一摸,發現羅飛飛整張臉都是血。 七竅流血。 不用看也知道,那皮膚上的灰色至少已經爬上了頭部。 “羅羅,羅羅……”祁羽不斷喊著他的名字,似乎這樣能安慰他一樣,“快了,我們快到了,快了,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羅飛飛卻好像聽不見了,隻是發出無意識的呻.吟,和夾雜其中的“祁羽”二字。 突然的,祁羽感覺到肩上的腦袋一歪,那細微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羅羅!”祁羽大吼一聲,“還沒到嗎!!!” “到了,到了!”吳蕊不負眾望地終於給出肯定迴答,指著前方若有似無的一點光,“到了,就是那!” 那是一個快被沙子重新填上的洞口,通道本就矮,吳蕊三兩下撥了撥,第一個衝破沙層爬了出去,反身對下方伸出手:“給我!” 祁羽將羅飛飛改背為抱,向上托起,吳蕊抓住他兩條胳膊將人吃力地拖上地麵,在羅飛飛腦袋冒出地麵的一刻,她不由對他慘烈的模樣感到心驚。 大漠熾熱的陽光和裹挾著熱浪的風沙撒在臉上,滿臉是血、皮膚灰黑、生死未卜的羅飛飛躺在地上猛地一抽,驟然虛弱地幹咳起來。 “羅羅,羅羅?”後一步爬上地麵的祁羽聽見聲音,箭步上前,“還活著嗎?” 從羅飛飛的視角,祁羽腦袋上頂著大漠裏亮白的太陽,他不適地眯著眼,偏頭虛弱道:“廢話……” 【叮!最終任務已完成,追加任務已完成,恭喜玩家44號成功通關!】 【玩家44號注意,一分鍾後將登出遊戲進入結算界麵。】 羅飛飛聽見係統播報出通關成功的通知,眼前的日光、沙丘、以及不知在說些什麽的人臉都化作虛影,耳邊一開始還能聽見祁羽在叨逼叨,漸漸隻餘越隔越遠的嗡嗡聲。 這便是他遊戲結束前,最後的意識。第146章 氪命的第一百四十六天 在遊戲最後一刻重傷到暈厥,再在結算界麵醒過來,與羅飛飛而言還是新鮮的體驗。 如果不是周遭一片白色,羅飛飛就要以為自己到底還是折了一條命,祁羽的努力白費了。 遊戲中所受的一切傷痛在結算界麵都會愈合如初,羅飛飛完好地站在虛空中,耳邊是係統熟悉的結算音: “玩家44號開始結算。” “完成任務一+10分。” “完成任務二+10分。” “完成最終任務+30分。” “完成追加任務+10分。” “通關貢獻度+10分。” “當前關卡無死亡記錄+10分。” “玩家44號總積分80分,本輪排名與玩家16號並列第一,獲得複活卡x1,目前累計複活卡x7。” “是否退出遊戲?” “是。” 白色被遊戲艙裏昏暗的光線取代,所有的感知迴歸現實,羅飛飛活動了下頸椎,抬了抬腿。 遊戲裏當傷痛到達一定程度時係統給予玩家感受到的疼痛最多隻有原本疼痛的百分之五十,再加上羅飛飛後期基本處於半昏迷的狀態,倒沒有覺得很疼。 不過,雙腿失而複得的感覺還是很棒的,短時間內他大概會對粗些的藤蔓產生些陰影。 他剛想在遊戲艙裏多躺會兒,艙門被什麽人屈起手指輕輕敲響。 想也知道是誰,羅飛飛按下開關。 隨著艙門緩緩打開,先是兩條穿著黑色休閑褲的大長腿,再往上是一件裁剪服帖的黑色襯衫,隻不過本該是優雅精幹的修身款,硬是被穿著的人鬆開最上麵幾顆紐扣,弄得騷騷唧唧。 艙門完全打開,祁羽一手撐著門邊彎下腰:“還好嗎?有哪裏不舒服嗎?” 他神情關切,絲毫不假,幾縷沒能被紮進後腦小辮的天然卷發隨著他彎腰低頭的幅度垂下,稍微遮住一點臉頰,也將本是張揚的一張臉修飾得柔和了些。 羅飛飛抬頭看著他,忽然也不知怎的就伸出手,把他這縷卷發別到耳後。 這個人,背著他從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一直衝迴地麵。 後半段他一會兒醒一會兒昏的,已經記不太清了,但被他背著奔跑的那種緊張卻又莫名心安的感覺卻牢牢刻在身體上。 “我沒事,沒有哪裏不舒服。”羅飛飛朝他堪稱溫柔地笑了笑,“謝謝你。” 祁羽感受著羅飛飛微涼的指尖在自己耳邊一觸即分,又被這笑容晃得怔了下:“跟我說什麽謝謝……嘶,羅羅,你這樣子不太對啊,是終於發現自己愛上……” “大哥——————!!!!” 崔子源噠噠噠的腳步聲和撕心裂肺的叫喊由遠及近,緊接著,羅飛飛就看見那顆金黃的腦袋從祁羽手臂與艙門的縫隙間麻溜地鑽了進來,準確地握住他的手:“你沒事吧?!” 祁羽高高俯視崔子源留給自己的後腦勺,滿臉欲說還休,看樣子很想一把將這顆頭用力按下去。 羅飛飛被他的架勢嚇得直想抽手:“遊戲而已我能有什麽事,你們這些人是打遊戲打傻了嗎當真了還……” 從崔子源的描述中,羅飛飛才知道自己在遊戲裏最後的樣子有多麽多麽慘烈。 最後昏過去前,羅飛飛全身灰黑、七竅流血不提,昏過去後到遊戲結束前的那一分鍾裏,他差不多是全身開始潰爛,每個毛孔裏都在滲血,整個人頃刻就要化作一攤烏黑的血水,而流出的血和膿又很快被身下的沙子吸幹。 旁邊李真直接嚇昏過去,吳蕊心理素質強一點,也在旁邊不斷幹嘔,念叨著:“完了完了完了……” 饒是祁羽和崔子源知道隻要撐過這一分鍾遊戲結束就沒事了,也心提到嗓子眼,恨不得將遊戲十倍速播放。 即便慘成這個樣子,羅飛飛在倒計時結束前,還是沒有斷氣。 他自己毫無知覺地撿迴一條命,隻是樣子慘絕人寰,給其他人留下了心理陰影。 羅飛飛一掌拍在崔子源肩上:“為難你們眼睛了。” 崔子源抹著眼角:“大哥你沒事就好嚶……” 見他們親訴完衷腸,祁羽揪著崔子源後衣領將他拎起來,對不遠處路過的林亦初招招手:“亦初兄來來來,把你們家陽陽領走。” 林亦初配合地接過人,在崔子源莫名其妙的“誒誒誒你要帶我去哪啊”中借著身高優勢,毫不費力地把人提溜出門。 餘下兩人四目相對,羅飛飛用“你們是不是商量好的有什麽陰謀”的狐疑眼神看著祁羽,後者則眨巴眨巴眼睛,無辜迴應。 “對了,”祁羽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你上次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羅飛飛從剛經曆過生死的腦袋瓜子裏搜羅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自己的確是說過這麽一句話。 “行啊,就當慶祝死裏逃生。”他說著,走出艙門,“你想吃什麽?多貴都行,哥請你。” 祁羽一胳膊夾著羅飛飛往外走,笑嘻嘻地說:“嗯,有個東西,我想吃很久了……” 半個小時後—— 燒烤一條街某家寫著“xx燒烤”、用棚子搭起來的路邊攤裏,祁羽和羅飛飛相對而坐。 油膩膩的地麵、油膩膩的棚子、雖然擦幹淨了但怎麽看還是油膩膩的桌子和板凳…… 羅飛飛算是明白祁少爺今天怎麽不開車出來,硬是拉著他擠公交,那車要是到這邊來還真沒地方停,停了也是故意炫富找打。 “少爺。”羅飛飛第三次抽出攤位提供的比草紙還糙的紙巾擦麵前的桌子,還是擦得半片紙淡淡黑黃汙漬,“我自從上了大學,就再沒在這種充斥著地溝油和致癌物的燒烤攤吃過東西了,羊肉串指不定還是老鼠肉。”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吃山珍海味把腦子給吃壞了,放著三四五六星的不挑,跑來這個一看衛生就沒有保障的地方擼串? “小朋友,你不懂。”祁羽“呲——”地打開一罐啤酒,“上了年紀以後偶爾就喜歡吃些垃圾,雖然致癌是致癌了點,但是好吃啊,偶爾吃一頓沒關係,我們人體是可以自動代謝……” “誒誒誒誒,年輕人,說什麽呢?”擼著袖子烤串的老板“哐當”一聲將鐵盤放在他們麵前桌上,麵色不悅,“什麽致癌,你們別聽網上那些專家瞎說,我們在這條街五年了,食品安全很有保障的好吧?” 祁羽輕輕抿了口啤酒,笑而不語。 “四十串羊肉,二十串五花肉,十串雞心,兩對雞翅,兩串金針菇,兩串韭菜。”老板點著盤子裏的東西,“還有十串腰子和兩條小黃魚沒上,還要不要點別的?” 祁羽對羅飛飛舉起啤酒:“也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