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熹從夢川迴來以後,九州之內,瞬即有冰封雪飄,萬裏霜寒,不見綠色。

    “大哥,下雪了!”

    “嗯,是不是娘親迴來了?”

    “大哥,二離不知。”

    “若不是娘親迴來,北州為何會突然飄雪呢?”

    “大哥,我想娘親了。”

    “二離,乖,娘親很快就會來救我們了。”

    北州後宮的偏殿內,文無和將離二兄弟被關在竹籠裏。兄弟二人孤單害怕,十分落寞。

    此時,騎牛已經率領他的軍隊駐紮在北州帝宮中,以九州生靈的安危作為要挾,困住了諸仙。

    這一日,鵲羽身著華服,由一眾貌美如花的仙娥引著來到偏殿內。

    “快,給這兩個孩子鬆綁!”

    “夫人,沒有王爺的命令,這竹籠誰也不能打開。”

    “你們……”

    鵲羽知道,騎牛向來專橫,他的命令,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違抗的。

    無奈,她隻好吩咐仙娥們,將帶來的花餅和烤雞拿給兩個孩子。

    將離看到鵲羽拿來的食物,早已饞得垂涎三尺了,可他依然非常拘束。

    待到仙娥將花餅和烤雞放到他的麵前時,將離抬頭,怯怯地看看鵲羽。

    這時,鵲羽慈愛地彎下腰,拿了一塊花餅遞給將離,溫柔說道,“好孩子,快吃吧!你們兩個困在籠裏,著實是委屈了。”

    將離頓了頓,見鵲羽滿眼愛意,便小心地接過那塊花餅。

    他輕輕地嘬了一口,怯怯地點頭,“這個餅,可真是好吃啊!”

    鵲羽見將離十分喜愛這花餅,心中大喜,“你喜歡就好。”

    將離見鵲羽溫柔敦厚,是可信任之人,便奶聲奶氣道,“夫人,我還想吃一點烤雞。”

    “好!”

    見將離肯吃自己送來的食物,鵲羽歡喜不已,她親自為將離撕下一隻雞腿,看他吃得香甜,也十分滿足。

    繼而,鵲羽又將另一隻雞腿取下,遞給文無。

    誰知?

    文無猛地就將那隻雞腿打翻在地上,“你和那個壞人是一家人,我不吃你的東西!”

    說著,文無連忙把將離手中的雞腿奪過來,扔到了地上,“二弟,你不能吃仇人給的東西!”

    將離正沉浸在食物的喜悅之中,見文無如此執著,他抬起頭看著文無,滿臉委屈。

    “哇!”

    隨著將離“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他委屈萬分,用力地用衣袖抹著眼淚,連小臉都哭紅了。

    鵲羽深知,文無對自己有偏見,自然也不會怪罪於她。

    她隻是溫柔地取出手帕,為將離擦拭滿臉的淚痕,“小公子,莫哭。”

    “壞人,你走,你快從我眼前消失!你們都是壞人,都是害我們的壞人!”

    文無從竹籠裏猛地站起來,扶著籠子,怒氣衝衝地朝鵲羽大罵起來。

    鵲羽心中也有委屈,她雖是騎牛的夫人,可他的做法自己卻並不認同。

    然,她隻是一介小小的妾室,如何能左右得了他的想法呢?

    鵲羽的眼中帶淚,卻並未動怒。

    她從仙姑的手中取下另外兩份美食,悄悄放到將離的麵前,輕聲說,“二位公子,你們先對付一下,我改日再來看你們!”

    將離的眼睛全部盯在那些食物上,一刻也移不開。

    鵲羽剛剛轉過身去,將離就想伸手去拿她留下的食物。

    可是,將離十分膽小,他怯怯地斜視著文無,想等他一個點頭答應。

    “哐啷!”

    文無卻並不領情,也不顧念將離,一腳便將所有的食物踢翻到地上。

    “不許你再迴來,我不想見到你!”

    文無衝著鵲羽的背影,歇斯底裏地吼起來。他的小臉兒漲得通紅,滿眼都是恨意。

    此時,將離又揉搓著通紅的眼睛,嚎啕大哭起來,“大哥,我好餓,我餓……”

    文無見將離餓得哭了起來,他低頭默默自己的肚子,滿臉委屈,也悄悄滴了幾滴眼淚。

    其實,文無早已饑腸轆轆,可他身為大哥,卻隻能忍著。

    見將離大哭,文無心中悲傷難過,他幼小的心靈,自是難以承受這許多的磋磨和委屈。

    繼而,文無和將離兄弟二人抱成一團,雙雙痛哭流涕,心中悲痛不已。

    另一邊,鵲羽從偏殿中出來,亦是唏噓不已,他看到兩兄弟在竹籠中受苦,心中十分不忍。

    “姐姐!”

    對麵,鴞羽穿著一身灰色的女裝走了過來。

    “鴞羽。”

    鵲羽連忙迎上去,姐妹兩個手握手,十分親近。

    “鴞羽,你終於像個女孩子的樣子了。”

    鵲羽溫柔地說著,拉著鴞羽左右上下打量,笑著搖搖頭,“隻是……這身衣服不好看,女子的衣服,當是花紅柳綠宴浮橋。明日,我命宮娥為你做幾身顏色豔麗的,送到你那裏去。”

    可是,鴞羽冷冷道,“姐姐,我早已不是兒時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了。這些年,我一直跟著王爺在軍營裏,早就習慣了做一個像男人的女人。”

    鵲羽知道,騎牛善戰,卻耐不住寂寞。

    他娶了她們姐妹以後,鵲羽幸被他留在仙宮中,可鴞羽卻被安排在軍營裏麵,日夜受寒風苦雨,烈日孤月。

    久而久之,以前那個活潑伶俐的鴞羽,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女將軍。她沒有情感,沒有憐憫,也沒有女兒家的心事。

    “鴞羽,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王爺北伐的心願終於了了,你也可以歇一歇了。”

    鴞羽不願意聽鵲羽說這一套,於是隨口問她,“哎,姐姐,你剛剛幹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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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鵲羽聽了,連忙迴頭看看偏殿中的守軍,拉著鴞羽就往外走,“我剛剛,去看海王的兩個小龍孫了。那兩個孩子生得白胖可愛,很是喜人呢!”

    可是,鴞羽沒好氣道,“可愛有什麽用,王爺要關著他們,還不知日後會如何發落呢?”

    此時,鵲羽滿眼歡喜地看著鴞羽,那眼中大有深意。

    然而,鴞羽卻連忙推脫,“你休想讓我去求他,你明明知道,他下的命令,誰也左右不了。別說是我,你也不行。”

    於是,鵲羽歎了口氣,“我們也是有心無力,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鴞羽不再說話,隻是大大咧咧地走著,漫不經心。

    片刻後,鵲羽輕輕拍拍鴞羽的大手,接著開口,“鴞羽,王爺如今穩坐君位,隻怕後宮中很快就有新人了,你可要加把勁。”

    可是,鴞羽並不愛孩子,也不愛騎牛。

    多年刀光劍影的生活,讓她的身上留下了許多傷疤和創傷。對於孕育生命的事,她從不強求。

    她本就是一個喜歡自由散漫的女漢子,最向往的便是自由自在的仙遊日子。

    可未免鵲羽嘮叨,她還是淺淺道,“好啊,咱們一起加把勁!”

    說著,姐妹二人有說有笑地騰雲駕霧,飛到天池那裏,去觀賞新開的一池金蓮了。

    騎牛下令,將海王、海後、楚王錦榮與華族玉帝明禮元君,押到天牢內,聽候發落。

    一時間,北州的天牢內,海王和海後被關在天字一號內,隔壁的錦榮則被關在天字二號內,而玉帝明禮元君卻被單獨關在另外一個狹小的牢房之中。

    四位神仙雖身陷囹圄,卻仍不卑不亢。

    他們知道,騎牛雖蠻橫暴躁,卻並非全然沒有腦筋的人。

    如今,他用武力輕而易舉地奪下了三州六郡。接下來,定會專心於如何收攬人心之上。

    是而,海王和海後並不擔心,騎牛會對九州內的生靈大開殺戒。他們心中唯一擔心的,便是廿熹。

    自從那日,廿熹從九重天上墜落下去,隻身去尋迴百尾環翎,便再無消息。

    眼下,看騎牛得意忘形的樣子,他們隻好猜想,廿熹下落未明,生死未卜。

    “王爺,我擔心妮妮。”

    海後最是心軟,易動柔情。

    她擔心廿熹或許會遭遇不測,心疼得默默流淚,悲傷難耐。

    “夫人,我們隻有安心等待,以不變應萬變,方能應對接下來的變故。”

    海王心中也十分擔憂,可他隻能先穩住海後岱君,好讓她不再過分憂心。

    夫妻二人心中憂心,卻隻能在牢獄中苦苦等待。

    他們深知,百尾環翎是廿熹的元神之宿處。若她失了百尾環翎,恐怕會出大亂子。

    此時,隔壁的錦榮心中亦憂思不已。

    然而,他卻隻能站在牢房門前,鎮定地安慰海王和海後,“王爺,娘娘,你們不必過分憂心。本王已經渡了仙法靈力給公主,助她防身。況且,雖百尾環翎不在她身上,可此物乃公主貼身的法器,一般人得了去也是無用。”

    聽了此話,海王連忙接著說,“夫人,楚王說得極是,那鳳翎可是認主人的!”

    海後聽了此話,也稍稍止住了眼淚,“既如此,看來妮妮真的不會有事嗎?”

    “放心吧,夫人。”

    可是,海後卻忽然又想起一事,“這水火相克,若是那鳳翎被禦火之人拿去,丟到了火裏呢?”

    “這……”

    海王被問得啞口無言,麵露難色。

    繼而,錦榮靜靜說道,“娘娘,你一定要相信公主。她乃是鳳族的天選之人,必定能排除萬難,尋迴百尾環翎。關於百尾環翎和雪凰傳人的傳言,雖在九州逐漸散開。可真正見過鳳翎的人卻不多,即便是見了,他們也沒有那麽好的本事,隨便就能駕馭了。”

    這時,海王和海後也微微點頭,認為錦榮說得有理。

    安撫好了海王和海後,錦榮仍呆呆地站在牢房門口,獨自出神。

    他深知,廿熹此去或將麵對著千難萬險。

    她周身的修為和法力漸漸地消散了,定是得到了百尾環翎的那個人,在從中作梗。

    如今,他身陷囹圄,無計可施,隻能默默祈禱,希望廿熹能夠力排萬難,救了自己,也救了三州六郡的諸仙和眾生。

    這幾日,九州之內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然而,卻獨獨有一處,依然靜心無擾,青燈古佛。

    這處世外的清涼之地,便是上州的金龍寺。

    可是,金龍寺裏的莫生和尚,卻總是閑不住。

    他再次偷偷下凡,卻不見莫離師弟,更不見府中眾人。

    大師兄莫生心中憂心不已,遂不顧寺規與戒律,獨自在九州之內尋找莫離。

    他想到一千多年前,兩位仙童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送到金龍寺裏來。

    那孩子生得白胖可愛,十分嬌嫩細膩。他的左手手腕上,還戴著一枚閃閃發亮的赤金石。

    此刻,他的手裏正拿著那枚赤金石,四處去尋他的主人。

    莫生相信,凡人的物件都是有感情的,更何況他們是仙胎。雖法力仙階都不可與平常的神仙相提並論,但莫生相信,順著赤金石的感應,他一定能找到莫離。

    是而,莫生以赤金石為向導,順著這赤金石發燙的來源,啟程了。

    他從上州為始,踏入了羌溪的境內。

    萬幸!

    莫生所經之地,並沒有裔族的軍隊駐紮。否則,隻怕是這位大師兄,會不明不白地便死於非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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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羌溪,莫生沒想到,羌溪竟是如此荒涼的不毛之地。

    一路上,莫生經曆了千難萬險,這像極了那些為了求道問經的和尚,跋山涉水,為了取經而走上一條坎坷之路。

    這一日,他越過山坡,見遠處有一座金黃色的城。

    這城巍峨壯觀,氣派非凡。整個城郭是一個巨大的盤龍形狀,蜿蜒鋪開,自由無序,好似真的是有一隻巨龍臥在了羌溪境內。

    剛剛爬上山坡,莫生手中的赤金石便劇烈地發熱,燙得莫生隻好用僧袍將它小心地包裹起來。

    莫生是向佛之人,心中幹幹淨淨,來到這荒無人煙的氣派城郭內,竟毫不畏懼!

    他大膽無畏地進入龍城,見這城中依然沒有人跡。

    可是,他每走一步,手中的赤金石就閃著赤色的金光,跟著便是抖動一下。

    這讓莫生堅信,莫離就在這城中。

    終於,莫生在城中的一處洞內,看到有一個床榻,那床榻上似是躺著一個人影。

    莫生心中大喜,“師弟,大師兄終於找到你了!”

    跨過千難萬險,莫生終於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莫離師弟。

    他不顧一身的塵勞和疲累,快步跑過去。

    可是……

    他變了!

    莫生發現,躺在這床榻上的人,雖麵容與莫離師弟生得一般無二,可是他的頭發卻披在了肩頭,淩亂不堪,幹枯蠟黃。

    倒是他身上破敗的僧袍,讓他一眼便認了出來。

    “師弟!”

    莫生不敢大聲喚他,因為他看到莫離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雖然他的氣息平穩,可依舊是弱弱的。

    難道他是病了嗎?

    他為何會在這裏呢?

    到底發生了什麽?

    此時,莫生手中的赤金石已經變得滾燙。

    莫生深信不疑,眼前這位,就是他的莫離師弟。

    他將赤金石小心地放到莫離的左手手腕上,為他仔細地縛好。

    接著,莫生輕輕說,“師弟,大師兄來看你了。”

    這一刻,莫生已經心滿意足。

    他不僅尋到了莫離,且他還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麵前。

    許是他困了吧?!

    那便讓他睡吧。

    他愛睡一日,自己便陪他一日;他愛睡一年,自己便陪他一年;他愛睡一輩子,自己便陪他一輩子。

    總之,莫生甘心情願,能夠安安心心地陪在他身邊,守護他的安好,照顧他每時每刻。

    就這樣,莫生甘心情願地照顧起莫離。

    他的包袱內,帶來了那日在凡間,他為莫離剃度時,掉落的散發。

    莫生迴到金龍寺內,將那些散發一根根攢起來,小心地整理好。

    這次動身前,他特意帶了這些散發過來,想和莫離化解心中的幹戈。

    “師弟,我想了幾日,莫不是你想墮入凡塵,才不願剃度?那日,是師兄不好,師兄再此,向你討罪了。如今,能再迴到你身邊,師兄已經心滿意足了。”

    莫生的臉上,露出了淡淡地微笑,他仿佛聽到了,莫離正在迴答他的話。

    “師弟,你說什麽?你的聲音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小了?師兄實在是聽不清啊!”

    於是,莫生彎下腰來,將耳朵貼到莫離的唇邊,好像在仔細聽莫離迴答自己一樣。

    此時,莫生也並不氣惱,他說話一直是輕輕地,動作也一直是輕輕地。

    莫生以為,莫離是在做一個美妙的夢,這個夢很長很長。

    他生怕莫離被自己的聲音驚擾,隻好趴在在他的耳畔,輕聲對他說,“師弟,你且好好安睡。我會一直等你,夢迴凡塵。”

    龍城外麵,突然下起了大雪。

    “師弟,我知道你是火神轉世,可我還是忍不住擔心你。”

    接著,莫生脫下僧袍,蓋在了莫離的身上。

    從此,羌溪龍城之內,再也不會有孤單落寞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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